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婧站在金翼雕王背上,身邊雖然是她情根深種之人,但想到師父生死未卜,忍不住回身看了一眼蜀雲洞天。


    但見彼處煙塵滾滾,半山腰上那座石洞早已坍塌了下來,有幾塊巨石更是順著山坡滾到了山穀的河溝之中。


    餘一笑肩上傷口已然止住了血,見他朝後退了一步,猛然跪在金雕背上,凝聲道:“雕王、李白兄弟,二位今日再生之恩,餘一笑此生若報不盡,來生、來來生也要報答二位!”


    金翼雕王穿雲破霧,沒有說話。李白將他扶起,道:“老前輩不必如此,正所謂失道者寡助,那兩人合謀害你,必然沒有好下場的。”


    餘一笑歎了口氣道:“可憐老夫雖然修行蠱術,但幾十年來未曾害過一人,青城縣的人卻都怕我,到頭來連結發妻子還被自己摯友拐騙了去,當真是既可悲又可笑啊!”


    李白心中焦急,躬身行了一禮,抱拳道:“前輩,在下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當講不當講。”


    餘一笑正自憐自艾,見李白突然莊嚴肅穆,便道:“李兄弟大恩,老夫永記於心,你有難處但說無妨,隻要不是上天摘星星都成。”


    李白大喜過望,將蕭婉身中十餘種蠱毒之事一一說來。


    餘一笑聽罷,沉吟了片刻,道:“解這些蠱毒倒是小事一樁,唯獨‘暮成雪’極為難辦。你帶我過去,我先將她身上其他的蠱毒解了,再告訴你解暮成雪的法子。”


    李白自然欣喜萬分,說了蕭婉所在之處,金翼雕王心中會意,金翅大展,飛過了一座青山,便來到了碧峰峽的那汪清潭旁。


    三人翻身下來,金翼雕王周身一搖,又化成了人形。


    沿著山穀出來,一路上濕土泥濘,花草掛著露水,想來是昨夜下了場雨。


    李白遠遠望見賀章趴在一塊圓石之上,周身已被雨水打濕。


    蕭婉一身綠衣,安安靜靜躺在山崖下的一方石洞內,身上依舊冒著紫黑氣霧。


    李白大鬆一口氣,好在這一夜蕭婉沒有遇見強盜猛獸,賀章想必是昨晚守了半夜,實在經受不住,才趴在石頭上睡著了。


    想到這裏,心中登時大暖。


    金翼雕王似是對此事不甚感興趣,朝三人道了別,便化作一道金光朝東麵去了。


    李白和餘一笑走近,喚醒了賀章。邱婧茫然站在遠處望著李白,躊躇掙紮,不敢上前。


    心中暗想,他不顧性命都要去蜀雲洞天此等龍潭虎穴求取解藥,所救的女子,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自己從小修行魅蠱術,是不是在他眼中,和那女子想比就不值一提?


    越想心中越難過,五彩情蛇的劇毒也不知道怎麽才能解掉。


    會像師父說的,情網雖疏,但不漏真心。


    還是會孤苦終老?


    她心中五味雜陳,不再去想。怔怔看了李白良久,驀然轉身,跌跌撞撞朝西麵一條小道走去,不知該去向何處。


    李白對身後癡情人的如潮心思渾然不覺,隻見餘一笑兩隻手上綠氣氤氳,蒸騰如霧,在蕭婉丹田處拍了一掌。


    一團綠氣躥入蕭婉經脈,她周身的紫黑毒氣如臨大敵,紛紛避讓。


    但那綠氣絲絲縷縷,無孔不入,瞬息間便如根根藤蔓纏住了那紫黑毒氣。


    餘一笑雙手結了個蠱術指決,一指點在蕭婉頭頂百會穴,隨即從懷中取出一株三葉甘草、兩根蛇幹,在他內力催動下,化成了粉末,和著朝露,喂於蕭婉服下。


    李白和賀章瞧得眼花繚亂,他手法和藥鋪郎中一般無二,但卻快若閃電,一番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餘一笑收了功法,額頭上已是大汗淋漓。蕭婉經脈內那綠氣緩緩流轉,蠶食著她體內毒氣。


    過得片刻,餘一笑又取出了五粒晶瑩剔透的綠色藥丸,交與李白,叮囑道:“這些藥丸,你隔三日和著清水喂她服下,半個月後她體內蠱毒便能好個八九分了。至於那暮成雪麽……”


