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遠心頭一動,“各位老師等我一下,興許我有法子!”


    說完也不解釋,先拿回瑰仙劍,又從懷中取出七寶玲瓏塔放在暖桌上,手腕一轉,發動禦塔心訣,金環暴起,將自己擼進塔中——


    塔內底層無人,居然出奇地安靜。


    杜遠一邊大呼小叫著,一邊沿著樓梯往上爬——還好,二層空間容納了一屋子人,大家都在。


    隻是一個個靜悄悄的,或坐或立,都在看一個人表演。


    紅袖見了杜遠,用食指壓在唇邊示意安靜。後者一臉蒙圈,這是搞啥子嘛?


    唯一的表演者,居然是吳道子,他背對大家,正專注地在塔壁上不停勾畫著。


    處於創作狀態的大唐畫聖,一掃頹然之態,整個老朽身軀標得筆直如尺。他手中提著一支尺長大狼毫,運筆如飛,在粉色骨壁上如驚蛇遊走,所過之處,留下無數奔放線條。


    這作品不知從何開工,又畫了多久……杜遠扭身環顧,圓形塔壁居然已經被鋪了整整一圈,眼下正處於收尾階段。


    於是他也屏住呼吸,沉心靜觀。


    但見那畫中,360度全是茫茫大海,近處波濤洶湧,疊浪翻騰;遠處蒼莽迷蒙,不得盡觀。無論波峰還是穀底,全然浪花粼粼,眯起眼睛去感受,似有雄渾大力蘊藏其中,隨時可以澎湃勃發……


    待最後一筆完工,吳道子收筆撤步,突然張口咯嘣一下咬破左手中指,暗紅鮮血頓時湧了出來。


    他用右手中這支毛筆筆尖對準血珠,手腕連抖,那血珠如同收到牽引,脫體飛出,在空轉翻滾懸浮,折射著詭異幽光。


    老吳大喝一聲,真氣由丹田噴出,直將那血珠瞬間壓製到牆壁之上,不偏不斜,正中浪頭!


    以殷紅血斑為中心,一抹觸目驚心的暗紅迅速蔓延開來,那弧形巨浪突然活轉,俯身向下拍擊——轟!


    滿屋子人都嚇了一跳,阿雅和宮本櫻甚至尖叫起來。


    血色浪花沒有撲出牆麵,隻是象環幕立體電影一般悍然落下,這一記拍擊,似乎激活了整牆壁畫,每一處浪頭都湧動起來,此起彼伏,濤聲隆隆,好不熱鬧!


    “阿杜,”李靖附在夜梟體內,撲扇著翅膀落在杜遠肩頭,“你回來得正好,快把瑰仙劍祭出——”


    “祭出?怎麽祭?拔出來是嗎?”


    “笨蛋,當然是血祭!”李天王拿這些修真初哥沒辦法,當即自己伸爪,從杜遠後背抽出瑰仙劍,順勢在他肩頭輕輕一蕩,呲——劃出一道血痕。


    “艾瑪,搞啥子嘛!”皮外傷不重,但足以把杜遠嚇一跳。


    李靖沒理他,將爪中長劍向空中投去,同時念念有詞:“上澤如敕,法隨令出。重啟七寶,鬼王歸位。玲瓏塔第二層鎮殿之器速速接駁塔主神識——”


    那長劍尚在空中,聞聽此言突然有了靈性,遂停止下落之勢,懸浮在半空,劍身嗡嗡作響,一道道清輝蕩漾而出。


    忽而劍刃上那絲絲縷縷的血痕匯成一注,陡然放大千倍,從內裏拱出一顆披頭散發的大頭來!


    “哇歐——”眾人又是一陣驚呼。


    這顆頭顱貌似女性,但麵目猙獰,十分可怖,腦後的亂發卻不是毛發,而是由數不清的細小毒蛇構成,一條條蜿蜒蠕動,毒芯吞吐不停,令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法海兩眼一蹬,“妖孽!”基於曆史原因,他最見不得各種蛇妖,起身就要祭出金缽,卻忘了金缽還在紅袖那裏。


    那蛇發鬼王緊緊閉合的雙目突然睜開,精光瞬間爆閃,悍然施放出石化術。


    法海突然全身僵直,手腳陷入麻痹,連舌頭都打了結——隻有腮幫子哆嗦著表示不服。


    李天王急忙大喝,“既已歸位,還不受伏?!汝於塔外流落日久,沾染戾氣深重,念你昔日護塔有功,今日特請畫聖再現濁世苦海,滌蕩汝之凶魂!”


    此言一出,吳道子像是得了信號,當即擼起袖子,高舉毛筆,圍著塔壁迅疾跑了起來。光看腿腳,真不像一位老人家。


    他手中筆尖與牆壁並不接觸,但所過之處,無不排浪滔天,室內居然刮起了強勁陰風。


    如果說剛才是3d電影,那現在就是體感vr了。


    更加駭人的是,在環繞四壁的波穀浪峰之間,突爾湧動出無數密密麻麻的頭顱,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一個個淒聲嘶嚎,音調奪人心魄。


    那蛇發鬼王臉色一變,頭上所有扭曲的小蛇全部乍開,和一朵怒發的菊花差不多!


