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小現場演法,令鳳筱暗自稱奇,不過此刻他心中掛記的仍是失蹤的戰友。


    “霞姨,你怎知林老和芳姐暫無性命之虞?”


    老太太和顏悅色,“是推斷。冥界擄走人間大批科學界翹楚,無非兩個目的。一是震懾,展示實力,不戰而屈人之兵;二是納為己用,反哺冥界科技,此消彼長,才能繼續保持碾壓優勢。說到底,他們還是怕了,但凡逾越之舉,都是不自信造成的錯亂。”


    她字字璣珠,透著看穿世事的練達,讓聞者皆瞬間有所明悟。


    “那就好,那就好……隻要繼續存活,就有獲救的希望。”鳳筱暫時別無他計,隻能搓搓手。


    一號大概覺得在中南海談論“冥界”有所違和,遂主動岔開話題,“霞姐,百花穀素來以歌問道,今日雲淡風輕,何不放歌一曲,以飼粉絲?”


    “好啊——”老太太毫不做作,說來就來。隻見她輕移蓮步,回到長窗圍欄前,麵朝碧清湖泊,開口唱道:


    洪湖水呀,浪呀嘛浪打浪啊,


    洪湖岸邊是呀嘛是家鄉。


    清早船兒去呀去撒網,


    晚上回來魚滿艙,漁滿艙……


    四處野鴨和菱藕啊,


    秋收滿畈稻穀香,


    人人都說天堂美,


    怎比我洪湖魚米鄉。


    ……


    這歌有些年頭,但詞頗為應景,旋律一出,即由小樓騰空,向整個湖麵灑播。


    老太太的嗓音不似趙一頤那般輕靈,也沒有蔡芹那般淳厚,走的居然是甜美路線。


    其音如飴,回甘百轉。每個字都和下一個字無縫銜接,宛若空穀鶯啼,令人心神俱醉……


    忽而窗外傳來嘩嘩水聲,聽者好奇,盡皆湧倒窗前,同時向下望去——


    但見包圍瀛台小島的那一片水域,忽而浮出無數錦鯉,大大小小,密密麻麻,條條都用頭對準小樓方向,成放射狀蔓延開去。


    這些美麗的魚兒,全部嚅囁著咀.唇,像是充滿默契的無聲伴唱。此情此景,不禁令人掩口稱奇!


    歌聲漸息,眾人激蕩的心情隨之慢慢平複……


    一號第一個鼓起掌來,“果然名不虛傳!萬物有靈,趨吉而來,錦鯉銜水草朝拜……這場麵,我在這裏也算住了幾年,尚且第一次看到。”


    老太太回頭一笑,“拜也拜的是君王,跟我可沒什麽關係。好的抒懷能夠引發諸生共鳴那倒是真的……”


    說話間,水麵萬千漣漪已然全部消失,那些魚兒如同來時一樣突兀,悄無聲息地隱入水中,再不得見一條。


    近乎神跡——這是文從心暗自下的評語。


    張遼終於吐出胸中疑問,“阿姨,你這塊‘希望石’從何而來?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尋多一些,造福天下……”這話說得漂亮,尤其從稍嫌木訥的張遼口中說出,讓文從心不禁刮目相看。


    張遼倒沒臉紅,他為丹老的任務而積極尋找補天石是真的,但造福天下的宏願也不算假。二者並無實質衝突,故而有此坦蕩一問。


    “好呀!”老太太毫不藏私,“如果你能找到的話……我手中這塊,是百花穀曆代相傳之物,據說創始祖師用它所蘊含的能量,徹底激活整個穀區,滋養出無數原本屬於不同緯度和海拔的花草樹木。現今‘人間仙境’大成,不需要它再持續輸出了。我才帶著它行走五湖四海,遍訪名山大川,順便搜尋和拯救其他瀕危物種。”


    原來是個高階環保人士,旁人肅然起敬。隻有張遼略感失望,他想的是——直接發現一個補天石礦區,用挖掘機來兩勺,齊活!


