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碎混沌沌的夢,我睜開沉重的眼皮。伸手一摸,錢包和貞操都不在!


    “江左易?”撐著身子坐起來,首先映入我眼簾的卻是一個萌萌的小腦袋。


    江零趴在我床邊,雙膝跪坐在地板上,大眼睛撲閃撲閃的。


    “舒阿姨,你醒了啊?幹爸說不讓我吵你,可你打呼的聲音太響,我在隔壁都沒法好好看書。”


    我:“……”


    四下看看陳設,原來江左易把我帶回了別墅。窗簾厚重得很,縫隙裏有夕陽的光芒。我瞄了一眼床頭櫃上的手機,已經下午四點了。


    “小零,你幹爸呢?”


    我的手機隻剩一格電了,想打電話到醫院去問問李冬夜的情況,又不知道該找誰問。


    “幹爸出去了,隻有楠媽在。舒阿姨,為什麽葉子好幾天都不去幼兒園了。我好想她呢——”


    一提葉子紮我心,即便對方用這麽純真無邪的眼神來紮,也一樣疼。


    既然不知該解釋些什麽,我隻能摸摸孩子的小腦袋哄他說葉子沒事,等病好了就能跟小零一塊玩了。


    接著我起身,蹌踉跑出房門。推把手的時候,才看到自己手掌上的割傷已經被包紮好了。


    “你起來了?”淩楠的輪椅發出輕輕的吱呀聲,我嚇一跳,潛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


    “我……那個……江左易呢?”


    “他出去了。”


    “出去?”


    淩楠繞過我,徑自推到餐桌前:“出了這麽多事,你還有心思放縱到爛醉。總要有人幫你收攤的吧?”


    他抬手敲了敲桌上的醒酒茶:“喝了再走。”


    我不喜歡跟淩楠打交道的一個重要原因在於——他的視平線明明隻有狗那麽高,驕傲又強大的氣場卻能把所有人都淩壓成了狗。


    就像現在這樣,好好的一碗茶,怎麽看怎麽都像在喂小動物。


    我說抱歉,我的確是有些失控了。


    “茶就不喝了,我馬上走。”


    “阿易說,你好像一直有點生意想要跟我談談?不如就借這個機會吧。”


    淩楠站起身來,拄著拐杖滴滴答答地繞到桌子對麵去:“放心,你朋友有她的未婚夫在照顧,現在還沒醒。”


    “哦,”我猶豫了一下,也知道杜辰風一定會守在李冬夜身邊的。這種時候,莫不如先給他們兩個留點時間說些話。


    我說好吧,我的確有些難以啟齒的事想要委托淩先生一下。


    “我聽江左易說,淩先生您從早年跟他闖江湖起,就一直把控著整個社團內外的信息網路。無論是黑道白道——”


    “你這是在誇我能幹麽?放心,我不會因為你說話好聽就給你打折的。”淩楠摘下眼鏡,用桌上考究的絨布擦了擦。我注意到他左肩的動作還很強硬,估麽著江左易送他的透明窟窿也一樣沒那麽容易好。


    ——真是個操蛋又別扭的事主啊!


    我說那我們就直入正題好了:“我希望您能幫我查查,您現在代理經營的金碧輝煌會所在四年多前,還是唐朝酒店的時候。


    某一天,某一晚發生的事。”


    說完我就後悔了,因為我覺得淩楠那一雙深邃又魅力十足的眼睛裏寫滿了‘神經病’三個字。


    我一拍桌子,我說我跟你直說了吧!我……我被人強奸了。四年前,唐朝酒店的十八樓包房間。我不知道是誰幹的,而且因為整個事情過於複雜,甚至沒辦法報警。


    “哦,這麽不小心啊。”


    我被淩楠的態度弄惱了,我說我沒有在開玩笑!哪個女人會願意把這種事說出來給莫名其妙的陌生人聽?


