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想,我和江左易之間的愛究竟是在一條互相碰撞的軌道上,寧願用毀滅來擦出最絢爛的火花呢?還是本在兩條並行的軌道上,一不小心就追逐出了一種勢在必得的快感。


    但無論是哪一種,都無外乎用殘忍的現實證明了一件事——我們本就不是同個世界的人。


    我有我珍視的原則和道德觀,他有他不折手段的陰謀和殺伐決斷。


    如果不能證明誰對誰錯,那就看誰能把刀子插得更深。


    “江左易,你就連一句解釋都沒有?”我像個居高臨下的判官,可是眼裏心裏卻連絲毫自鳴得意都沒有。除了心疼,我隻有深不見底的絕望。


    我想汪小飛從樓上掉下來的那一瞬,摔碎的不僅是身上的每一根骨頭,還有我那再也黏合不上的愛情。


    雖然我是真的不願意一次次在江左易麵前哭得如此難看,可是他究竟為何要逼我至此!


    “你有什麽仇怨?有什麽苦衷?就不能像個正常人一樣坐下來好好談談?


    一定要讓死人?一定要讓汪小飛死了你他媽的才能睡得著覺麽!”我上手扯住了江左易的領帶,男人那沉重的身體甩在我手裏,就如封了水泥的麻袋。我撼動不了他堅穩的下盤,更撼動不了自己想要撕扯他的決心:“像他那樣的男孩,江左易你是怎麽下得去手的啊!”


    “舒嵐你放開江先生!”安迪一把就將我的肩膀給擰住了,這種格鬥高手隻憑幾個間歇就能準確地判斷出對手的弱點。饒是我這麽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他這一爪子也是毫不客氣地抓住了我之前的槍傷。


    完全沒有還手的餘地,我被他抓著肩背往膝蓋上一磕!


    我知道他的本意大概是想一招把我弄昏,不過就在踮起腿的一瞬間,我迎著路數就上去——佝腰直接將他習慣藏在靴子後側的匕首給拽出來了!


    真不好意思,你他媽的在我麵前裝逼裝太多次了。我沒吃過豬肉,但見煩了豬跑。


    “你幹什麽!”安迪壓根就沒想到我能強悍到這樣的地步,當時就變慘了臉色:“還給我!”


    我冷笑著說你上次不是還跟我叫囂著三刀六個洞麽?你這種沒有是非沒有腦子的廢物,充其量也隻能在別人身邊當一條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走狗。


    “舒嵐你要是認定我做壞了事,物體和證據都有,我沒法現在跟你解釋!但是……這都跟江先生無關。”安迪一著急就語無倫次,這個我早領教過了。


    我說你中文學的是不怎麽樣,但好歹該懂懂我們老祖宗千年下來‘養不教,教不嚴’的真諦。


    “你當江湖是什麽?你當人命可以隨便就玩弄在股掌之中麽……你以為你很義氣很忠誠?可是他江左易就算養條狗也該知道要栓栓鏈子!”我逼向安迪,憤恨的淚水落在匕首刃上,仿佛珠子似的一切兩瓣:“像你們這種人,解決危機的方式就是動刀動槍,解決麻煩的最好選擇就是殺人滅口。


    你說是你做的?真好,我太相信了。當初你能不分青紅皂白就給我一槍對穿,今天你是不是也能為江左易一個憂慮的眼神就把小飛給弄死!


    安迪你不是想擔當麽?不是很喜歡耍狠麽?


    今天你就給我三刀六個洞,我來選地方捅!你敢麽!”


    我承認我失控的情緒隨著汪小飛墮樓畫麵一幀一幀地推動著腦電波。我也明白任何人一旦瘋狂起來,什麽修養都能轉化為字字如刀的控訴。我更相信就算安迪無法聽懂我的每一個字,也完全可以從我激烈的言辭裏感受到生無可戀般的羞辱。


    “我有什麽不敢!反正我欠你一個人情,你想怎樣隨便!”吼是這麽吼的,但讓根本就沒打算由著我繼續持著個刀在那占上風。迎著刃,劈手就往上奪。


    我甩手就劃過去,趁他閃避的同時一把就抓住了他還纏著繃帶的右手!


