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人?”圓臉少女秀眉一皺,目光中有些厭惡,掃視一眼,見兩排四座上的三人皆是蓄著小胡須的倭人,臉色一冷,推著小車轉身便要離去。


    “八嘎!你的給我站住!”剛才那穿黃色襯衣的倭人立刻起身,滿臉怒容地衝圓臉少女叫道。


    圓臉少女理也未理,腳步未停。


    那黃衣倭人大怒,身影一閃,閃電般伸手,抓住少女的皓腕用力一拉,衝著少女清秀的小臉破口大罵:“你的!八嘎!”


    少女驟逢變故,小臉閃過驚慌,然隻片刻便黑著臉斥道:“放開我!”


    手腕不斷掙紮,試圖脫困,神情說不出的厭惡。


    “你的,為什麽要跑?”黃衣倭人漢話說得不算流利,用詞更算不上準確:“是不要我們嗎?”


    “哼!跑?我為什麽要跑?”圓臉少女冷哼一聲,斥道:“你們也配讓我跑嗎?”


    雖然未必能領會言語中的深意,但少女雙目中的蔑視卻清晰可見。


    黃衣倭人尖瘦的臉頓時通紅,怒吼道:“你的!竟敢侮辱大日本武士,死啦死啦的!”


    說著抬起了另一隻手。


    圓臉少女眼眸晃動,但神色依舊冷漠,嗤笑道:“嗬!你以為這是哪?你動我試試?區區倭人也敢在大明放肆!”


    這邊衝突一起,離著最近的淩楓便轉頭看了過去,眼見那黃衣倭人竟揚手要打,眉頭一皺。


    對麵的老者看了那頭一眼,便將目光轉回淩楓身上,饒有興致地打量著。


    那倭人當真敢打,揚起的手夾著風聲落下,看那聲勢,若被打實,少女清秀的臉定會紅腫一片,便是受傷出血也不無可能。


    正對著此處的老者聽這風聲,眉頭蹙起,一手飛快抓起桌上的杯子,就要隨手甩出去。


    倒是對麵的淩楓心中微歎,雙指一曲,頭也不回,向後彈出,挾著內勁的花生殼電光石火般朝黃衣倭人正在飛速落下的手臂射去。


    “啪”的一聲,花生殼裂成粉末,那黃衣倭人下落的手竟不由自主的向一側飛去,手臂吃痛,黃衣倭人隻能鬆開了抓住少女的手。


    等到力道散去,手臂猛地垂下,在那黃衣倭人腰旁不停地顫抖,黃衣倭人試圖將手再次舉起,卻力不從心,隻好低頭去看,卻見臂彎處赫然出現一個深紅色的印記,陣陣疼痛席卷而來。


    那黃衣倭人卻也凶悍,硬是咬著牙不叫一聲,而是轉過身來,嘶吼著:“八嘎呀路!誰?偷襲的幹活!”


    後排的一幹乘客有的往這裏看了一眼,皺著眉頭,帶著厭惡,還有的竟連看也沒看,依舊做著自己的事。


    那黃衣倭人正咬牙切齒用倭話罵人,車廂內的大明乘客卻恍若未聞,像是人行於道,見路邊一犬狂吠,理也未理,隻是走開。


    不!便是狗,行人雖然厭惡卻也有畏懼,怕其暴起傷人。


    而現在,車廂內的乘客卻動也不動,沒有半分離開的意思,竟仿佛根本沒有看見這幾個倭人一般!


    無視,因自信而生出的無視!


    淩楓對麵坐著的老者放下了手中的大鐵杯,笑嗬嗬看著淩楓:“幹嘛不換個東西?”


    “啊?”淩楓抬頭,帶著一絲疑惑。


    老者掂量著手裏的大鐵杯,笑道:“花生殼多不趁手,換這個啊!”


    這鐵製的杯子是列車上的標配,淩楓麵前也有一個,少說半斤重。


    “沒事的!這幾個倭人一看就還沒有大明戶籍,說不定還是偷渡來的,別說砸手了,就是衝腦袋砸下去,也不要緊的!”老者笑吟吟將大鐵杯遞了過來,問道:“要不要試試?很好玩的!”


    說著便一臉期待地盯著淩楓。


    “啪”的一聲,坐在旁邊的老婦拍了丈夫一巴掌,罵道:“老東西,瞎說什麽呢!別教壞小孩子!”