    唯一的線索,就是能找到當天晚上的酒店監控來看看。但是唐朝酒店已經換了老板,我不知該從何查起。


    “這種事,我勸舒總您還是報警處理吧。你覺得唐朝酒店為什麽會被收購?”淩楠一句雲淡風輕的反問,頓時挑起了我內心膨脹的疑惑:“光鮮亮麗的餐飲業大咖,背地裏卻做著各種高級暗娼的勾當。


    雖然一樓的西餐廳是非常受歡迎的,但隻要進了禮賓客房部。那就是另一層洞天,你可以看到走廊裏來來去去的女子,她們有個好聽的名字叫‘流鶯’。


    三年多前,唐朝酒店的老板犯事被捉進去了。名下資產一一競價拍賣。江源集團洗手七八年,但見利就收的理念可還是傳承老先生那一帶的。不過考慮到唐朝的名聲在外,很難再做白道生意,於是我才建議阿易幹脆就改成會所。”


    “暗娼勾當?”淩楠說了那麽多,我就隻記住了四個字。


    我說那照你的意思來講,如果一個神誌不清的女人被扔在大包房裏,任何人都有可能進去把她當成——


    “當然不可能了。”淩楠側了下頭。


    我還以為另有轉機,立刻豎起了耳朵等待下文。


    “暗娼圈裏的確有許多花樣玩法,也包括這種‘瞎打燈’。當然,這是為了滿足一些有特殊癖好的客人。那些女人多半先被迷暈,像個屍體似的丟在房裏。事先都不知道服務的對象,嫖錯了人也是常有的事。


    但首先得長得漂亮吧?比如你這樣的,我推門進去就肯定沒興趣。”


    我:“……”


    我是真的一點脾氣也沒了,見鬼了才會願意坐下來想著跟這個男人正經談談話。


    但最讓我懊惱的是,如淩楠的意思,我很有可能是被舒顏這個賤人故意丟在掛了鍾的房間裏。被某個意外的嫖客玩了一場‘瞎打燈’。


    如果真是這樣,那葉子的父親是誰......也就沒有這麽重要的吧。


    “舒總,您在想什麽?”


    淩楠把我拉出戲,可還沒等我跟他寒暄幾句呢,這家夥接下來一句話差點把我逼瘋——


    “你放心,阿易這人的私生活已經像擦過屁股的草紙了。你不用擔心作為他的女人必須要保持什麽純粹的狀態。就算在唐朝玩過,那也是過去的事。


    沒有錄像,沒有證據,我不會給你亂嚼舌頭的。”


    “淩楠你到底在說什麽!”我真是不瘋魔不成活啊:“說了這麽半天,你以為我是要來探你口風的?生怕自己以前有些過去,在江左易這裏裝不了純潔白蓮花麽?”


    “anyay,阿易有太多的財富和仇家,打著各種旗號心懷鬼胎接近他的女人太多了。


    我隻是極力想保證,他不會被自己的愚蠢弄死罷了。”


    我說我覺得你才是最奇怪的人,沒有立場沒有動機卻又無處不在。


    “淩雪是你妹妹吧?不管當年出於什麽原因過世,對你,對江左易來說一定都是極度痛苦的。


    你討厭我,是因為你嫉恨他忘記你妹妹而另尋新歡,還是因為你壓根就是個gay啊?”


    這下我醒酒了,因為淩楠把醒酒茶直接潑我臉上了。真是簡單粗暴得一點都不像低調的軍師。


    嗬嗬,誰先失控誰先輸。


    我甩了甩狼狽的頭發,絞出一些積水又倒回茶碗裏。


    嘴角輕輕挑出一絲挑釁的冷笑,我說:“淩先生,江左易教過我怎麽對付各種各樣的人。你這類型的,始終不在課題範圍內。


    因為連他都未必真的對付得了你,所以從不冒險讓我接近你。


    不過這一次,好像是我稍微贏了一點點。記得給個好評,告辭!”


    我直接趕到醫院,連葉子都沒去看就直接來到李冬夜的病房外。


    我沒進去,因為杜辰風在裏麵。


    隔著窗戶玻璃,我偷偷看到冬夜已經醒了,杜辰風坐在床邊似乎在跟她說些什麽。


    重重歎了口氣,我靠著牆,稍微控製了一下淚意。


    我想事到如今,我再也沒有精力去為那些謀害過後的結果自怨自艾了。那些欺我者害我者,統統是時候要付出代價了。


    “嵐嵐?”聽到身後有人叫我,竟是沈心珮。


    “阿……姨。”我差點又一聲‘媽’脫口,但是轉念想想,如果連這樣一點小事都狠不下心,我又能如何真正開啟接下來的戰鬥呢?