    我可沒想過自己真能牛逼到與這個男人搏鬥,隻是恨的太絕望罷了,所以動作歇斯底裏起來也沒那麽好控製。


    不過對於安迪來說,是不是正想找個機會跟江左易的女人打一架呢?


    嗬嗬,否則他這會兒怎麽會出腿出的那麽不留水分!


    真把自個兒當小三了是不是!


    “安迪你給我住手!”江左易揮起一拳直接就砸安迪臉上了,可惜稍微慢了半拍,這混蛋一腿還是擦著我的腰把我掃倒了!


    我不過一米六幾的身高,又輕的像個紮紙的人。這會兒下盤一虛,整個就往前麵的餐桌角撲了過去。


    “舒嵐!”江左易回身就抓住了我的雙肩,將我拖上岸一樣往懷裏一擁一帶。最後撞翻了那一桌的鍋碗瓢盆便當盒,摔得狼狽十足。


    我真是恨死我自己了,即便到了此時此刻的境地。我竟還會為他胸膛裏熟悉的氣息衝撞得心悸不已。江左易,你究竟還要做多少壞事才能讓我不愛你呢?


    熟悉的煙草香,淡淡的洗衣液,還有偶爾挑逗著食欲的糖品香,騙人還說戒掉了……


    可是為什麽還有那麽濃烈的鐵鏽氣息,又腥又重。貼著我薄薄的睡衣,蘊含了一層層濕熱的體溫。


    我突然就慌了,推著他的胸膛想要掙脫開了,他卻壓著我的肩膀,呼吸在我耳邊說:“舒嵐,眼睛閉上。”


    “江左易,你放開,你!”


    我想我應該不是故意的吧。撲倒進他懷裏的時候,將手裏的匕首一並送了進去!


    攥在手裏的刀柄就像長在他身上一樣,撥開層層黏膩的血腥,我根本就觸不到鐵刃的寒冰!


    “你要是……認定是我做的,我就不解釋了……”江左易的雙手還擱在我的肩上,一點點往後遊移著。整個掌麵都貼在我顫抖的脊背上,我聽到他的呼吸聲聲蔓延在我耳畔,心跳和本能的痛搐都不受控製地強烈起來:“舒嵐,你自己……要小心點。”


    “江……”我隻覺得他溫熱的掌心在我背上慢慢脫力,一點點滑落。


    “江左易!”


    我抽出滿是鮮血的手,推著他的肩膀將那沉重的上半身抬起來。


    匕首紮在什麽地方我已經看不清了,鋪天蓋地的血紅色在客廳柔和的燈光下像是能躍動起絕望的旋律。


    安迪撲過來,上前就把他搶住了。後來我聽到江左易皺著眉對他說了一句‘先帶我走’。


    再後來……我一個人坐在客廳中間恍惚了不知道多久。直到葉瑾涼突然推開未鎖的門衝進來,


    我才像個毫無主心骨的蠢女人一樣哇一聲就哭了。


    “舒嵐!怎麽了?這到底是怎麽了啊!”


    我說我殺人了……


    “殺人?你殺了誰!”


    我抓著葉瑾涼的手臂,哭得六神無主的。我說我殺了江左易,我捅了他一刀……好多血……


    “那他人呢?!”


    我搖頭說我不知道,從剛才起我就像傻了一樣什麽都不記得了。


    “不記得安迪是怎麽帶走他的,拖著還是抱著,走門還是翻窗。


    他好像從樓上掉下去了,帶走了害小飛的證據,他跟我說讓我自己當心點,然後又吐了我一身血。我的葉子呢!我是不是親手把她爸爸給——”


    我像夢遊一樣說著語無倫次的瘋話,幾乎是把這一整天來發生的所有變故都像夢一樣打亂了片段。


    “舒嵐!”葉瑾涼捏住我的下頜,幾乎喊進我絕望的眼睛裏:“你清醒一點!!!”