    餘一笑話語停頓,躊躇不言,過了片刻才道:“我用青城穀毒氣暫且壓製住了暮成雪,一年之內它不會發作,但因為這十幾種蠱毒都是互相牽製的,此時她體內隻剩這一種了,若是一年之內未能解掉,姑娘衰老速度便會比常人快三千三百三十三倍。”


    “也就是說,六七日時間,她就會變成白發蒼蒼、行將就木的老婦人。”餘一笑神色嚴肅,一字一句道。


    賀章聽這老伯伯嗡裏嗡氣地說完,心中恐懼萬分,“哇”地大哭起來。


    “一年……”李白喃喃念了一句,急忙問道:“那這暮成雪的解藥該如何取得?”


    餘一笑苦笑著搖了搖頭,道:“李兄弟,恕老夫直言。這種毒,普天之下恐怕無人能解。”


    李白臉上大大地不信,又問道:“那世上蠱術最為厲害的是誰?”


    餘一笑下意識抬眼望了望西邊,眼皮突突直跳,腦海中浮現出那瘦弱背影來。


    “你去不了的,那裏距離大唐太遠。況且,就算你見到了他,也解不了暮成雪的毒。”餘一笑看向李白。


    李白被他激起滿腔豪氣,昂然道:“縱然是天之涯海之角,為了救她,我也要去。”


    餘一笑有些不解:“李兄弟,那裏人跡罕至,一路上又都是大漠煙沙,你這是何必呢?”李白抱拳行了一禮,道:“請餘前輩告知!”


    餘一笑被這少年的倔牛脾氣弄得有些生氣了,激憤道:“她雖然蠱術冠絕天下,但卻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你知道麽!”


    李白神色堅毅,好像風刀霜劍中千年不倒的雕塑,沉聲道:“請餘前輩告知!”


    餘一笑從這少年身上,好像又看到了那個人的影子,明明瘦小纖弱,卻要裝得像一座大山般牢靠。


    “我說了,你找到她也無濟於事。”餘一笑似乎泄了氣,聲音變得有些衰弱了。


    李白麵色不改:“請餘前輩告知!”


    “好了好了,我告訴你就是,但醜話說在前頭,你見了她,可千萬別說見過我,否則,我把你這小救命恩人的舌頭割來泡酒。”


    餘一笑故意威脅了李白一番,隨即歎了口氣,道:“蠱術和妖術在大唐是最容易被人唾棄的,相反在西域卻很盛行,尤其是蠱術。”


    李白聽到西域二字,心中突地一跳。


    “西域有一家蠱術門派,喚作‘毒絕門’,不知你聽過沒有。”


    李白對這些知之甚少,搖了搖頭。


    “毒絕門在五年前,是蠱術界公認的第一門派,門主毒霸天修為遠在老夫之上,也正因為其實力太過強大,又霸道無匹,朝廷恐其危及黎民,才被佛道兩派合力趕到了西域。”


    賀章哭聲漸止,靜靜聽餘一笑說著。


    “但就在五年前的臘月初一,毒絕門在一日之內,被一少女滅了門,且她用的是一種從未見過的蠱術。後來她在西域開宗立派,門中弟子與人交戰,若是在七步之內未能取勝,便會被她廢去修為,逐出宗門。那宗門遂被稱作‘七步門’。”


    李白聽得心驚膽戰,如何也想象不到這些事會一名少女做出來的,這“七步”之名,卻讓他老毛病發作,想起了曹子建的七步詩來。


    餘一笑道:“那少女自稱‘青蘿蠱仙’,真名為何,老夫也無從得知。”轉過頭去,輕輕歎了口氣。


    李白還欲再問,餘一笑突然騰身飛起,出了碧峰峽,望成都青城穀去了,隱隱約約聽到他聲音:“李白兄弟,有空來青城穀坐坐,老夫必定盛情款待。”


    李白轉身看向蕭婉,隻見她神色恬淡,周身蠱氣正一點一點消散。


    賀章小臉上淚痕未幹,腹中饑腸轆轆,忍不住打了一陣雷聲。


    李白微笑著撫摸了他頭發,背起蕭婉,抱著賀章,緩緩朝碧峰峽外走去。


    突然想起邱婧,心中大凜,回身四顧,唯見碧山層巒疊嶂,旭日東升,哪裏還有她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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