    沈心珮衝我尷尬地笑了笑,說她不好進去,問我冬夜怎麽樣了。


    “讓他們先說會兒話吧。”我看看時間,也差不多是晚飯的點兒了:“我們下樓吃點飯吧,我正好還有點事想問問你。”


    快餐店裏還沒有多少人,我特意避開了靠窗的位置,選了一個連叫服務員都不方便的隱蔽桌台。


    沈心珮這一路還碎碎念著,說早知道會弄成這樣她就應該打得舒顏沒力氣使壞。


    我心裏難受得很,這事兒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是舒顏有意絆倒了李冬夜,偏偏他葉瑾涼就像個豬油蒙了心。


    “你沒去看葉瑾涼麽?”我調了調手裏的檸檬茶,故意把話放出來:“他傷得可不輕,我不記得下了多狠的手。”


    “嵐嵐……我知道……”沈心珮的目光落在我手掌的紗布上,歎了歎氣,眼圈又紅了:“他活該……他……”


    “別說了。”我埋下頭,吃了幾口飯。食不知味,但中午喝了幾罐酒,胃裏著實有點難過。


    “嵐嵐,葉子還好麽?我…..剛才打聽了一下,她在一樓的住院部。我悄悄隔著窗戶看了她,有位短發的小姐在陪著她。”


    短發小姐?哦,那應該是陸照欣。


    這個女人一直是這樣,不想冬夜那種,會嘰嘰喳喳跟你逛街八卦,像個碎嘴的八哥。而陸照欣的性格卻略顯涼薄。雖然很少跟我交流想法,多說自己的私事。但無論是我交代的工作還是需要幫忙的生活,她總能不聲不響地做好。


    “沒關係,那是我很好的朋友。”我對沈心珮說,之前聽葉瑾涼提起,她過完年就要去國外了?


    “不去了。”沈心珮狠狠地說:“瑾涼要娶那個小賤人,我就在這兒看著,說什麽都不能讓她得逞。”


    我笑了,我說孩子是人家懷著的,說起來也是你們葉家的骨肉。難不成你這個做奶奶的,還能像對葉子那麽狠,說送人就送人?


    一聽這話,沈心珮臉上自然是掛不住了。


    “嵐嵐,我一時做的糊塗事,你可千萬別再往心裏去了。否則我真的是——”


    “沒忘心裏去,隻是怕了,累了。”我說你也別想那麽多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葉子沒攤上葉瑾涼這麽好的爹,我認了。


    但舒顏欠我家冬夜的,我不可能不還。


    “勸您還是遠離是非,出國養老吧。否則將來無論誰輸誰贏,總是你老人家最心痛。我好歹叫了您二十年媽,這是我最後能提醒能勸告您的了。”說到這,我也不再去看沈心珮的眼淚。幹脆地打了個響指,叫服務生來買單。


    “我……之前答應過葉子,生日的時候要陪她去什麽凱蒂貓的樂園。你和瑾涼都那麽忙,從上個生日就許諾過孩子的——”


    “不用了,承諾什麽的都是浮雲。”我一邊抽鈔票一邊回答說:“葉瑾涼還承諾過愛我一生一世呢。葉子雖然還小,但有時候也要接受一些殘忍教學。”


    “可是她現在這個病——”


    “那也是由我來帶,由我來陪。”我咬咬牙,站起身準備走:“哦對了,我差點忘了。還有件事——”


    “嵐嵐你說。”


    “葉子不是那個姓劉的記者的女兒。”我遊了下眼睛:“那天晚上,我在不知不覺中被人迷奸,你可還遇到過什麽其他的事?”