    我說我也想清醒一點!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我們就是沒辦法在一起啊!


    絕望的哭喊中,我已經聽不清葉瑾涼在跟我說什麽了。後來是怎麽被他抱進臥室,又是怎麽換了幹淨的衣服就更不清楚了,隻是一覺醒來的時候天都亮了。


    葉子趴在我身邊,兩隻小手在我眼前亂晃。


    “媽媽你醒了?”


    “葉子?!”我撐起身來把女兒擁住,這才想起來李冬夜之前說過葉子本來是今天出院的。


    “爸爸在做早餐,媽媽你要起來麽?”


    爸爸?


    我掀開被子跳下床,鞋都沒穿就跑了出去:“江左易!”


    哪裏還有什麽江左易?我靠在門框上按了按太陽穴,隻看到葉瑾涼端著粥碗從廚房間出來。他對我說:“舒嵐,起來先吃點東西吧。”


    “江左易呢……”我看了看整潔可鑒的地板,連一滴血都沒有留下。


    真希望昨天的一切都是一場夢啊。


    “他……應該沒事的。”


    我說你怎麽知道他沒事。


    “林先生有眼線在盯著,說看到江左易被人送進了一家偏僻的私人醫院。”


    我說你講的林先生是指林語輕麽?你怎麽會…..認識他的?


    “恩,他以前來找過我。說是協助警方來調查咱們公司之前那個死去的財務總監宋佳的事。昨晚你精神恍惚的就昏過去了,我問了冬夜才知道了汪小飛出事。


    你說你刺傷了江左易,又講的一頭霧水的,我也不知道該跟誰問問狀況——”


    “於是就想到了林偵探?”我身體虛弱得不行,扶著椅子就癱坐下去了:“我得去見見林語輕了。”


    我說江左易沒死就好,留著一條命等著接受製裁吧。


    我現在得把手裏的儲存卡和紐扣交給人家。


    想到這,我彎下腰就在幹淨的地板上找。茶幾下,沙發裏,翻了好半天。


    “舒嵐你找什麽?”


    我說地板是你收拾的?我找江左易的殺人證據,那顆紐扣。


    “是這個麽?”葉瑾涼把煙灰缸裏那個已經被江左易用煙蒂燙焦的紐扣道。


    我說不是,這個是假的。我說我昨天拿出來以後就塞回衣服裏了,後來一爭執不知道掉哪去了。


    葉瑾涼說他打掃的時候沒看見。


    我說那算了吧,估計是安迪給撿走銷毀了。現在也沒什麽意義了,人家隻要把那件襯衫扔掉,無憑無據的根本就奈何不了。


    一顆小小的紐扣,任何一件庫奇的襯衫紐扣都差不多是那個款式的。


    我走進書房,看到電腦上的內存卡還在。這個東西,他們竟然沒帶走。


    “你要把這些……交給林偵探麽?”


    我說是的,小飛的事我過不去。


    “你就沒想過,也許江左易真的不知情……”葉瑾涼吹了吹麵前的粥,推到我麵前。


    我說葉瑾涼,連你也覺得隻要不知情就是可以原諒的麽!


    “可他縱容了多少根本就不該發生的悲劇!就算我爸爸有罪,那小零呢?就算小零輪不到他管,那汪小飛到底得罪誰了!!!”


    “舒嵐,”葉瑾涼看了一眼正在屋子裏乖乖地幫我折被子的葉子,壓低聲音叫了我名字:“我隻是心疼葉子。你還沒有告訴江左易是不是?”


    “是……我還沒有告訴他,而且我慶幸自己沒有說。”我拄著額頭,目光呆呆地望著眼前的那半碗粥:“我的葉子已經太可憐了,我無法讓她接受一個人生觀世界觀都如此扭曲的男人做父親。


    他對生命,甚至沒有一點點敬畏之意。等到葉子慢慢長大,我怕她……”


    葉瑾涼什麽都沒說,隻是起身進屋,把葉子抱了出來:“乖,過來吃早飯了,吃完早飯爸爸帶你去逛公園好不好?三月的櫻花都開了。”


    “好……”葉子眯著眼睛看我,問我說媽媽去不去?


