她剛想提醒丹老不要相信花言巧語,速速滅了這喪心病狂的家夥。


    丹老已然開口,“你的心智如此通達,怎會貿然來此?難不成以為我會放你回去?”


    大胡子怔了一下,旋即笑了。“我不怕,因為我沒有惡意。您的資源大多來自於主區,要幹涉也是他們的事,與我無關。我來的原因是,十九區一個節點角色被人弄到了這裏……”


    說著,他抽著鼻子嗅了嗅,“……我也不是很確定,至少現在沒有他的味道。您一定曉得,少了節點,曆史偏差會十分巨大,複盤結果就不準確。那麽……”


    “那麽你就幹不下去了。”丹老一擺小手,替他總結。“是誰,我幫你找找。”


    “忽必烈。十三世紀初的忽必烈,他還沒登基,但就要上位了,必須馬上回去。其實還有一些譬如托雷呀尹誌平呀之類的輔助性角色,但和帝國之主相比,可有可無,我就不麻煩您了。回頭刷一下公眾記憶,就說這些人都暴病而亡。”


    “唔……”丹老腦筋一轉,明白了。他所要的人一定是在阿雅的藏天界中,當初被自己一體擒拿過來的。具體有誰可沒留意,反正都是宋元時期的角兒。


    “好,我答應你。晚一些給你送回坐標原點。”


    “謝謝謝謝。我對此行也定然守口如瓶。”大胡子麵露歡喜,心裏琢磨著一旦事成,再把非法空間的事情上報,自己至少還能在仙域再升一級。


    丹老眼中精芒一閃,探出小手,“成交。”


    大胡子欣然握住,輕輕搖了搖——突然,他渾身劇震,抖動得如同篩糠一般。雙膝不由自主地跪在了丹老麵前,此刻他的身高剛好與麵前的男童體態持平。


    四目相對,一雙充滿威儀,一雙充斥驚懼。


    “你你你……我還當是哪一屆師兄。原來是院長大人您……”兩行充滿不可思議情緒的淚水出現在哮天臉上。“當初學院不收畜生入學,據說還是您老給招生辦遞了條.子,此等恩德,弟子永生難忘。”


    丹老收回釋放神念的小手,繼續背在身後。“要謝就謝楊戩吧,是他托的我。”


    這一說,哮天哭得更加傷心,“主人他隕落了……而且,是我出賣了他……”


    這個消息對於丹老也很新鮮,他瞪大雙眼問,“誰弄的?後台這麽硬氣?楊不吝都敢碰?”


    大胡子哭得捶胸頓膝,幹脆趴伏在地上。斷續道,“您老有所不知,都是橋派下的套,我們昊天係算計失誤,踩進去了,直接被剝奪神格……我我我最後賣主求榮才保住一點地位,您老抬手滅了我吧……”


    這份懺悔十分真誠,差點背過氣去。


    丹老麵色陰晴不定。終於仰首歎道,“仙域陣營傾軋殘酷無比,你我都是受害者,相煎何太急?楊戩在劫難逃,你以權衡之策保住自己是之為大智。但有仙軀尚存,何愁他日再無翻盤之時!”


    那哮天聞聽此言,隻管爬上一步,抱住丹老兩條小細腿,把涕淚塗滿道袍下擺。“知我者院長也!他日若有舉事,哮天願效犬馬之勞!恭奉燃燈東山再起——”


    丹老受不了這份肉麻,把小腿兒連續甩了甩。“行啦行啦,我不需要你表忠心。到時候別再把我賣了就成。我說,你這次搞什麽幺蛾子?作甚套個恐怖分子的皮囊到處招搖?也不怕主區的大管把你揪出來碾碎?”


    立馬,哮天停止了哀嚎,仰著脖子道,“碰巧趕上了,直接奪舍用一下。不這樣還找不到您呢……”


    “你這一碰巧可好,俗世的事情可大發了。”宗芳雖然沒聽懂他們在說什麽,但最後這句聽明白了。“現在四百多人連帶飛機一起失蹤,還不止掀起多大的媒體風暴。弄不好,亞美利加順手又找個小國給滅了——拿這個當借口足夠滅兩回。”


    大胡子轉頭望向她,“有沒有這個借口,亞美利加都不怵。我翻閱過他們的材料,就拿客機失蹤這種事來說吧,都搞了不知多少回……啪——”


    他突然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嘴欠,忘了你是凡人。當我什麽都沒說!老爺子,我先告退了,您可別忘了啊,把忽必烈那團小肉肉幫我送回去,有勞您啦,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說完,他起身後退,突然劈手一揮,團身向前躍去,duang——


    大胡子從虛空中被狠狠彈了回來。四仰八叉躺在地麵,情狀十分不堪。


    丹老歎了口氣,“以後啊,別到處說你是榮譽校生,我丟不起這臉。”他隨意起手在空氣中一劃,立刻剖開一道空間裂縫,內裏星芒閃爍,背景深邃不可見底。


    “去吧,直達你的十九區。”


    哮天爬了起來,不知是撞的太狠還是怎地,屁股後麵竟多出一條尾巴!


