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先生你先聽我說!”我搶出第一句話,劈頭蓋臉地吼了一通:“我交給你的那三個人現在在哪?祝丹妮和小零在哪!”


    “舒嵐你先別激動,計劃一切都順利。”林語輕給我吃的這個定心丸還是挺及時的,當場就把我的心給速效救出來了:“舒顏和她帶去的人已經被警方控製了,高山峰現在在我手上。祝小姐帶著孩子也很安全。


    舒嵐,你放心,已經結束了。”


    結束了?!


    我覺得幸福來得太突然,簡直都不知道該穿什麽衣服迎接聖駕了!


    我說:“你的意思是祝丹妮沒事?小零沒事?”


    林語輕那邊亂哄哄的,似乎還在跟周圍的人交代著什麽:“怎麽?聽你的意思,還挺希望出點什麽事似的。


    真叫你失望了,除了逃離江左易的保鏢時有個助手受了點輕傷外,連子彈都沒浪費一顆——”


    我想多了?我說你們在哪,我要跟祝丹妮通話。


    “她沒有打給你麽?帶著男孩順利上了那輛灑水車後,我就沒見過她了。”


    我覺得我是要有多麽強大的內心才沒有一個心髒病突突死!


    “你說什麽!祝丹妮沒有和你在一起?!”


    “廢話,按照計劃,她不是應該帶著小零先躲上車的麽!司機是你的人,你問我她去哪?”


    我哪裏還顧得上跟林語輕多話,掛了手機就撥到祝丹妮那裏了!


    關機。


    “舒嵐你怎麽了?”蘇西航端著杯水過來,看我的臉色已經呈現出羊癲瘋一樣的慘白抽搐了。


    我失控地推翻他的杯子,我說完了完了!要出事了!


    “林語輕!快點去找那輛灑水車,祝丹妮可能要出事了!”我再把電話打過去的時候,已經哭得全然沒了章法:“你告訴我那三個人在哪,他們在哪!何笑鳳的兒子雷騰在國外被人綁架了,她的人可能要反水!”


    我以為我說的話甚至都不能用語無倫次來形容了,就像筆仙隨意畫在紙上的斷章取義一樣。可是林語輕聽懂了,聽懂的下一秒鍾就是把電話給我摔了。


    怎麽會弄成這樣?!整個天衣無縫的計劃裏,為什麽會死在最後一步裏!


    我絕望地把電話打到何笑鳳的手機上,一下兩下,全是忙音。


    再打就是關機了。


    這種關機的感覺和失聯的感覺一點都不一樣,像是故意被人按掉然後拒接拉黑的。


    半分鍾後,一條短訊傳了進來【小騰在他們手上】


    我瘋了一樣把電話反打過去,還是拒接,還是忙音。


    我跪在地上癱軟了四肢,那樣子一定已經把一臉無辜的蘇西航給嚇傻了。


    “舒嵐!你先別急,林叔的行動都是有後方支持的,我弟弟是個很厲害的黑客。祝小姐身上帶著竊聽器,手機也有定位卡。時間還這麽短,灑水車的目標又那麽大——”


    我說灑水車的目標的確很大,但是誰能想到這樣的一輛車上,帶著被綁架的女人和孩子呢!


    何笑鳳的兒子被陸林霜她們綁走了,她隻能任憑敵人擺布!


    我無法想象那樣一個強悍又流氓的女大佬,得知自己的兒子出事時會是怎樣一番手足無措的姿態。卑躬屈膝?淚涕橫流?任人擺布?


    我千算萬算,以為自己已經攢下了為我所用的多條人脈!最後卻像是自掘墳墓的一片散沙——


    我不能怪何笑鳳,我與她交情不深不淺,可以知心腹卻遠遠達不到過命的程度。事到如今,就能隻恨自己的弱小和無助,在敵人一步步的逼迫中,終是沒有半點翻身的餘地。


    我無法想象,如果小零和祝丹妮再一次落入陸林霜的手裏,會是怎樣的一番下場……


    手機一響,我伸手抓過來竟差點連接聽鍵都忘了按下就貼在耳畔!


    “舒嵐!”林語輕的聲音:“快點出來!男孩找到了!”


    “什麽?小零找到了?”


    短短十幾分鍾裏,到底發生了多少逆轉!


    “孩子被人從車上拋了下來,有路人救起送到了醫院,你趕快過來,我們等你。”


    小零被人從車上拋了下來!


