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這三日無非就是在臨安客棧練功,盡力使黃石詩術更上一層樓,至於《太白詩經》的第三卷,他這些日子也翻了翻,五句詩意思淺顯易懂,但領悟難度比黃石詩術還更甚無數倍。


    但自從他踏進自己房間,便一直覺得房間頗為古怪,好像和前幾天有很大不同,時而會從窗外飄來一股蓮花清香,但倏忽間便會消散。時而又會聞到一絲汙濁的臭味,和街邊乞丐並無二致,也是隻出現一瞬間。


    李白在想是不是白日在神龍川時候,有人偷偷進過自己房間,下樓去問掌櫃,恰好前幾天負責看店的小二生了病,回杭州老家去了,今天的小二是剛招的,故而毫不知情。李白隻好作罷。


    方幻雪從神龍川回來,好像心事重重似的,一直悶在房間中,說是為幾人做衣裳,但明眼人一眼便能瞧出來是在想心事。


    蕭婉和蕁兒則帶著賀章四處玩賞,而賀章因為之前被章永拐去喝了幾壺花酒,對尋常風景毫不放在心上,隻是蕭婉非要強拉硬拽,執拗不過,隻得依從。


    章永卻沒有心思修煉,但因為害怕被蕁兒批罵,也不敢去逛勾欄喝花酒,但仗著油嘴滑舌的功夫和俊俏麵容,天天在臨安城四處晃蕩,遇著美貌女子便上去勾搭,等人家快要順從時候,又突然滿臉嫌棄地離開,端地是流氓到頂點。


    第一日,章永不知在何處喝得酩酊大醉,滿身胭脂氣味,蕁兒逼問了一番,他也隻說自己在臨安城到處逛,又辯解說他身上連進青樓的錢都不夠雲雲。


    李白吃了晚飯,回到房中,那股異樣感覺又湧了上來,當下將房間細細翻找了三遍,也未曾看到半個人影。


    窗外刮起一陣秋風,吹得木窗紙嘩嘩作響,由於木窗不甚牢靠,有些許秋風從縫隙中吹了進來,把桌案上的油燈火苗吹得不住閃晃,明滅不定。


    到得半夜,李白正在床上盤腿練功,模糊間聽到外麵嘩啦嘩啦聲不絕於耳,起身看時,好一場秋雨!明月早已隱沒在雲霧之後,淅淅瀝瀝的雨水混雜著呼嘯北風,敲打在木窗之上,劈裏啪啦響個不停。嗖嗖涼意從窗戶滲透進來,夾雜著些許水霧。


    原本就隻剩些許魚脂油的油燈,被秋風吹了半夜,燒得更快,到得子時三刻,火苗跳躍了幾下,竟然熄滅了。


    正坐在窗邊聽雨聲的李白也被驚了一跳,摸到桌案旁,取了儲物櫃裏麵的魚脂油,正往燈皿之中加時,忽覺不對,燈皿裏麵好像藏著東西!當下將燈皿扣在桌案上倒了倒,再加魚脂油點燃照著一看,隻見一片狀似蟠桃的蓮花瓣,靜靜地躺在桌麵上,其上還沾著黃亮的魚脂油。


    當此時,原本被李白緊鎖著的房門,忽然被人緩緩推開。


    李白周身一緊,喝道:“什麽人?”轉身借著魚脂油燈一看,隻見推門進來的是一邋遢不堪的乞丐,衣服破破爛爛,臉上也全是汙泥,頭發蓬亂,竟分不清是男是女。正是前天蕭婉偷偷出去練劍碰見的那人。


    李白隨即也認了出來,當初在西湖上乘坐畫舫靠西岸下船後,碰見的那賣蓮花的邋遢女,不就是眼前這人麽?隻是才過了幾天,她好像變得更加邋遢了一些,以致於現在竟有點分辨不出這人是男是女了。


    邋遢女緩緩走上前,凝視著李白,嘶啞著聲音道:“李、你還記得我麽?”她聲音雖然嘶啞,但其中那一絲似是來自靈魂深處的柔媚卻掩飾不住地流溢了出來。


    李白當時在西湖邊初見她時,便覺得她雖然被汙泥糊住了臉,但眼神中的光芒卻告訴她,自己一定見過她。


    邋遢女柔聲道:“你肯定很嫌棄我現在的樣子,當初從雅州走了後,昆、昆雲劍宗的柳林一直追著我不放,我被他吵得心煩意亂,又加上你對、對我那般無情,傷心欲絕便跳江自盡了。但不知是天可憐見,還是我命不該絕,我隨波逐流,被長江衝到了鄂州,在一處淺灘不知昏迷了多久,才被漁民救起來。”