    看來丹老得繼續等待了……


    兩名身著服務人員製服的女子走了上來,裝扮大方得體。一號見狀拍拍手,“好了,時候不早,三位小同誌請跟隨工作人員去含暉堂,叫上邊鋒,一起吃個便飯。我就不參加了……”


    “等等。”鳳筱從褲袋裏摸出手機,熟練點開相機功能,“叔,笑一個,耶!”


    哢擦,兩人同時舉著v字形手指自拍合影。一號很配合,露出的牙齒比鳳筱還大。


    在服務人員的接引下,送走了三位獲獎青年。


    翔鸞閣中隻剩下兩個人,霞姨朝一號點點頭,“都是很棒的小家夥……哦不,有一個不小,可能比我還大一些。”


    “哪一個?”


    “那個姑娘。他們三個周身散發的隱藏光暈都很平和,淡綠色,隻有那姑娘的光暈中伴有白色流紋,這是高壽的表征——怎麽著也得八九十歲人才會有的。”


    “易容?”一號有些費解。


    “應該不是。穿越的可能性更大些。”老太太慧眼如炬,準確判斷出文從心來自民國的事實。“穿越者帶著青春軀體來訪,肌體並無老化,但時間跨度會在其外放真氣中留下可讀性線索。這些並不重要,你隻需確認她並無惡意就夠了。”


    “對,”一號表示讚同,“識人不問出處,隻看做事目的。”


    “哦?”老太太來了興致,開始調侃首長,“那你的目的是什麽?費這麽多周章把他們叫來,不會隻為了發個小牌牌兒吧?”


    一號抿嘴而笑,“什麽都瞞不了老大姐——我這也是為大局著想。修真界一向遊走於世俗社會邊緣,在體製內攫取,但又在體製外享用資源……這樣始終是個隱患。我今天發出一個明確信號,告誡這個群體——我們知道你們的存在,並且可以隨時施以獎懲。希望他們能夠因此多作正能量的事情,凡事三思後行,不要一味索取和揮霍,也不要給俗世平民帶來災難……”


    老太太見他說得鄭重,也收起頑皮之色。“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話在某些層麵上並不過時。泱泱大國,民主之上必有集中,否則亂相叢生,損失最大的還是尋常百姓。”


    “謝謝您的理解。”一號微微鞠了一躬,“我也是尋常百姓中走出來的一員,自然會為百姓著想。隻是上行未必下效,團隊淨化的工作十分艱巨。”


    “保持這份心就好。”霞姨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能一蹴而就,還可以文火慢燉嘛。你的決心和舉措,天下人都看得到。治大國如烹小鮮,說的不是添油加醋,而是細思微調。其中妙道,我也未盡參透,你慢慢實踐吧!”


    一號挽著老大姐的胳膊一齊向樓下走去,邊走邊開玩笑,“眼下我更希望的是,學會你觀氣識人的本事,那些所謂‘隱藏的外放光暈’,我怎麽半點也看不到?”


    “看不到就對了。能看到的話,估計你得氣死……”


    “為什麽?”這話的確令人詫異。


    “今兒你學會了,明兒個一上朝,抬眼望去——發覺滿朝文武都散發著汙濁黑氣,不氣死才怪!”


