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山依舊如往日一般,遊客絡繹不絕,到了七月中旬還未見炎熱,隻是群山間繚繞的雲霧不似仲春初夏那般多了,漫山林木由嫩綠變成了翠綠,又為峨眉添了一道風景線。


    自從李白帶著賀章在峨眉山長住了兩個多月,山頂的峨眉寺也沒有再去過一次,期間也未曾聽到潘若晨和癡人牧又出來為非作歹的消息。


    後山那修為高深,行蹤不定的兩人,依舊每天傍晚守候在鬆林中,雖說是指導李白修為,無非就是故意製造麻煩障礙,逼迫他獨自去解決。


    那天的百丈冰壁也早已被坤夫人一點一點消融掉,李白修成了《太白詩經》第二卷:黃石,依舊不能融化被凍住的那缸酒。


    董老伯心疼銀兩,前幾日每天在李白耳邊喋喋不休,後來自己也覺得無趣,便不再理會計較。


    時光飛逝,轉眼已到了九月,李白和賀章在峨眉酒肆足足住了四個月。


    是日天朗氣清,秋日高照,峨眉山上已有些許樹葉泛起了黃。


    李白起了個早,飯也沒吃,徑自下山搬了十缸酒,堆放在酒肆的儲物倉,自己舀了滿滿一壇,叫來賀章和董夏,三人瞞著董老伯,在後山暢飲了一番。


    賀章和董夏不勝酒力,方一喝完,便醉得暈頭轉向,滿口瘋話,李白依照當日乾虛道長的法子,用道家清氣替他們醒了酒,便已然是傍晚時分。


    送二人回去酒肆後,在董老伯喋喋叨叨的抱怨聲中,又返回了後山那片鬆林。


    本欲來向坤夫人和蕁兒辭別的,豈料等了半個時辰,卻不見人影。


    忽然刮起一陣秋風,滿林鬆木被吹得不住搖晃,唯獨正東邊的一株鬆樹巋然不動。


    李白心中疑惑,走進看時,並無異樣,伸手方一觸碰到樹幹,隻覺一股生猛至極的寒冰氣息順著手指湧了進來。


    慌忙鬆開,左手湧出一團淡黃氣流,才將寒冰氣息一點點驅逐。


    李白細看了片刻,登時如醍醐灌頂,原來那株鬆樹早已被凍成了一根冰柱,被外層樹皮密密包裹著,難怪會唯獨它風吹不動了。


    當下退後了一步,默運黃石卷詩術,團團淡黃氣流噴薄出來,滲入大地。


    “砰砰砰砰”四聲悶響,那根鬆樹四周陡然冒出四根尖錐也似的黃石,自下而上,破圖刺出,速度雖不上青蓮,但其上卻蘊含著厚重沉穩如山的氣勢。


    四根黃石錐刺過樹皮,隻聞“哧溜”一聲,樹皮立時被黃石錐劃破,露出了其中的冰塊來。


    但見被凍成冰柱的鬆樹上,鐫刻著一排秀麗如水的小楷字,李白口中讀來,正是:“蘇州寒山寺”


    李白心中疑惑不已,坤夫人單獨留下蘇州寒山寺五個字,莫非是讓自己去寒山寺找她麽?


    盯著寒山寺看了片刻,心中忽然記起了什麽,但仔細一想又記不分明。


    李白口中反複念叨寒山寺,腦海中不住搜尋。但他對詩書以外的東西記憶甚差,偏偏又是寺廟,應當是之前聽人口中提過一句,隻是沒放在心上,腦海中有及其模糊的印象。


    過得片刻,靈光一閃,立時記了起來。


    正是幾個月前在青城山縣城的一家客棧,蕭婉府上的仆人馬穀雪來捉她回去,曾說蕭婉母親方幻雪在蘇州寒山寺等她。


    李白忖道:“伯母姓方,坤夫人姓坤,兩人難不成是異性姐妹?亦或坤夫人也和方夫人一般,暫住在寒山寺中?”