    “不是他?”沈心珮瞪大了眼睛:“我……我上樓去的時候房間裏就……就隻有你了……”


    我稍微思索了一下,按照淩楠的說法,這種暗娼‘瞎打燈’的玩法總歸是事後要留疊嫖資在床頭的,都是道上的規矩。


    “那你看到房間裏有現鈔留下麽?”


    “沒有。”沈心珮搖頭,搖得很堅決。


    我皺了下眉,我說你記得這麽清楚?


    “因為我當時也怕留下些證據什麽的,就把你的衣服物品全收拾好了。我注意到你少了一條項鏈和一隻耳釘,就在房間裏找了一會兒。


    項鏈斷了,掉在地板上。我給偷偷扔了,但耳釘始終沒找到……”


    我覺得沈心珮說的應該是實話,我遺失的兩樣物品始終都以為是劉健見財起意偷走的。如今幾番分析下來,劉健在舒顏的威逼利誘下都沒能‘硬’的起來,後麵自然就是灰溜溜地提錢走人了,不至於搶我身上的財物。


    那麽……


    “所以你確定,沒有在床上地上看到有鈔票?”我又確認了一遍。


    沈心珮說她記得清楚,是沒有。


    “怎麽了嵐嵐,你說葉子不是那混蛋的?那是……”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劉健走了以後,我被其他人當暗娼給……”我搖搖頭:“算了,是誰都不重要。如果您因為那個男人不是姓劉的記者,便可以把這件事歸結為完全的‘意外’,而不用那麽受良心譴責,那最好了。”


    “嵐嵐!我……”沈心珮在身後叫我:“嵐嵐,我還能去看葉子吧?”


    “再說吧。”我頭也不回,因為我需要先攻城略地,才能濟仁懷柔。


    沒有留下嫖資?


    從餐館到醫院的這一條馬路上,我想了好多。


    如果留下嫖資,那基本上就可以斷定事情就是我想的那樣。赤身裸體的躺在包房裏,被不知道哪來的色狼給壓了。


    但現在,沈心珮說沒有錢留下……那到底是因為我倒黴到家,不僅遇到個嫖客,還是個不地道的嫖客。


    還是因為……另有隱情?


    算了,暫時沒有精力去想這件事了。


    我到一樓的時候先去看葉子,陸照欣過來的時候給我打過電話。當時我還以為是公司的事,加上手機沒電,也就沒回過去。


    本想看到她的時候好好感謝一番,結果剛一接近玻璃窗,就看到江左易坐在床上,跟我女兒大眼瞪小眼地玩撲克牌呢!


    我擦,我以為你替我擋槍防彈運籌帷幄去了呢!居然在這兒看孩子!


    “你怎麽在這啊?誒,沒看到照欣麽?”不是說陸照欣在這裏看望葉子麽?


    “你說你們公司的那個陸小姐啊?”江左易頭也沒回:“我來的時候她在的,葉子剛做完腦電圖,她陪著講了會兒故事。


    這人挺仗義,話不多,做事很踏實。


    上回提起來,搞定運營經理秦孟的人事高管就是她吧,也算是你好姐妹?”


    我說謝謝,算好兄弟比較合適。


    “說真的,第一次參加你們公司例會時,我真就沒看出來這個陸照欣是誰的人。她的城府不是一般的深,表情就跟死過一次似的特別淡然。你說是你的人,我就姑且算做是你的。”江左易打得這算一手什麽牌啊,分分鍾被我的小葉子給壓得翻不了身:“她對你的事那麽上心,不會是個les吧?”


    我說你滾,誰像你一樣。身邊叫出來個男人就是gay,對你都有意思!


    “媽媽!”敢情葉子的注意力都在‘她爸’身上是不是,我這都進來好半天了,她總算是打完了牌才看到我。


    “媽媽!我又贏了!”她立刻興奮地跳起來:“你快看!我贏了好幾次,江叔叔快變成花貓了!”說著,她一手捏著個黑色的簽字筆,同時小身板蹭過去推江左易的肩膀。


    這男人一轉過頭來,我差點笑哭了。


    看著他左麵臉頰上三根貓胡子畫得跟方便麵似的,右邊隻有兩根!


    我說江左易你是不是覺得自己長得夠帥,可以隨便糟蹋啊!