    李白聽她開口說了雅州和昆雲劍宗柳林,登時記起來了她是誰,腦海中“嗡”地一聲,無數紛亂的思緒湧將上來,反而卻將他大腦衝得一片空白。


    邋遢女又道:“我一路輾轉,又被許多人覬覦容貌,故而才用爛泥鍋底灰塗了臉,本來要回揚州的,但一想到師父客死他鄉,決意替把她老人家安葬了,但又沒有她屍骨,隻好選了一朵開得最美的蓮花當做是她。聽聞最近是水陸大會舉辦的日子,我便來到了杭州,摘采蓮花來賣,湊了一個月才夠一副棺材錢。”


    她越說越傷心,將這接近半年來的顛沛流離、苦難遭遇一股腦說了出來,由於之前無人傾訴,隻能埋藏在心中,此時將這些說給自己摯愛之人聽了後,心中悲楚頓時如洪水決堤,滔滔滾滾,綿延不絕!


    李白也未曾想到,當初因為自己的無情,竟然害得她受了這麽多苦,胸臆中好像堵了一大塊石頭,難受至極。


    邱婧雙肩顫抖,潸然淚下,竟是再也說不下去。她本以為自己來了杭州,安葬了師父後,便會將李白徹底忘掉,但造化弄人,命運不爽,偏偏又讓她碰到了李白。


    李白心裏麵憋得慌,半晌才說道:“你、你受苦了。”邱婧漸漸止住哭聲,道:“不過,我不怪你,正所謂命裏無時莫強求,我是女魔頭的徒弟,自然也不奢求你喜歡,隻是...”後麵卻說不出來了。


    李白重重歎了口氣,他心中卻隻是認為邱婧體內的五彩情蛇的毒性還未消,但又不好直接說出來,斟酌了半晌,也不知該如何說,隻能連連歎氣。


    邱婧望著李白在油燈光下俊朗如星月的麵容,一團熱火從她小腹升起,順著血液一直流到腦海,衝得她幾欲昏厥,忍不住朝他靠近了一步。


    忽然想起現在自己這幅模樣,小心翼翼地道:“你、能不能等我片刻?”見李白神情疑惑,邱婧轉身走出房間。


    等她走後,李白又歎了口氣,腦海中蕭婉和邱婧的麵容交相疊湧,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要是自己當初沒有在戴天山遇見蕭婉,而是早一步遇見了對自己癡情如斯的邱婧,隻怕自己也會毫不猶疑地選擇她吧?


    但隨即又想到,如果不是當初為了醫治蕭婉身上的蠱毒而隻身犯險蜀雲洞天,也不會遇見邱婧,越想越覺得上蒼造化如果是個人,那一定是個極為荒唐的人。


    想了片刻,門口緩緩走來一道人影,但見她身著黃衫,青絲如瀑,周身散發著淡淡的蓮花清香,遠看像是一朵夏日出水的青蓮,近看又像是憂鬱襲人的丁香。


    李白鼻翼間飄入那股蓮花清香,心中竟開始疑惑起來:“為何她身上之前卻沒有這種味道?”微一愣神,邱婧已然如一朵花魂般飄到自己跟前,一雙妙目怔怔望著自己,還是從前那雙眼睛,隻是沒了那分淡淡的柔媚和悲鬱,取而代之的是更勝於蕭婉的清麗絕塵。一時竟看得癡了。


    而就在他癡癡出神的一瞬間,邱婧身形迅捷地靠上前來,湊到他左耳邊,輕輕吻了臉頰一口。


    李白如遭電擊,仿佛刹那間身體墜入了萬丈深海之中,無邊洶湧的海水衝入他的四肢百骸,又好像身處陶淵明的桃花源之中,讓他分明窒息得要死,但又舍不得離開。


    等他從窒息又溫馨的幻境中醒轉過來,房間中卻早已沒了邱婧身影,周圍那淡雅的蓮花香氣仍在,左臉頰溫熱馥鬱的感覺也還在絲絲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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