    我外套都沒穿,抓了鑰匙就往車裏衝。這一路紅燈闖了無數,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空白著大腦趕到醫院的。


    “小零在哪?!他在哪啊!他好不好!”我跑得跌跌撞撞,在看到林語輕的一瞬間整個人都哭成傻逼了。


    有警察,有目擊者,反正急救室外麵亂嗡嗡的。


    “孩子沒事,隻是輕微腦震蕩。還好摔下來的時候被人用圍巾保護著後腦,身上隻有一點擦傷。”


    大夫是這樣說的,可是我壓根就不能放心。抬腿毫無理智地就衝進了病房,一看到病床上那張我以為此生都不能相見的小臉蛋,竟是哭得跟他親媽一樣。


    江零醒著,額頭上貼著一塊紗布,一雙驚恐的眼睛裏仍有我最熟悉的光。我開始回憶,上一次見到他的時候貌似是淩雪的葬禮。


    那天他穿著呆萌的小西裝,笑著對我承諾,讓我帶著葉子等他……


    轉瞬的爆破聲擊潰了誓言成風,我曾為了他最後的那個眼神噩夢著如年般度日。


    “小零……”我撲到病床上抱住他:“小零你還記得舒阿姨麽!”


    “舒阿姨……”孩子顯然是嚇壞了。


    我不知道這段日子以來他究竟跟誰在一起,過著怎麽樣的生活,可是眼下既然能夠活生生地重新出現在我麵前,就算是老天賜予我的唯一欣慰了。


    我的淚水一個勁兒地往他的脖子裏淌著,我說小零,告訴阿姨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祝老師呢…”江零伸著兩隻小手在被子上抓了抓,長長的睫毛下似有淚水在泛濫:“祝老師帶我坐在大大的噴水車上,突然就跟司機叔叔吵起來了。


    然後在等紅燈的時候,她抱著我從車上跳了下來……”


    我呼吸一窒,旋即看了看身邊的林語輕和警察。我說我猜的沒有錯,是何笑鳳的人突然接了指示,原定計劃送到這裏來的,卻在中途改了方向。


    祝丹妮一定是察覺到事情不對勁,要求司機停車——


    “小零!祝老師抱著你跳車,那她人呢!”


    “被兩個人帶走了。祝老師保護我跳車下來,用圍巾包著我的腦袋。然後有兩個人從一輛黑色的小轎車裏下來要抓我們,祝老師摔傷了,起不來,就讓我快跑,往前麵有人的地方跑……


    舒阿姨,我好害怕啊。我幹爹呢,楠媽呢……為什麽我醒來的時候身邊就隻有一個不認識的阿姨。她告訴我說,你們都死了,我以後隻能跟她一起生活。


    我還害怕,我想幹爹,我想葉子……”


    孩子趴在我肩膀上哭得特別大聲,我的整個腦仁都快要炸開了。


    我說小零,不會有事了,舒阿姨會保護你的,舒阿姨帶你去找葉子……


    我們,我們一定會把祝老師救出來的。


    放下孩子後,林語輕把我從病房裏拖了出來:“舒顏在警署,你要不要去見見她?”


    我大喝一聲廢話,事到如今我就是把她的骨頭榨幹,也要問出祝丹妮的下落。


    林語輕一把將我扯住,說你先等我說完:“就在剛剛,何笑鳳手下的那個負責接應祝丹妮和小零的司機也已經找到了。


    但他說他隻是突然接到大姐的電話,要他把車往指定的地方開,否則……否則就殺他全家。


    他說自己別的都不知道,事情的經過跟小零說的差不多。


    所以舒嵐,祝丹妮現在百分之百已經到了陸林霜的手上,你得想想要跟舒顏怎麽談?”


    我說我還他媽的要怎麽談,她要我的命我都能給她,但是祝丹妮不可以有事!


    到警署的時候我才知道,舒顏麵對警方提出的尋釁滋事罪完全不接受。現場雖然混亂,但很多事情無法明碼標邏輯。而她的律師也在,幾句話就換了保釋出來。


    “舒顏你給我站住!”我已經顧不得這許多了,剛停了車準備進電梯,就看到舒顏已經下來了:“你們到底把祝丹妮弄到哪去了!我警告你,敢碰她一根汗毛,我絕對會宰了你!”