    淩楓看了看笑罵著的老夫妻,又看了看後排的那些乘客,耳邊不斷有黃衣倭人的罵聲傳來,但這些人卻壓根沒有絲毫的動容,就更別說麻木的觀望了。


    淩楓心中忍不住湧出無限的感慨,這一幕所代表的東西他自然懂得,那是之前的他畢生所追求的淡然,也是他曾經那個時代,曾經那個民族努力想要找回的自信,或者說是……複興!


    “螞蟻嘛!”聲音有了些許波動,淩楓微笑道:“弄死一隻螞蟻,費那麽大勁幹嘛?”


    老者微楞,笑了起來,看向淩楓的目光中又帶了更多的興趣。


    黃衣倭人叫罵一陣卻不見人回應,更無人退縮,隻是漠視,脆弱敏感的神經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怒火彌漫了心智,像是一隻怒起的……螞蟻一般,舉起了雙爪。


    隻是未等其將怒火發泄出去,車廂門口便傳來一道冷漠的聲音。


    “他娘的!瞎叫喚啥呢!攪了老子的好夢!”


    一名看上去三十來歲的年輕男人穿著製服,斜戴著帽子,靠在門上,懶洋洋看向這裏。


    “八嘎!你的……”


    黃衣倭人轉身正要衝來人破口大罵,卻不料眼前一花,繼而一股大力自臉頰傳來,腦袋連帶著整個身子朝著車廂地板重重地砸了下去,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噗”黃衣倭人吃受不住,一口鮮血噴出,臉頰上赫然一個通紅的巴掌印。


    穿著製服的男子依舊是那副懶散的模樣,此刻緩緩直起身,將揮出去的手收了回來,甚至在一旁無人的座位上擦了擦手。


    “娘的!聽不懂鳥話,不代表你可以用鳥話罵人!”男子轉過身來,衝還坐在位子上的兩個倭人說:“走吧!跟我去前頭交代交代吧!”


    餘下一個留著小平頭的倭人雙手緊握,怒視著男子,卻未發作,而是轉頭看對麵坐著的那名倭人。


    最後這名倭人腦袋上竟梳著長長的發髻,前腦門剃光一條,身上穿著傳統的和服,腳上踩著木屐。


    此刻,這倭人將目光從窗外轉了回來,平靜地注視著年輕男子。


    男子懶洋洋看了他一眼,笑了起來:“嗬!原來,這還有個大人物啊!”


    “八嘎!竟敢對織田大人不敬!”


    那留著小平頭的倭人含怒起身,卻感臉旁一道勁風襲來,連忙抬手格擋,卻不料那勁風突然加速!


    又是一聲耳光響亮!


    小平頭撞在椅子上,鮮血混著牙齒吐得座椅上到處都是。


    對麵那打扮古典的倭人雙眼微眯,卻隻是看著男子,沒有動手的意思。


    正僵持著,車廂門口有一身材矮小、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快步跑來。


    “這……大人,大人!這……這是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中年男子沒有蓄須,一身打扮和尋常大明百姓無異,漢話說得也溜,隻是說話時嘴唇習慣性的扁平,留著明顯的倭人特征。


    這一聲“大人”卻不是對著那打扮古典的倭人說的,而是這身穿製服的年輕男人。


    一臉忐忑,又帶了明顯的諂媚,弓著身子,雙手不安的搓著。


    “你們是一夥兒的?”穿著製服的男人瞥了這人一眼。


    “是的!是的!”這人連忙點頭。


    “那成!”製服男人又換回了剛才那副懶散的樣子:“跟著一塊兒來吧!”


    “這……”中年倭人飛快打量一眼,連忙弓著身子上前兩步,右手一動,也不知從哪摸出一團票子,塞了過去:“大人,有什麽事好商量嘛!”


    “別!別跟我來這套!”製服男人後退一步,兩眼微翻,冷冷道:“爺今兒沒有收錢的心情!”


    眼見製服男人油鹽不進,中年倭人回頭看了看那平靜的和服倭人,一咬牙,抬了些身子,問道:“不知這位大人憑什麽將我們帶走?”


    “就憑爺們心情不好……”製服男人冷笑道:“可以嗎?”