    “媽媽等下還有事要辦,葉子乖點跟爸爸玩好麽?”


    “恩。反正我生來就是要給人當女兒的,你要跟哪個男的,我就跟誰叫爸算了!”一把抓起盤子裏的豆沙包,秒變‘笑笑’的女兒瞅了我一眼。


    我真的是連震驚的心情都沒有了。我說笑笑,你陪葉子到屋子裏吃去。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都給你。我跟你爸爸有些事要談。


    皺著眉,我把幾個包子和點心一股腦裝盤,全塞她手上了。


    葉瑾涼說這樣也不是辦法啊。


    “對了,上回蘇西航跟我介紹了一個心理醫生,在加拿大——”


    “你要帶葉子到國外去看病?”


    我搖搖頭,說我暫時不會離開的,但我想把葉子送走。


    “瑾涼,你的小阿姨在加拿大對吧?我想求你幫個忙。”


    葉瑾涼說他明白我的意思,小阿姨沈心慈是沈心珮唯一的妹妹。跟姨夫早年定居在國外,如果他媽媽還活著……現在也已經過去了。


    “沈阿姨沒有兒女,以前逢年過節的跟咱們在一塊,一直都很疼愛葉子的。”我說我想把葉子暫時送出去,托他們照料一段時間可以麽?順便也能讓孩子接受心理治療。


    葉瑾涼說沒問題的,畢竟葉子是不是他女兒這件事,小阿姨她們又不知隱情。媽媽過世後,她也一直沉浸在傷心的情緒裏,有葉子在身邊也許對誰都好。


    “不過舒嵐,你其實是不想讓江左易再看到葉子吧?”葉瑾涼問得倒是很直接的。


    我慘然一笑,說是的。


    “你別問我為什麽這麽狠心。我隻是覺得,這是他應該付出的代價。”


    葉瑾涼說他不覺得奇怪,隻是心疼我這麽兩敗俱傷地折磨自己。


    看著手指上兩道斜斜的傷痕,該是昨天搶匕首的時候不小心割到的,我都沒覺得自己還有痛覺。


    我說我不會再折磨自己了,我得站起來麵對這一生遇到的——最大勁敵。


    我一直都以為,沒有江左易幫助的自己會一無是處,一直都不敢想象,沒有他在我身邊開掛的戰鬥會是最黑暗最無勝算的。


    可直到這一刻我才真的意識到,跟江左易做對手才是最有挑戰,最沒希望的戰役。


    “舒嵐,你打算做什麽?”


    “葉瑾涼,現在你才是中山建業的正董。你不想守住這片大本營麽?”我端起粥碗,用力地吞咽了一下。我一直覺得一個人開始振奮的標誌便是,無論他有沒有食欲,都要強迫自己吃得下飯。


    “你要怎麽做,我會幫你。”


    我說謝謝,但我不會急著發狠招下決心。那是怨婦才做的事。


    我得好好想一下,計劃一下。弄清楚一些事,也分好一切利弊。


    我不能留一個敵人在身邊,也不能放一根軟肋在敵人手上。


    雖然這個‘敵人’是誰,我已經心痛得不願再去想。


    我說葉瑾涼:“當初我是怎麽對付你的?你可還記得?狠不狠?痛不痛?”


    “不狠,但是很痛。”葉瑾涼說其實我一直是沒有搞懂的,愛的背麵不是恨,而是漠視。


    “所以,眼看著你和江左易鬧成這樣,我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我起身拍拍他的肩,我說真好,我在成長,你也終於開始成長了。


    走進洗手間,我撩了一下亂蓬蓬的長發,扯開性感的真絲睡裙,換上了嚴謹的職業裝。


    出來抱著葉子親了親,我說今天爸爸陪你,媽媽先出去了,過幾天,媽媽帶你去國外找姨婆婆玩好麽?


