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讓他死,真的。


    眼看著莫建林從窗戶飆出去的那一瞬,我有過一個想要扯住他的下意識動作。可惜手指還僵在半空中呢,樓下就已經起伏出了各種高八度的呼喊。


    我雙腳癱軟,膝蓋撐不起大腿,大腿撐不起腰。


    渾身水淋淋的,還有一股抹布味。我哭著問江左易:“你……你幫我去窗邊看一眼……我…..我……”


    “八樓,活不了了。”江左易沒有過來扶我,隻是踢了個椅子篤悠悠地坐過來。


    此時警察什麽的也馬後炮地撲了進來。他們給我拿毯子,問我有沒有受傷,我始終魂不守舍地搖著頭。


    我沒有再去管江左易,隻是披了一條幹燥的毯子在詹毅和人事經理陸照欣的攙扶下一路下了電梯。


    我終於還是要麵對眼前這一幕——


    刺紅的血跡平鋪在樓下的大理石階梯上,擔架上的白被單平整非常。


    舒顏摟著一個聲調高八度嚎啕的孕婦,即便那一張臉哭得猙獰可怖,我還是能很快就認出來她就是莫建林的妻子徐倩。


    看肚子,已經有六七個月的身孕了。


    我突然就想起了好多好多事——


    好多曾出現在我生命中僅僅一瞬,從未讓我願意花時間去停留。


    我記得第一眼見到舒顏的時候,我十二歲,她五歲。那時她長得胖乎乎的,沒有現在漂亮。


    大眼睛水靈靈的,有點膽怯。


    莫建林當時剛上高一,很瘦很矮。他拉著舒顏的手拉得很緊,就好像生怕她突然跑出來冒犯到我這個舒家大小姐一樣。


    而在接下來愈加漫長又味同嚼蠟的相處中,我大多數時間都在學校住宿,生活的重心也都在葉瑾涼身上。


    偶爾回家,跟爸撒幾下‘領主宣布’一樣的嬌,跟繼母說幾句不痛不癢的客套話。我也會把自己用舊的淘汰的東西給舒顏,也依然不怎麽願意用正眼看這個沒什麽存在感的‘小舅舅’。


    我還記得他高中畢業沒能考上大學,一開始被我爸帶進公司裏當搬運工。幹瘦的脊背扛下第一個月的工資,給舒顏買了一盒色彩斑斕的棒棒糖。


    在小丫頭歡天喜地的同時,我穿著幹淨漂亮的百褶裙,像隻高傲的白天鵝一樣,挽著葉瑾涼的手有說有笑從前廳經過——莫建林好像有抬起佝僂的背,甚至有想要遞一支給我的動作。我記不清了……


    “舒嵐!你這個賤人!你還我建林!你還我!”徐倩掙脫開舒顏的手,抱著肚子就衝到我麵前!


    我的頭發很濕,一抓就抓了個正著。她瘋了一樣踢打著我,一邊打一邊謾罵。


    我站在原地,不動不解釋。直到一個重重的耳光迎麵過來把我扇倒在地!


    默默擦去唇角的血跡,我看得清楚——打我的人,是葉瑾涼。


    “舒嵐,你就一定要逼出人命來才滿意麽!”


    好疼的感覺,從心裏到肺裏,每一次心跳牽著呼吸都很疼。


    我流不出淚水,隻是怔怔地看著他。


    我想問他你知道我剛剛差一點被人殺了麽?你知道你今生今世差一點就再也見不到我了麽?


    你知道從我認識你的那一天起,就沒曾想過有一天,你的巴掌會落在我舒嵐的身上。


    警車和救護車漸漸遠去,葉瑾涼陪著他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顏顏一塊去處理莫建林的後續,隻給我留下了公司門前的一片狼藉。


    詹毅拉我起來,我搖搖頭,說讓我自己待一會兒吧。


    扶著花壇慢慢站起來,我望著天空,旋轉著另類的視角和視線。


    從剛才下樓起,我就沒有再看到江左易。


    真奇怪,這個男人就像死神。默默經曆了一切,再默默退出了風雲變幻。


    最後的印象,是他嘴角挑著一抹莫可名狀的笑意,坐在我麵前的轉椅上。


    他用唇語對我說——


    說了什麽呢?


    我低頭,看到手機裏的一條未讀短信:


    【舒嵐,你得學會自己站起來。我喜歡跟強者交鋒。】


    這個玩弄人心的變態!


    我蹭了下眼角,仰頭看到我辦公室的窗戶旁邊,被人擺了一棵——不要臉的含羞草,幽幽綠的,過濾掉我眼前一切驚悚的紅。


    “舒總,警署那邊通知說如果您ok的話,盡快過去配合個口供吧。”陸照欣向我走過來:“我先陪你去換身衣服吧。”


    我點點頭,跟著陸照欣就往休息室走。我在那裏還有兩身ol裝備用。


    突然之間,我好像想到了某些有點違和的細節。


    “照欣,我剛才聽莫建林說起過,是因為我要裁他,才讓他一時激憤鋌而走險。


    這怎麽回事?我什麽時候說過要開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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