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心中,說不盡的苦痛。


    他生不是魔,心中亦無魔,也從來不想變成魔,但眾口鑠金,把他謂之為魔的時候,那在世人眼裏,他自然就變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魔。


    此處無聲,卻勝過千言萬語,天地那麽大,仿佛再沒了石頭的立足之地。


    程彩虹和杜十娘同時變色,二女心痛如絞,無法呼吸。


    遠處,站在冷月大師身後的穆婉兒,依舊保持著麵如寒霜,隻是她這會兒秀眉微蹙,不知心裏頭又在想著什麽?


    但就在這時,忽的一聲佛號響起,金光寺的懸悟大師雙手合十,搖頭歎息,聲音低沉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啊!”


    刹那間,在場全部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眾人紛紛轉頭望向聲音的來源。


    然隻見智德站在懸悟大師身旁,身形微躬,一臉凝重,道:“二師伯,弟子了解到的情況,就隻有這些,至於更詳細的,恐怕必須得找到小師叔,方才能有答案了。”


    “唉……”


    懸悟大師長歎一聲,口中喃喃道:“果然世間事,皆有因果啊!”


    話音剛落,全場頓時一片鴉雀無聲。


    同為金光寺四大神僧之一的懸清大師身子一震,眼神陡然一凝,半晌才緩緩轉身對著懸悟大師,欲言又止,欲止又言,問道:“師兄,你們在說什麽?難道這事還跟小師弟有關?”


    說著懸清大師又將目光投向智德,詢問之意再明顯不過。但是智德並未開口訴說,好似有什麽難言之隱。


    “阿彌陀佛!”


    懸悟大師閉目低眉,一臉愧疚之色,低聲喚道:“智德!”


    “弟子在。”智德急忙應了一聲。隻見他目中光芒一閃,看不懂究竟是喜是悲。


    懸悟大師緩緩道:“你把剛剛跟我說的,一字不漏說與眾人聽聽吧!既然此事錯不在這位小施主,那麽不管是我們金光寺,還是太清門,乃至天下正道,都不應該冤枉了他啊!”


    “是!弟子明白。”智德沉聲道。


    接著智德身形一轉,大步向前,越眾而出。


    與此同時,太清門眾人處,青陽真人聳然一驚,剛剛恢複了些許血色的臉上,再次變得蒼白如紙。


    而站在一旁的任滄海,神情突然顯得慌張起來,腦海裏更是轟然一陣作響,隱隱有無數個聲音在呼嘯著,抓扯著他的心一般。


    智德走上前,掃了眼正道百餘張錯愕的臉龐,目光分別在穆婉兒、任滄海,以及青陽真人的身上,稍許停留了片刻,最後落在場中石頭的身上。


    然後,智德朗聲說道:“太清門百草峰弟子石頭,確實修煉了我金光寺至高無上的功法‘大藏真經’。但是,此功法是在兩年多前,由我寺曾經的弟子懸濟親自傳授,所以真要怪,也隻能怪懸濟師叔擅自外泄本寺功法秘笈,而不能怪罪石師弟的。”


    此言一出,金光寺弟子個個目瞪口呆,關於懸濟大師是誰,他們豈有不知道的。


    世人眾所周知,金光寺現有四大神僧,懸悲、懸悟、懸明、懸清,可除了金光寺弟子和老一輩人以外,如今的年輕弟子基本都不知道,金光寺實則還有一位神僧,便是智德口中的懸濟了。


    然而,懸濟大師之所以不在金光寺的神僧之列,並非他修為不濟,而是因為許多年前,他犯下了一些佛門戒律,情節又比較嚴重,因此才被逐出了金光寺。


    懸濟大師被逐出金光寺的同時,還一並被除去了神僧的頭銜,此後隱於茫茫人世間,江湖上再沒了他的傳說,所以在場眾多太清門和淩雲閣的年輕弟子,哪能知曉這麽個人呢!


    這不,很快就有人按耐不住心中好奇,開始向身邊的人詢問“懸濟”是誰?


    而在場正道弟子過百人,肯定不乏知情者。


    果不其然,人群中一陣騷亂,金光寺曆史上唯一被逐出山門,去除神僧頭銜的懸濟,身份經過人們口口相傳,不消片刻,所有人就都知道了。


    然在金光寺中,十幾個和尚麵麵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對眼下突然多出來的小師弟,全都表現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雖然說石頭的身份不夠正式,但終究與他們金光寺有著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處理起來,也就不得不慎重了啊!