    “你在說什麽呢?”舒顏冷笑著攤了下肩:“這可是警署的停車場,你再這麽胡鬧我可要告你誹謗了。


    我不過是路過東郊,眼看了一出兩個集卡相撞的事故,什麽祝丹妮,我根本就不知道她在幹什麽。”


    我剛想告訴她我們手裏有竊聽的錄音,話到嘴邊卻又不敢多噴一個字!祝丹妮的死活還捏在人家的手裏,這時候就算扯上了警方也是被動。


    “你們究竟想要什麽!”麵對她矢口否認的胡攪蠻纏,我恨我自己除了想要動手打人外,竟是連一點上風都壓不下來:“那個女孩跟我們完全沒關係,你們要她有什麽用!”


    “既然完全沒關係,你幹嘛拉她下水呢?舒嵐,一石二鳥這招,你倒是學的很快嘛。”舒顏嗬嗬道:“看來汪小飛還真沒白殘廢,這麽生動的一課,被你用在了祝丹妮身上。


    你敢說,當你算計她入局的時候,就沒想過……要她死麽?”


    “你——”


    我沒有,天地良心為證我從來沒有因為她是江左易的女人而滋生過怨恨。雖然我承認,在策反她說服她幫忙去救小零的時候,我有過得意的快感。可是……一切都是那麽自然而然天衣無縫,舒顏她們究竟是怎麽看穿的!


    “舒嵐,你以為你這點伎倆,真的能鬥得了我們?告訴你,祝丹妮在跟我一塊喝咖啡的時候就已經穿幫了,至於是哪裏開始穿幫的,你們自己回去慢慢聽錄音吧。


    回見。”


    舒顏推開我越垂越無力的手,走出了到達警署地下車場的電梯。


    然而一秒鍾後,她就退了出來!


    ——額頭上頂著一支黑洞洞的槍口,冒著寒光,封著恐懼。


    江左易!


    除了他還有誰敢做在警署的停車場拔槍這麽大逆不道的事?!我當時就嚇傻了,而舒顏的麵不改色卻叫我不由得開始更加刮目相看了起來。


    我想我之所以一直贏不了舒顏,是因為她連死都不怕,而我要顧及的生命太多,要保護的愛情太累。


    “祝丹妮在哪……”江左易哢嚓一聲扣下扳機。


    “問你的女人咯。”舒顏冷笑衝我瞄了一眼,然後戴上墨鏡:“江先生,你自己的女人多,互相爭風吃醋打得歡,關我什麽事?”


    “舒顏你少說廢話!人命關天,憑你幾句話就能挑撥——”我大喊。


    “你閉嘴!”江左易這一聲怒吼差點嚇掉了我的孩子。


    “我……”我說不出話,站在江左易的身邊就像個闖了禍而無法收場的孩子。我幾乎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更不知道手腳該往哪放。


    這時候林語輕也帶著助手趕過來了:“舒嵐,我已經叫人定位了祝丹妮最後關機時的位置——”


    砰一聲響,江左易轉身就衝林語輕的腳下開了一槍,子彈崩在水泥地上,濺起一個小小的坑。


    “林先生,我義父呢?”


    如果我能說自己的動機坦坦蕩蕩,那麽林語輕這裏可是有所心虛的。


    不管怎麽說,他把高山峰從江左易的手裏搶走是事實,騙舒顏隻是螳螂捕蟬,自己才是黃雀在後。


    “江先生,你先把槍放下。高老先生一切都好,我們當務之急是要先商量一下——”


    調轉槍口,江左易冷著眉眼再拉一下槍栓:“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吧?


    回去告訴蘇北望,他要為自家不成氣候的小舅子報仇是他的事。


    而我無力反擊的日子,總有一天會過去。這一筆一筆的賬,我記得清楚。


    我勸你還是把我義父還回來。否則,我會讓你們所有人都後悔,為什麽要那麽早早得就娶妻生子,負累一生。”


    “江左易!”眼看場麵已經失控到這番地步,我迎著他的槍口就撲了上去:“江左易你別這樣,現在不是自己人起嫌隙的時候,難道你希望舒顏她們看笑話麽!”