    “媽媽,你去哪啊。為什麽看起來好像又開心又不開心呢。”葉子用胖乎乎的小手拉住我的長發,嘴巴裏還嚼著豆沙包。


    我笑著說因為媽媽考試總不及格,這回要去補考了。等葉子到了讀書的年齡就會知道,這真的是一件痛並快樂的事。


    我帶著汪小飛留給我的相機儲存卡,下樓先去了一家理發店。


    這頭委婉清揚的波浪卷從我做完月子後開始留的,三四年時間都沒換過發型。


    我叫理發師幫我剪了,剪成男式的短發。耳朵額頭都要露出來。


    發型師一定以為我失戀了,因為第一剪刀下去後,我就哭了。


    到醫院去看汪小飛的時候,隻有林語輕一個人在。


    他告訴我說汪甜玉還在哺乳期,出了這麽大的事怕是身子吃不消了,熬到今早說危險期過了一半就被她先生給拖回去了。


    “那林先生你……”


    “我在等你。”


    我點點頭,說我也猜得到你能猜得到我一定會來的。


    “先進去看看小飛吧。”我推門的時候,從玻璃倒影裏看到他一直在看我的頭發。於是我笑笑說,我怕長發帶細菌,小飛現在的身體最怕感染了吧。


    林語輕的表情大概是‘你開心就好’。別的話沒說,就扔給我一套探病用的無菌隔離服。


    “你是不知道他身上縫了多少針,一旦有一處傷口感染,基本上就要跟犁地似的再翻一遍。”


    我沒說話,隻是靜靜地走到男孩的床前。已經腫脹得看不出五官輪廓的臉首先就把我給震撼到了——


    “消腫至少要半個月,腦內若是有積液,可能還要二次開顱。”


    我哽了哽聲音,問是不是確定了……植物人?


    “噓!”林語輕把掉在一邊的輸液管給拿了上去:“他是有聽覺的,這種話不能說。”


    我擦了下眼睛說抱歉,我隻是很想很想讓他快點醒。輕輕走過去蹲下身,我拉住他滿是繃帶的手。


    “小飛,我剪頭發了。你覺得這樣好看,還是以前好看?”


    林語輕識趣得出去了,我便更是放縱了情緒:“你……起來再幫我拍一張好不好?答應的話就動一下手指啊。”


    慘白的指尖連一點反應都沒有,醫生之前就說,如果他還能有哪怕一絲的感官反應,都已經算是很好很好的兆頭了。


    我說:“你不動就是不喜歡咯?那等我的頭發再留長,還能再盤起來,穿婚紗……


    那時候你要是肯乖乖醒來,姐嫁你當老婆好麽?


    小飛……你這個傻瓜……傻瓜……”


    這時,有人輕輕拍了我的肩。


    我趕緊把囫圇不堪的臉一抹,凝注視線看著眼前這個不認識的女人。


    不認識歸不認識,但至少見過。


    她微笑著問我就是舒嵐吧。


    我點點頭,說我昨天見過你,你是蘇醫生的太太對麽?


    “恩,大嫂剛剛生產,身體精神都受不了。我們家裏人就換著過來幫她照看著點小飛。”羅綺說,汪甜玉是個很好相處的人,昨天可能是太激動了,說話有些重,讓我別往心裏去。


    我點點頭,說我不會介意的,況且小飛出事我的確難辭其咎。


    “另外謝謝你蘇太太,你和你的先生都幫了我很大的忙。尤其是蘇醫生,為了救我的女兒,甚至——”


    我還記得當時在手術室門口,葉子缺血時蘇西航的決定。眼前這是人家女兒的媽,同是做媽媽的,誰心裏能好受?


    “醫者父母心,他那麽做是他的本分。”羅綺告訴我不用太往心裏去,家裏那兩個小魔鬼身體健壯著呢。真要是抽兩管血,回家還能給她消停兩天。


    我說還有我爸爸的事,也麻煩蘇太太您了。專門拿了那麽多課題研究報告來幫我解惑——


    “課題研究報告?”羅綺顯然一怔:“不對吧?”