    於是就見剛剛還義正辭嚴的十幾個和尚,這時候竟都不約而同抬起手,摸著自己光滑鋥亮的腦門,場麵別提有多搞笑了。


    忽然,其中一名看上去最為年輕的和尚霍然抬首,驚聲道:“可是他還身懷魔……”


    但不等那和尚把話說完,智義已經將其話語打斷,說道:“別著急,且聽你智德師兄都說些什麽。”


    此時智德恰好回望過來,對師兄報之以笑,智義回之一笑,仿佛一切盡在不言中。


    智德回過頭,繼續說道:“至於石師弟身懷真魔之氣,以及持有魔道異寶,這就更加怪不得他了,嚴格說起來,今夜我們當中最大的受害者,非石師弟莫屬。”


    眾人聞聽此言,皆是一愣,都不明白智德這話是個什麽意思。


    “放屁!”有人大聲罵道。


    不過罵人的那個人,也不知是不是有同伴提醒,總之很快就意識到自己言語上的不妥,聲音立即弱了一半,質問道:“他如果是最大的受害者,那麽死去的那些同道弟子算什麽?難不成是活該就這麽死了?”


    此話一出,立刻得到了幾乎全部人的響應,畢竟在今夜死去的正道弟子之多,千年未曾有過。


    而這些死去的人裏麵,一定不乏與幸存弟子相熟的人,甚至還有可能是伴侶、至親。


    因此,智德一言,當即將自己置於眾矢之的。


    一時間,眾人把矛頭直指智德,斥責乃至謾罵,鋪天蓋地而來。


    “你說的都是什麽話?什麽叫他才是最大受害者?”


    “就是,這家夥到現在都還活著好好的,相比於死去的人,誰更可憐?”


    “哦……我知道了,莫不是石頭與你們金光寺有淵源,所以你們開始袒護他了吧!”“哎!你別說,還真有這種可能,他們這群和尚護短是出了名的,否則那個什麽懸濟,犯下了那麽多寺規戒律,按理早都該死了,最後卻隻是受了個不痛不癢的懲罰,就給放走了。如今可倒好,一聲不響教了個徒弟,害慘了我們正道三大派。”


    “說得對,這就是在赤裸裸的袒護,還有……”


    智德聽著周圍響起的種種“聲音”,苦澀一笑,但他既不反駁,也不阻止。


    他完全能夠理解這些人的心情,畢竟修養再好,平日裏再講道理的人,遇到“家人”死了,發幾句牢騷,罵幾下舒緩情緒,不都是合情合理的嘛!


    這時,但見不僅隻有智德,金光寺的全體和尚,都在這一刻選擇了保持沉默。


    然後待到周圍的聲音漸小,智德方才再次開口,“諸位,我說一件事,不知在場有多少人清楚?”


    “你說!”


    人群裏不知是誰大喝了一聲,顯然餘怒未消。


    智德訕訕一笑,說道:“兩年以前,太清門所處的齊雲山脈東麓,有一個叫祥雲村的地方,那裏山清水秀,民風淳樸,堪稱世外桃源。但是突然有一天,生活在那裏的上百村民全部消失,後來才發現是集體葬身山腹一事,不知在場有多少人清楚並記得?”


    場中安靜了一小會,然後從太清門眾人裏麵,響起了一個柔柔的女子聲音,回答道:“我記得,那是山體塌方,導致村民們集體慘遭不幸。”


    女子話音才落,緊接著又響起一個男子的聲音,道:“這麽一說,我倒是也想起來了,好像那是場天災,隻可憐了一個村的上百號村民。”


    “的確太可憐了,記得後來我還跟幾位師兄一起去看過,那座山都塌了一半,想必裏麵被掩埋的村民,一定死的非常痛苦。”


    不多時,太清門的一眾弟子陸續都回憶起來,畢竟事情就發生在“家門口”,他們多少都會關注一二,加上時間過去的並不久遠,經人一提醒,很容易也就想起來了。


    同時淩雲閣也有不少消息靈通的人,曾經聽說過此噩耗,於是紛紛點頭,表示知道。


    唯有金光寺的人,除了懸悟和懸清兩位大師,其餘人都不清楚,露出一臉茫然狀。不過在智義的引導下,他們隨即雙手合十,口中默念經文,應該是在為祥雲村死去的冤魂超度吧!


    智德將眾人的神情盡收眼底,忽而神色一黯,幽幽道:“當年祥雲村那件慘案,並非天災,而是人禍,另外為禍之人,正是太清門德高望重的一位首座。”


    “什麽?”


    片刻之間,無數震驚、駭然、不相信,以及憤怒的聲音,如潮水一般在場中爆發出來,眾人臉上無不變色,就連太清門雲陽道人與冷月大師這等修養的得道高人,也不例外。


    而這時,石頭的一顆心,仿佛墜入冰窟,悠悠地沉了下去,那麽的深,那麽的冷。


    不過,他手中的狼珠,卻在這一刻亮起了一道詭異的血芒,深深的血腥戾氣,籠罩了石頭全身。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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