    “哦……哈哈哈哈……不至於!還不至於吧……”一號大笑之餘,露出些許忐忑,顯然並無十足底氣。


    ——————————————————————


    杜遠遇到了麻煩。


    從京都到三重縣並不遙遠,夾在奈良與滋賀之間有一條直達通道。


    但這區區百裏,充滿艱辛——不為別的,是被群狼絆住了……


    京都禦所在扶桑列島的地位,堪比故宮紫禁城。紫宸殿在其中,又是堪比太和殿的存在。曆任東皇登基,都要從東京回到此處,舉行加冕儀式——從未改變。


    現在被杜遠這麽一搞,直接幹塌了,還付之一炬,想修都難。


    這下子可驚動了不少勢力……


    最先在京都四城燃響竹箭的,是山口組與稻川會兩家社團,他們比警視廳反應更加迅猛。那邊火光一起,這邊就出動了足足上百人。


    山口組本部在神戶,派駐京都分會的負責人叫大石譽夫。此君為人老辣,作風沉穩,深得六代目組長的信任。故而被派到京都護衛禦所安寧。


    稻川會的情況也差不多,直接從東京本部分了一支人馬,由悍將佐野熏帶隊,日夜駐守京都,已有數十年曆史。


    這些民間社團不為別的,隻因與東皇締結了一紙時代沿襲的條約:皇族承認他們的合法存在,他們負責保護皇族一切產業。


    這傳統由來已久,東皇家族自有考量。


    自戰敗後,軍警都成了亞美利加駐軍的走狗,被貼上不可靠的標簽。唯有這股遊走在法律邊緣的社團勢力,還保持了對傳統貴族階層的赤膽忠心。


    有東皇罩著,暴力社團也受益匪淺。至少出於對東皇的敬意,扶桑政府對他們始終保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們倒也爭氣,除了為地盤火拚,很少幹別的壞事,更別說騷擾民眾了。


    老百姓有了棘手難題,還經常找家門口的社團人士協助解決,眼看著一點點化身成為了“民間治安自治會”。


    他們不是真的向善——逼良為娼,放高利貸,依舊是家常便飯。但兔子不吃窩邊草,這條定律全世界都適用。


    東皇舊禦所出了問題,紫宸宮被人搞塌了,這還了得!


    大石譽夫與佐野熏帶領所有人馬,在禦所門前集結。早有不少民夫衝進去救火,消防隊和警察都還在路上。


    大石一臉陰森,“佐野君,有什麽線索嗎?”


    佐野顯然來得匆忙,腳上還套著一雙木屐。他怒目圓睜,“全然不知情。大石君,你呢?”


    大石譽夫一揮手,身後屬下推出兩個人來,“看來隻好問他們了……”


    “這是?”那兩人全身被繃帶包裹,全都坐在輪椅上,真不怪佐野認不出。


    “左邊的是住吉會宅見,右邊的是極東會寺岡。我屬下從西城溫泉區搜出來的,他們都帶了些幫手,小角色,已經解決了。”


    佐野聞言,十分驚訝。低頭仔細打量著傷者,“你們倆?!來京都做什麽?這裏已經被我們插滿了旗,沒有多餘的立足點!”


    寺岡性如烈火,一點就著,“我想來就來,誰也管……”說著就要掙紮起身,卻被佐野一腳踹回到輪椅中。


    宅見沒亂動,隻是一擺手,“佐野桑,數年不見,還是那麽粗魯。你放過他吧,我們都不是來搶地盤的。隻因同一條線索追蹤到此地,又互相打了一場,最後遭遇強敵,雙雙落敗……如果你想較量,不妨先下個戰書。等我們痊愈了,再光明正大廝殺一場。”


    到底是老狐狸,這話很管用。


    佐野熏礙於規矩,停止了痛毆寺岡。“如你們所見,京都發生了大事。所有外來者均有嫌疑。說吧,你們追蹤的是什麽線索,也許對查出縱火元凶有所幫助!”


    “可能你會失望。”宅見抬眼看了一下不遠處那抹濃煙,“我們的目標是兩個女子,年紀都不大,不像是縱火犯的模樣。而且,她們朝大江山方向去了,並未回城。”


    “兩個女人?”佐野熏顯然不相信,“縱火犯可沒有標準長相……但兩個女人就能把威名赫赫的宅見與寺岡打成這樣?”


    “不,不是她們幹的,出手的另有其人……那故事太玄幻,一時恐怕說不清。”


    佐野猛然抬起右腳,作勢欲踹。宅見立刻道,“是一位用矛槍的仙人,十分厲害。我們捏一塊也不是他的對手,就是他救走了那兩名天朝女子。”


    佐野熏還在琢磨“用矛槍的仙人”是個什麽東東,大石譽夫突然接口,“天朝!那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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