    “葉子,媽媽怎麽跟你說的啊。這畫筆隻能畫紙上,不好往人家臉上塗的。”


    “可是叔叔說,他要是輸了任我處置。”葉子委委屈屈地看了我一眼,又看向江左易。


    “好啦,還有最後一根,葉子畫得好看一點哦。”江左易睬也不睬我,撒把紙牌投降認輸了。


    而我那給力的寶貝女兒摩拳擦掌地爬上去,把江大懶貓徹底給征服了。


    我滿肚子的壞心情在這一刻總算拉回了大陽線。因為我承認江左易的犧牲是有價值的,隻不過他應該沒看清楚葉子手裏的這支記號筆上有說明——


    不可水洗!


    ****


    “舒嵐你是有病麽!”盥洗室裏,那男人的第三次慘叫已經讓我快笑脫線了。我給葉子喂完了布丁後,便屁顛顛地跑了進去。


    “給孩子買的東西怎麽可以不能水洗?萬一她弄到身上去——”


    看著鏡子裏快搓紅臉的江左易,我不厚道地笑成了傻逼:“誰叫你慣她啊?”


    “我有什麽辦法?葉子上回畫玻璃窗的事已經被護士給說了一頓。”


    “那你就給她畫臉啊?”


    我捏著紙巾,沾了點隨身攜帶的香皂紙,幫他一起擦。擦得皮都快破了還是能看出痕跡。


    “沒辦法了,隻能回去用鋼絲球試試了……”我攤了下肩膀,換來了江左易圓滑的一個大白眼。


    “就算不當大哥好多年,也不能頂著這樣一張臉出去見人吧。”江左易歎了口氣,轉身推出門,就看到一娉娉婷婷的小護士推著車從門外經過。


    他抬手遮在鼻翼下麵擋住臉,另一隻手肘隨意地把人家‘咚’在牆上。


    “先生……你……你有事麽?”


    小護士估計是被他猶抱琵琶半遮麵的姿態給帥到了,口罩上麵的兩隻眼睛噗噗冒桃心呢。


    “沒什麽,隻是覺得,你的眼睛很漂亮,很像我妹妹。”


    我靠在門邊,剛剛吃下去的貢丸都快整個爆出來了。


    “我……嗬嗬,您開玩笑了。”小護士垂了下眼睛,我也看不出來她口罩下麵是不是已經笑出肋排了。


    “真的,我想,看看你笑起來的樣子。”江左易單手輕輕扶在她的耳畔的碎發上,掖了掖鬢角,順勢摘下她的口罩——


    這一雙大齙牙,跟小鏟子似的!


    “恩,你的心靈果然和我妹妹一樣美。抱歉,認錯人了。”江左易轉身把我撞進病房,差點撞散了我的老腰。


    等他滾回洗手間裏對著鏡子戴好口罩的時候,我隱隱約約聽到門外漸行漸遠了一句神經病。


    捂著腰,我笑出了眼淚。


    “江左易你就缺德吧!你要口罩我可以幫你去買啊,壁咚人家小姑娘,你不怕人家春心至此不休麽?”


    “媽媽什麽叫春心……”葉子拉了拉我的手。


    “呃……就是春天來了,心花怒放。”我把葉子趕回床上。


    說真的,江左易光靠兩隻眼睛就足夠有魅力了,戴上口罩分分鍾就是一變態醫生的即視感,讓我有那麽點欲罷不能算什麽鬼。


    “小姑娘的口罩還有點薄荷香。”


    我說江左易你別說我認識你好不好,我丟不起這個人。


    說完,我把葉子抱上床,說讓她乖乖的,不許再亂塗亂畫。媽媽要上去看看冬夜阿姨了。


    來到李冬夜房門前的時候正趕上杜辰風出來。


    我看到他的眼睛很紅,紅得讓人不忍心再說一句戳心傷肺的話。


    “舒嵐你來了……”


    我點點頭,說冬夜怎麽樣了?