    那中年倭人強笑道:“大明是個法製國家,若大人沒有切實的憑證,強行帶走我們,隻怕到時與大人也有諸多不便……”


    “威脅我?”製服男人來了點興致,笑著看他。


    “不敢!不敢!”中年倭人連忙搖頭。


    “嗬!大明的法律保護的是大明的百姓!”製服男人傲然道:“你們是嗎?”


    中年倭人從懷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個包,一層層緩緩打開,將一本大紅色的本子取了出來,輕輕翻開,另有一張塑料製成的卡片夾在其中。


    “大人請看,這是我的戶籍和身份證明!”中年倭人緩緩遞了過去,又說道:“根據帝國戶部的規定,在帝國本土取得永久居留權的外國公民視為大明本國公民,享有和大明百姓相同的權利,並且其親屬在帝國有短暫免簽證居留的權利。”


    製服男人隨意翻了翻,眉頭皺起:“娘的,你丫出門都隨身帶著戶口本?”


    說著隨手將東西丟在中年倭人身上,不耐煩道:“有居留權咋了?叫叫嚷嚷的,吵著老子睡覺也不行!這是火車上,壞了車上的規矩,老子照樣收拾你們!”


    “那是!那是!”中年倭人心中大鬆口氣,連忙表態道:“大人,您看這樣好嗎?這位小姐受驚了,我願賠償一千元金鈔給這位小姐壓驚!另外本車廂所有旅客的午餐我全包了,還請大人和餐車說一聲,要最好的!”


    “喲嗬!你小子挺有錢嘛!”製服男人調侃道。


    “哪裏!哪裏!做了點小買賣,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那兩被打的倭人依舊一臉憤怒,但那和服倭人未發一聲,他們便隻能垂著腦袋乖乖站在那裏。


    穿著製服的男人眼見中年倭人這麽聽話,發作不下去,隻好轉頭看問圓臉少女:“你覺得咋樣?”


    “哼!我不稀罕!”說著便推著小車,轉身走了。


    中年倭人尷尬笑笑,望著製服男人。


    製服男人斥道:“你們這樣子也別坐了,別人煩著呢!過道上站著去吧!”


    “你!”被打的兩名倭人猛地抬頭,雙目如火。


    “咋的?不服氣?”製服男人冷笑一聲。


    中年倭人暗自焦急,連忙看向那和服倭人,和服倭人抬頭,朝著二人淡淡看了一眼,二人遂趕忙低下頭去。


    “好的!好的!”中年倭人頓時大鬆口氣,連忙衝製服男人笑著點頭。


    那身穿和服的倭人一聲不發站起身來,沒有看外人一眼,也沒有向前方的過道走去,而是轉過身來,走了幾步,來到與其背對背的淩楓這邊,淡淡開口:“小兄弟,功夫不錯嘛!”


    說的竟是地地道道的大明官話,字正腔圓!


    淩楓抬頭,看著他,微微點頭:“謝謝!”


    和服倭人微愣,繼而笑了笑,轉身便向過道走去。


    那穿著製服的男人冷冷看了和服倭人一眼,嘴角微微揚起,沒有說什麽。


    四個倭人走後,車廂一下子又安靜了下來。


    那穿著製服的男人抱拳向車廂內的乘客們道了聲歉:“對不住了各位,待會兒加餐!免費的!”


    有的乘客微笑點頭算是回應,有的乘客依舊還是毫無所動,自顧自忙著。


    製服男人也不介意,哈哈一笑後,便貓著身子湊到淩楓這桌來。


    “師父,您沒事吧?”


    淩楓對麵那老者轉頭,瞧著製服男人那張笑嘻嘻的臉,皺著眉頭說道:“咋了?跟一條狗動手,還要我誇你?贏了丟臉,輸了丟人!”


    “嘿嘿,徒弟這不是為師父您代勞嘛!省得師父您親自動手啊!”製服男人雙眼瞄了瞄老者手中已被把玩許久的大鐵杯,笑嘻嘻說道。


    老者楞了一下,繼而怒道:“看啥看!老子手癢了,活動活動筋骨不行啊?”


    “行行行!當然行!您老說什麽就是什麽!”


    “臭小子,皮癢了是吧?”


    “師父您坐著,我去給您拿吃的啊!”


    說著,製服男子便一溜煙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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