    我耳朵一豎,我說是什麽不對?


    “課題報告啊。那天西航跟我提起來,我正在外地出差。於是就說幾份資料都在抽屜裏,讓他隨便整理整理,幫幫人家也就是了。


    可是等我回來的時候,發現他並沒有拿走——”羅綺說,她還以為隻是件小事,有一搭無一搭地也就沒有當回事。


    我一下子就沉了臉色,我說這是什麽意思?


    羅綺說不好意思你等我打個電話。


    就看到她鑽進後麵的陽台上,畫風頓時就變了——


    “蘇西航你是白癡麽!我說是第三個抽屜的l型文件夾!什麽——


    哎喲是你懂還是我懂啊。你拿去的東西都是多少年前的廢稿了。我下半年要出論文,翻出來看看的。你都不看日期的麽?


    虧你還能給我胡說八道地告訴人家,多巴淋狀激素能憑借多糖分子式在酸性環境下極速增生,水溶性的抗強堿多肽氧化物你給我增生個試試!


    玩骨頭玩傻了吧?”


    “少跟我狡辯,給你個盲文圖你都能給我逼逼成星際迷航。


    真是服了你了,隨便拿幾個課題報告也能給我斷章取義自圓其說。


    現在這人命關天的,當心人家告你誤導證詞。”


    “滾滾滾,少跟我端架子!我現在也是phd好不好!就這一塊領域我比你資曆深,閉嘴!回家做飯去!


    哦對了,班主任來電話了,說七七和十一在學校把人家男孩的褲子扒了。放屁,你家基因才奇葩——


    我桌上有兩張年會發的購物卡,你等下接孩子時拿去給班主任滅滅火。什麽一張就夠?你兩個女兒一起扒的,總要送兩張的!”


    羅綺背對著我,掛了電話後伸手理了理頭發,擦了擦臉。然後滿眼歉意和微笑地轉過來:“不好意思舒女士。”


    我搖搖頭,說您剛才的話是什麽意思。


    羅綺麵有尷尬,說這個事可能是不小心鬧烏龍了,問我要是有空的話,等下再幫我好好說說。


    我說求你能現在告訴我麽?如果蘇醫生之前告訴我的有關我父親死因的事另有隱情,那是不是意味著——


    羅綺點了下頭,說也不怪蘇西航之前弄錯。因為多巴笨胺類藥在該領領之前的各項研究成果都已落腳十幾年,被一位外籍科學家推翻酸性可溶增生的理論也不過就這兩年才開始的。


    “簡單來說,能引起你父親突發心髒負荷的巴胺淋狀激素增生的,很可能不是因為高糖類的攝取,而是某種藥物衝突導致的不良反應。


    在目前我所能認知的範圍內,隻有兩種——


    一種是西咪替丁的主要成分,另一種是十分不常見的有機催化物,在空氣中隻能存活二十分鍾。但兩者一旦結合,就會導致血濃度粘稠,巴胺淋狀激素顯著上升,進而加重心髒符合。”


    看著我一臉茫然,羅綺頓了頓解釋道:“其中,西咪替丁是常見的胰腺類藥。而另外一種有機化合物基本上是不常見的,所以研究認知範圍也很有限——”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我說我爸爸早年做過胰腺手術,一直吃這類藥的。所以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給我爸下了那種相克的化合物!!!


    可是你剛剛又說,那有機化合物在空氣中留存時間很有限……那麽究竟是誰,怎麽下的藥呢?


    “舒嵐!”就在這時,林語輕突然就跑過來了,口吻很嚴肅,神情給認真:“你給我的這個儲存卡,真的是小飛出事的時候交給你的?”


    “啊?”我的腦回路一時沒轉過來,我說是啊,我今早還專門又放了一遍並留存了備份,就是昨天在現場的時候被他扔進我風衣兜裏的。


    我說我猜是他相機摔碎的一瞬間,奮力護住的?


    “不對。”林語輕嚴肅地搖著頭:“這卡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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