    轉念一想,百家姓中各種生僻姓氏自己都聽過,這“坤”姓自己非但未曾聽過,就連想也沒想過。


    李白輕歎一聲,不再去想。自己明日便要出發去臨安,本來是上山道謝告辭的,不料坤夫人和蕁兒竟先一步走了。


    再不遲疑,轉身便欲回去,想到自己這四個月不知從這鬆林下山了多少回,忍不住又回身看了一眼,心中豪氣上湧,朗聲大笑了一陣。


    走到半路,夜空高掛著一輪明月,照得峨眉山如同披了一層白紗,迷蒙似幻,美不勝收。


    又見夜空好似一張圓形穹蓋,蓋著四四方方的蒼茫大地。


    李白突然停住腳步,一拍腦門,猛地醒悟,道:“是了,我怎地這般愚蠢,天圓地方,乾為天,坤為地,坤不就是方,方不就是坤麽?”


    心中登時篤定坤夫人便是蕭婉母親方幻雪,口中念了幾遍,想起她舉手投足都如冰山雪蓮,那不知名的寒冰法術用得出神入化,那一缸酒至今仍未融解,幻雪幻雪,更覺她人如其名。


    李白之前心中還疑惑她為何來幫自己提升修為,想明此節之後,疑竇頓消,方夫人提升自己修為,在十月的水陸大會中一舉奪魁,也正是為了她寶貝女兒體內的暮成雪蠱毒。


    心情頓時變得極佳,李白回到酒肆,借著門前油燈,把那麵布帛招牌扯過來細細看了一番,詩興大發,回屋取來筆墨,提筆便寫,正是: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如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


    寫到此處,忽然斷了文思,冥思苦想了半晌,感覺怎落筆都不對,隻好作罷,盼著自己從臨安回來,能有人補上後麵的空缺段落。


    當夜方過醜時,李白便叫醒賀章,示意他不要出聲,兩人躡手躡腳出了酒肆,依依不舍看了它幾眼,終於邁步往峨眉山下走去。


    說也奇怪,前半夜分明圓月高懸,到了後半夜竟然陰雲密布,賀章睡夢未醒,一路上哈欠連天,心中想著董夏,又瞬時清醒了大半,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李白卻是心情舒暢,快下山時還唱起歌來,賀章迷迷糊糊聽了一陣,困意更加如潮湧來,伏在李白肩頭便睡了過去。


    李白今非昔比,也不去想著借腳力,下了峨眉山,往東疾躍,半個時辰功夫,回身再望時,已然瞧不見峨眉山了。


    繞山走過峨眉小鎮,街上秋葉零零落落,被夜風吹得東西搖曳。過得卯時,從青鳳嘴出來,便到了官道之上。


    李白自從小時跟著父親從西域逃到四川,也沒有再出去過,一路上邊走邊問,那些人聽他說要走著去臨安,都瞪著他,以為是瘋子。


    順著官道也不知走了多久,但見數裏之外一座狀似仙人指路的高崖巍峨佇立,隔著官道和其相對的也是一尊仙人模樣的高山。


    官道從兩山中間橫穿而過,兩側都是筆直陡峭的高崖,令人望而生畏。賀章腹中饑餓,便從包袱中取了些幹糧來吃。


    偌大的官道上人影雖然稀稀落落,但無一不是結伴而行,應當是聽謠言這“雙仙崖”中多有豺狼虎豹,更有吃人的妖怪雲雲。


    李白覷目看時,隻有一背負長劍的黑衫男子,獨自走在道上。


    李白不由得多看了幾眼,隻見這人身姿筆直挺拔,好似一棵白楊,後背的長劍用布帛裹了幾層,隻露出了玄青色的劍柄。


    心中暗暗吃驚,這男子周身上下明明毫無修行武術的真氣波動,但總令自己心頭泛起陣陣壓抑,有種初見方幻雪夫人時的感覺。


    一行人緩緩走進了雙仙崖,那些渾無修為的,你拉著我我拽著你,在山穀前駐足觀望了良久,躊躇不前。


    賀章望著山穀內黑漆漆的一片,耳邊響起雙仙崖中隱約的鷹嘯聲,撇撇嘴,心中也直犯怵,不禁往李白懷裏縮了縮。


    李白但覺周遭寒氣森森,和方夫人的術法不同,此時這股寒意是由血液中透散出來的,和那幽深的山林之中藏著的東西遙相呼應。


    進入峽穀中的已差不多有五十餘人,兩邊數百丈高的山崖之上,陡然冒出來無數人頭,眼光貪婪,獰笑連連。


    不知是誰施了一聲令,那些人從身旁搬來一顆顆圓滾滾的巨石,往前一推,上百顆石頭轟隆滾來,整座峽穀響起震耳欲聾的轟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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