    他夾著尾巴一抱拳,“吾去也——”


    縱身瀟灑躍入蟲洞,裂縫隨即被丹老一抹,徹底關閉,就像從未出現過一般。隻有空氣中散落的幾點星芒,還在提醒大家剛剛這一切都不是夢。


    這個“大家”,包括宗芳、林八弟,和剛剛從瀕死狀態中複蘇的鳳筱。


    當然,這三位現下的表情都跟傻子一樣。


    如果順著剛才旁聽到的對話細細捋一遍,哎呦我滴個娘……世界觀需要重新構築才成!


    丹老這才轉過頭看了林八弟一眼,“年青人,什麽來頭?”


    這聲溫暖的“年青人”,簡直融化了白頭學者的心。上一次被這麽稱呼,大概……已經記不得是多久前的事情了。


    “在下林八弟,科學工作者。專注於生命本源方向……”


    “看來進展不大啊——”


    “哦?您怎麽看出來的?”


    “研究透了早成仙了。”丹老背手轉身,慢悠悠向坡頂小樓走去。


    宗芳小心翼翼扶起鳳筱,向丹老背影追出一句,“飛機裏還有四百多……”


    “一時半會兒醒不了,你頭回來都睡了三天才下床。”丹老心裏有數,“回頭我把飛機送到北美某處野地一丟,你們出去打個電話讓人來救援就成了。雜七雜八的都往回帶,咱們這兒可養不起。”


    最後一句幾乎是嘟囔著說出,但這裏實在太安靜,除了晴空鳥鳴,就隻有溫潤和風。


    宗芳聽得清楚,心下一喜,知道這些乘客並無大礙,自己也就放下心來。


    三人走在前頭,二皮和大頭蹦蹦跳跳跟在後麵嬉戲。


    自打丹園人馬集體遣唐,這裏不少日子沒這麽熱鬧過了。小獸的快樂來得簡單,隻要不冷清就好。


    進得小樓,不等吩咐,宗芳主動把鳳筱扶到樓上臥房躺好,她曉得糾丹發作的痛苦。剛剛隻是續命成功,煉體尚未開始。


    丹園這項“傳幫帶”的傳承不錯,先來的總是回去照顧後進的。


    回到樓下餐桌前,丹老已經坐好。


    “林老……八弟先生呢?”宗芳很奇怪,又覺得在丹老麵前誰都算不上老,才有話頭這麽一轉。


    “哦,在廚房,我讓他弄飯去了。他說他會做。”丹老搓著粉嫩的小手頗有期待。


    可把宗芳逗得不輕,“您逮著誰用誰呀這是!這位林先生在俗世身份地位可不低,全球科學界裏排得上號的一位學者,到您這兒硬是派成了廚子……”


    “難不成我自己動手招待你們?想得美。要不換你去——”


    宗芳連連擺手,“我做的我自己都咽不下。換了我那個七四九搭檔大勺還行,他是專業廚師……”說到這裏,她心裏不自覺地咯噔一下,雙目忽然流露出擔憂。


    丹老迅速捕捉到這一點,“說呀,既然是搭檔,他怎麽沒跟來?”


    “他,暫時來不了……”宗芳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思緒。遂將冥界之旅向丹老娓娓道來。


    說到青城之戰,丹老連連抱怨阿雅不聽話,“藏天界”晶球外部太脆弱,本身又是異寶,怎可隨意帶出丹園?


    說到墜入青冥鏡直達忘川河,丹老又大呼意外!感歎她們運氣好,居然可以碰到從大唐複又穿過去的張遼。


    說到冥配府五司之戰,丹老樂不可支,“怎地杜遠那小子也找到冥界去啦?”


    說到張獻忠隕落、邁扣打開無常專用通道送天朝人士返回南極極點,丹老連連鼓掌,仿佛聽到一段過癮的評書。


    不聽嗓音隻看狀態,倒是和外貌十分相仿,十足一位好奇頑童的做派。


    “哦,敢情你先回來了,把自己在公門的搭檔扔在那裏……”


    “也不能這麽說,他是自願的,說還有未盡之事要辦。再說還有張遼等人陪同,應該不會出問題……吧?”


    ————————————————————


    冥界,百裏酆都城。


    張遼來不及躲閃,被裹進十殿鬼卒的敗退洪流中。


    浦茜拉跟在他身後,裴旻吊在尾端。三人排成一線,蒙著黑風帽,披著大黑袍,低頭疾走。


    好在失去領軍鬼王的潰軍士氣全無,也缺乏警惕的心氣兒。隻顧了自身逃命,竟無一鬼發覺身邊混進了人類。


    三人默不作聲,足足在亂軍之中狂奔了一個時辰,不知穿過多少大街小巷,終於抵達終點……


    在數千鬼卒的胡亂呼號下,一座圓形府邸的金屬大門被隆隆推開,亂軍一擁而入。


    早有幾名高銜校尉從府內巨大的衙門口奔出,噙著烏黑法螺一通狂吹。紛亂的鬼群漸漸穩定下來,開始有序集結。


    轟——


    一聲沉重悶響,把寬達萬坪的衙前廣場震得顫了三顫。不少黑磚直接彈出少許,地表變得參差不齊。


    所有眼睛都轉向聲源所在之處。


    校尉們收起了法螺,畢恭畢敬垂手而立。


    轟、轟、轟……


    從漆黑殿堂門內走出的,依然是一道漆黑巨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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