    他搖頭,什麽都不說。但我看到他沒有受傷的那隻手攥得緊緊的,好像捏了什麽東西。


    透過病房的窗子,我瞄了一眼坐在床上目光呆滯的姐妹。她雙手隨意地攤放在腿上,空蕩蕩的無名指處,仿佛能折射出虛幻的眼淚。


    “你們……”


    “給冬夜一點時間吧。”杜辰風轉過臉去:“舒嵐,請你替我照顧好她。”


    我說我會的,你放心,不管是行善還是為惡,所有的公道我都會替你們討回來的。


    “不用了。”杜辰風苦笑一聲:“這都是我做過的事,就算被人拿來當了把柄,我也沒臉否認。”


    “我當然明白!所以我替你們做!杜辰風我以一個女人的眼光來看待這件事,沒錯,你的那些過去的確讓人很難接受。


    特別是冬夜這樣,身心純粹又有潔癖的姑娘。


    但無論是我還是葉瑾涼,甚至是之鑒他們,都不會因此而否認你的人品和優點。我也……我也不後悔把你介紹給我最好的姐妹認識。


    可是原諒歸原諒,心結歸心結,債卻是債。冬夜肚子裏的孩子,不僅僅是你的骨肉,也是我這個不稱職阿姨的幹兒子。


    誰該為這件事負責,我一個都不會放過的。”


    “我知道是冬夜的二叔李同,冬夜也猜到了。他不想讓冬夜結婚,進而為了得到李家老別墅的財產權。可那又能怎麽樣呢?


    我終究是做過那些肮髒的事,怪隻怪我留了把柄在不幹淨的過去。


    謝謝你了舒嵐。如果以後冬夜還愛著我,請記得告訴她,我還在。


    如果有天冬夜愛上了別人,請告訴我,她幸福。”杜辰風轉身離去的一瞬,我叫住了他:“你等一下,我還有事要問問你。”


    我追上前兩步:“你說你在昨天下午就接到了匿名的光盤,看了上麵的陳年舊事,才想去藍狐酒吧找找線索。


    可如果是李同把視頻換到了婚禮現場,蓄意破壞了你和冬夜的感情。那他又為什麽要提前把這東西寄給你呢?”


    杜辰風怔了一下:“其實這個我也沒想通。會不會是他……想要讓我自己先老實交代,冬夜就會取消婚禮?”


    我連連搖頭,說這根本就講不通好不好。提前寄送光盤的行為其實看起來更像在提醒你。如果你能在當天晚上就對冬夜坦白交代,好好聊一下,興許後果就不會像今天這麽糟糕了。


    如果是李同,他怎麽可能給你機會讓你先想下一步棋呢?應該是巴不得把醜聞越鬧越大才好。


    “你是說有人想提醒我?”杜辰風想了想,說如果是這樣,那隻能怪我自己愚蠢,沒能把事情控製在手裏:“不管怎麽說,還是謝謝你了舒嵐。


    我可能,會離開s市一段時間。但是不會斷掉聯係的,冬夜有什麽事,麻煩你轉告我好麽……”


    我明白杜辰風要離開的原因,一則他的媽媽受了這麽大的刺激情緒很不穩定,弟弟妹妹還有學業,他隻能把母親送回老家調養。二則,婚禮上有一小半的來賓都是杜辰風的同事和客戶。他一個名氣響當當的金融評估師,高超的金手指和讓人賴以信任的品格是他在同行業中成為佼佼者的關鍵。現在弄出這樣的事,他肯定是混不下去的。


    “冬夜…..”我躡手躡腳進門,這輩子從沒有過一次像現在這樣那麽害怕見到她。


    還好,她除了臉色蒼白一點,笑容還是我能熟悉的那個。


    我一下子就忍不住了,我說冬夜我從小到大哭暈過你多少件衣服。現在發生這樣的事,你好歹不用再我麵前也裝堅強吧!


    “辰風走了?”她的聲音很沙啞,啞得跟用辣椒水泡過似的。


    我點頭說走了,但是他…...