    唧——


    她也發出一聲尖銳嘶鳴,肉眼可見的聲波環形散開,瞬間沒入四壁。


    頓時,像是沸油潑入,海麵發出爆豆連珠脆響,熱烈歡騰起來!那些水中落難者一個個上身聳動,似欲破壁而出。


    吳道子大筆一揮,掄出巨大的圓形,帶動血色驚濤展開壓製。法海也從麻痹中複蘇,雙手合十虔誠頌出祈禱光明的楞嚴咒。


    二者合力,藝法與佛法化二為一,硬生生將海麵迷霧破開一條裂縫。驕陽閃動,把刺目金光投射到躁動不安的海麵上,磅礴血色倏乎蒸騰,交替而來的排浪帶著嚴整陣法,一輪輪展開摧擊——


    轟!轟!轟……


    苦海中浮沉的頭顱大軍終於漸漸消失,重新沉入水底。海水一點點淨化,逐漸轉藍。


    塔內陰風級數陡然一降,刺耳的呼哨聲已然消失。


    那半空漂浮的蛇發鬼王似乎心有不甘,瘋狂搖晃著亂發,發出痛苦哀嚎。


    叮——紅袖不知何時取出缽鈴,適時搖響。


    這一聲清脆鈴聲,如同一針安定劑,陡然刺入眾人腦海。觀眾不再驚恐,蛇發鬼王也停止了搖擺……


    李天王瞪著夜梟專屬的大環眼,扯著老煙嗓叫道,“妙極!還不歸位?!”說完雙翅一振,整個塔壁快速旋轉起來——地麵沒動,隻有牆壁在動。


    起初壁畫中的瀚海慢了一拍,隻是跟隨牆壁緩動,但逐漸兩者趨於同步,驚濤駭浪被旋轉之力扯碎,化為一眼巨大漩渦,對牆壁進行反複衝刷。


    鬼王似乎痛苦不堪,閉合所有蛇發擋住五官,隻留下陣陣痛苦呻吟。那把漂浮的瑰仙劍也嗡嗡響個不停,似忽有話要說。


    “就是現在,放出神識,鎖定劍身!”老李用鷹爪狠狠一抓杜遠肩膀。


    後者忙不迭送出一線神識,將空中躁動的長劍包裹,全力壓縮!


    錚——


    蛇發鬼王赫然化為一道赤紅煙霧,反向席卷而來,附著在杜遠神識之外,一齊壓入劍身。


    牆壁停止了轉動,壁畫中海麵無波,靜如高川大湖。碧藍天空如洗,陽光在水麵折射出粼粼光斑。


    一切都進入了默片,萬籟俱寂,連和煦海風都踮著腳從室內拂過。


    那柄躁動不安的長劍歸於平靜,遲疑了幾秒,終於呈自由落體狀輕輕墜下——落在地麵亦無半點聲息。


    “成了?”杜遠驚疑不定。


    “成了!”李靖十分篤定。


    前者躡手躡腳上前,正欲俯身撈劍——哪知剛動了這個念頭,那劍突然嗆啷一聲暴起,再次飛到半空,圍著杜遠環繞三匝,方始回到正麵,劍尖朝下降低三尺,上下起伏連拜九回。


    最後低低落於地麵上方尺許高度,隻是靜靜懸浮,不再有任何異動。


    “這什麽意思?!”杜遠汗都下來了,生怕這劍給他胸口來一下。


    “認主啦。”法海幫李靖解釋,“恭喜杜小居士。你身為塔主,必須讓鎮塔仙器認主才能驅使出最大威能。今天算你走運,這麽多人一齊幫你。”


    “真的嗎?”杜遠且驚且喜,轉臉詢問肩頭的李靖。


    “嘿嘿,真不真你試試便知。呐,現在你當它是個滑板,踩上去試試——”


    這……杜遠將信將疑,試探著抬起右腳踏上寸許寬的劍身,欸?別說,還挺結實。複又改變重心,把左腳也提了上去。


    一個一米八左右的精壯漢子,全身站在一支懸浮的長劍上,居然沒有讓後者降低分毫。杜遠笑歪了嘴,“這有什麽用?難不成跟傳說中的劍仙一樣,可以禦劍淩空、踏刃飛行?”


    這話剛說出口,腳下長劍嗖一下竄了出去!


    杜遠沒有準備,身形一歪,就要向後跌倒——豈料長劍靈性非凡,劍柄尾端自動向上一翹,硬是把主人顛了回來……


    這下可熱鬧了。杜遠真跟踩了一塊磁懸浮滑板一樣,在塔內上下翻飛,讓人眼花繚亂。隻聽他的聲音在不同角落響起,“哎呀我靠……怎麽停……向左……哦不,向右……別撞牆!”


    眼見手忙腳亂的他,在空中繞了七八圈直奔塔壁撞去,畫聖老吳微微一笑,朝他去向抬臂一揮,手中筆尖所指之處,啵的一聲似乎破開某種無形壁壘——杜遠隨即閉著眼睛慘叫著一頭撞了上去!


    慘禍沒有發生,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發覺自己正飛行在一望無垠的遼闊海麵上……


    腳下的瑰仙劍很穩,手指縫裏劃過的海風無比真實,還帶著些許潮濕腥氣。相比塔內,這裏無比寬廣。他試著調整心神,與劍中那一抹神識溝通——眼前豁然一亮,瞬間切入了仙劍視角。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就是劍,劍就是自己!


    自己正背負著自己禦空飛行,自由自在,任意翱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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