    “冬夜,你們明知道這事是誰幹的,為什麽還要讓敵人得逞?”我知道我這話說的挺不負責任的,就好像是因為我要對付舒顏一家,才想辦法極力拉別人的仇恨值。


    李冬夜轉著黯淡無光的眼睛,扶著小腹搖搖頭:“我之前就在想,等我和辰風結婚了,就把老家的別墅賣掉。分一筆錢給我二叔的。


    那房子畢竟是爺爺留下的,就算我爸是長子,我是長孫女。就算我與二叔始終不親……


    可是嵐嵐,他們……他們殺了我的孩子!我不在乎辰風到底做過什麽,我也不在乎我們能不能按照李家祖輩的遺囑繼承那一筆別墅,可他們害死了我的孩子!我恨行不行?!


    我這雙拿手術刀的手,從來都是在救人,可現在我恨不得殺了他!”


    李冬夜突然就撲在我肩膀上嚎出心底最深的絕望,我以為我會抱著她一起哭,可我沒有。


    我說冬夜,我以我的人格向你發誓,今天這個仇我若是不報,舒嵐兩個字倒過來給你當球踢!


    “所以我和辰風分開了。”李冬夜擦了擦眼睛,端著我的肩膀堅定地說:“首先,我和他都需要些時間來沉澱。其次,對付敵人最好的時機,是趁他以為自己得逞的時候。”


    我一個激靈坐起來,我說這話是誰說的?冬夜,你要黑化也不至於這麽快吧!


    “江先生跟我說的。”李冬夜遊了下眼睛:“剛才他過來看我……”


    我哦了一聲,心說這果然是江左易的風格啊。


    我陪冬夜坐了一個多小時,這會兒見她累了,便蓋上被子讓她休息。


    等回到葉子這裏的時候,看到江左易抱著她一邊拍著一邊哄。小東西也睡著了,身上包著個小毛毯,貌似是新的。


    難不成是這男人給買的?話說他昨晚可是糟蹋了我們葉子的一條小浴巾呢!


    這時王主任過來找我了,說剛才挺危險的。葉子突然又犯病,咬著我‘先生’的手不放。我們護士要上鎮定劑的時候,他說什麽都不答應。怕小孩子傷腦子。就這麽哄著抱著折騰了四十多分鍾才睡著。


    “下周一就是會診了,王主任。你說那個專家很有經驗,也有自己的一套治療方案。真的靠譜麽?會不會刺激葉子,會讓她更嚴重?”我站在窗子前,心裏又酸又亂:“我已經給她找了不錯的幼兒園,等會診結束後就出院吧。


    整天呆在這樣的狹小的病房裏,就是好孩子也憋壞了。”


    “你也別太悲觀了,這幾天觀察下來,葉子的狀況受外界影響還是很敏銳的。也就是說,第二重人格的出現頻率漸漸有了可控的規律,而葉子本身也比你想象的強大。


    另外,你先生在的時候,孩子相對發病不頻繁,而像今天這樣,能在沒有藥物的條件下,被他勸好勸睡的狀況更是很難得。不過你先生的臉是怎麽了?又髒又紅腫的,是被抓傷的?”


    我:“……”


    我說沒什麽,可能是風疹。謝謝你了王主任,我們周一見吧。


    我心裏酸酸的,推門就要進去。江左易隔著玻璃看到了我,做個了噓聲的動作。


    他俯身在葉子額頭上吻了吻,然後把孩子輕輕放回床上才推門出來。哦,出來之前不忘帶口罩。


    我說你就別帶了,剛才急救的時候人家都看到了。說你的兩邊臉跟狗熊舔過似的,江左易……謝謝。


    我看了一眼他手腕上的咬痕,唉,又一塊勞力士。


    “葉子發病的樣子你看到了?是不是……很嚇人?她跟你說…..我是說‘笑笑’跟你說什麽了?”


    “她說我並不是真心疼愛葉子的,我隻是想上她媽媽。”江左易若無其事地披上外套,推著目瞪口呆的我就往外走。


    “她——”


    “說真的,那孩子也挺不錯,跟個小太妹似的。以前混道兒的時候,我也遇到個小姑娘,也就十二三歲,說話的口吻——”


    “江左易!”我氣得眼淚亂轉,我說我的葉子絕對不可以變成這樣。


    他側著頭看了我一樣,伸手摸摸我臉頰:“開玩笑的,有時候,孩子想要攻擊人,也未必能給出頭頭是道的理由。


    不是說要會診了麽?哪來的醫生,治不好我女兒,我叫他提頭來見。”


    擦!簡直像足了古代帝王對太醫說的話啊!


    我揉了揉鼻子,莫名地笑了出來。


    我說今天還是非常謝謝你了,發生這麽多事,要不是你在後麵扛著,我怕我都——


    “這個功我可不敢居,”江左易冷笑一聲:“事實上,我什麽都沒為你做哦。”


    我說表麵上是這樣,可就是感覺你好像在不知不覺中就給了我戰鬥下去的力量。


    “手還疼麽?”江左易牽起我滿是繃帶的右手,輕輕疊在他掌心裏:“舒嵐,別再傷害自己了。我不願意看到你用這種方式向你前夫索債。


    隻有他葉瑾涼,你開個口,我幫你把他剁成兩截。”


    我說嗬嗬,也隻有葉瑾涼,不管戰鬥多慘烈,我也不想動他......


    “活該受虐。”


    “彼此彼此。”我拆掉他的口罩,盯著花貓臉說。


    車上了高架橋,卻沒有從第一個出口下去。


    我急道:“誒?這是去哪啊!”


    “回家啊。”


    我說我家在東邊,你往哪開?


    我承認從這個角度看戴口罩的江左易,分分鍾像是要把我拉到荒郊野地做偷腎手術的變態醫生。


    “你忘了我昨天給你鑰匙了麽?”江左易側頭瞄了瞄後視鏡,然後對我說:“車後座上有個文件袋。”


    我詫異不已,伸手夠了過來。我擦,房租解約合同。


    “你!你把我的房子給退了?!”


    “恩,安迪辦的。放心,你的東西一股腦打包搬過去的,我沒叫他拆開看。沒有發現類似震動*的隱私物品。”


    “江左易!”


    “有這個閑工夫糾結你的內衣是幾個罩杯的,還不如想想下一步怎麽做。”


    江左易你可真有本事,總能時時刻刻提醒我要戰鬥下去的決心。


    我說怎麽做?當然是把舒偉的身世公布出去啊!這樣我爸就會把莫巧棋他們一家趕出去,他的股份至少也會分給我一部分。我就有更大的資本對付舒顏和葉瑾涼。


    “然後呢?那李同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帶著莫巧棋和舒偉住進李冬夜家的別墅。舒顏和你前夫大大方方接管舒偉的股份,結婚生孩子?


    舒嵐你是有病吧!李冬夜算你最好的姐妹,你這樣做,結果不過是你自己搶了本屬於小男孩的一半股份罷了。有給你的好姐妹帶去什麽好處麽!


    我們以前混道上的,要是遇到你這麽不仗義的弟兄,絕對是拖出去亂棍打死。”


    “那我要一刀捅死舒顏你又不幹!”


    我的臉騰一下就紅了,我說抱歉,今天確實有點不在狀態。讓我睡一覺,明天給你個複仇企劃案行麽?江總!


    “想不出來不許睡。”


    我說哦。


    接著劈頭蓋臉地砸下來一堆文件,就跟被江左易刪了一耳光似的。


    我說江左易你好好開車,我想,我自己好好想!


    “這疊資料,是李家老太爺的遺囑,有關這套別墅繼承權的歸屬。你好好研究一下,看看怎麽能幫你的好姐妹奪回別墅所有權。”


    我說那還不簡單,冬夜三十歲的生日還有一兩個星期呢,把杜辰風叫回來結婚不就完事了麽!


    “哦……這裏寫了,騙婚,形婚等……行為是除外的。這個該死的李同,把事情鬧那麽大,大庭廣眾的都看到冬夜和杜辰風取消婚禮了。現在就是想鑽空子也打不贏官司!”


    我恨得咬牙切齒,卻沒能得到江左易再多一個字的提醒。隻能借著微弱的燈光,一個字一個字地研究著。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十分鍾後,我詐屍,害得江左易差點撞了前麵的電線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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