    “你給我讓開!”江左易並沒有因為我的突然出現而放下手中的槍,他晃了晃手腕,在我眼前平指著:“我想我今天一步走錯而滿盤被動的緣由——就隻有你,舒嵐。”


    “江左易……”那一刻,我心如死灰般偷停了幾秒鍾。我開始分不清江左易的態度究竟是真實的憤恨還是無奈的責怪。我沒有退開的意思,而他甚至連放下槍的意思也沒有。


    我甚至相信,如果這場莫名其妙的對峙再撐下去,江左易會不會親手對我開槍?


    老天知道,我竟然很希望看到這一幕。至少可以折服我的愧疚,擱淺我的悲傷。


    “不,你滿盤皆輸的原因,在於你根本就不是一個像你自己想象的那麽心狠的男人。”


    我突然聽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從我身後的電梯門裏緩緩飄出來,軟軟糯糯的還挺萌,一點都不像一個不到四十歲的女人。


    她,就是陸林霜?!


    “你終於出現了。”江左易轉過槍口,神色越發悍然凶狠。


    我終於開始明白,舒顏究竟是繼承了誰的優點能長得這麽漂亮的。


    眼前這個女人,四十歲不到的年紀卻保養得像是隻有三十出頭。


    我聽說過中世紀的女巫,用大量處女的鮮血沐浴,能夠永葆青春。所以很自然地,我將這個蛇蠍一樣的女子自動腦補成了隻有傳說裏才有的人物。


    她的皮膚很白,修長的頸子上掛著精美的十字架。高高盤起的頭發裏甚至都能插上一把槍般厚重。


    她穿白色的西褲和外裝,襯衫的領口一直開到胸脯上麵一點點。


    陸家大姐的風範,真是比我前幾次做夢夢到的氣場還要強大。


    “我一直都非常期待著跟你們兩人見麵。是怎麽樣的兩個人,能讓阿楠和阿雪寧願連命都可以犧牲,也不願走向最終的背叛。


    江左易,舒嵐,你們何德何能?”


    我說我們無德無能!我們隻是比你多了一點點人性,知道什麽人應該珍惜!


    “是麽?那麽江左易,你覺得你最該珍惜的人是誰呢?


    你義父?阿楠,阿雪?舊愛新歡?還是那些個無論跟你有沒有血緣關係的小孩子?”


    江左易不再說話了,隻是捏著槍的手始終穩穩的。他分明就已經站得不是很筆挺,臉色也越來越差。我看到他一手端平的胳膊,另一手插在西裝口袋裏,似乎正捂著腹部的傷。


    “舒嵐,你呢?你最該珍惜的人又是誰?


    葉瑾涼,江左易?你的女兒,你的姐妹,還是你那個作惡多端的父親?


    你們說得真是冠冕堂皇,人與人之間本就是互利互贏,誰值得誰去珍惜呢。”


    我無話可說,江左易也一樣。


    因為我們明明知道陸林霜的謬論是可以被攻破的,但在找到據理力爭的前提之前,我們先虛了自己的心。


    “我今天站出來,是希望你們能把跟我的這場遊戲玩得稍微有點難度。認識一下才有博弈感是不是?


    先告辭了,相信日後我們要打交道的時間還多著。”


    抓住舒顏的胳膊,陸林霜將她拖上了麵前的白色車內。


    我以為我看錯了,因為舒顏在轉身進車的那一瞬間,分明是回過頭來在看我的。


    墨鏡下的表情不夠分明,但為什麽我竟能讀出悲傷來……


    “站住!”我追著那引擎一聲啟動的車:“祝丹妮在哪!你們給我站住!”


    身後轟然一聲,我回頭就奔回原處,扶著江左易跪倒的身子:“江左易,你……”


    “放開!”他毫不客氣地推開我的手,目光清冷又陌生。


    我淌出委屈的淚水,卻不敢多說一個字來為自己辯護。


    於是我對他說:“我不想為自己解釋什麽,可是……可是你的身子要緊,我扶你回去好不好,祝丹妮我一定會想辦法救出來,我答應你,一定!”


    “舒嵐……”林語輕在身後叫我,陰森森的像個鬼魂。


    我想不通他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來打擾我,直到眼看著他木然站立的身姿就像被點了穴一樣,一雙眼睛卻充滿驚恐和無助地直勾勾向遠方!


    陸林霜的車還在視線裏,我擦了一下眼睛,然後就看到那漸漸被關合上的後備箱裏飄出了一個……什麽東西。


    翻滾在堅硬的水泥地上,連塵埃都不曾濺起。


    那是一個人的軀體,目測身高160,體重不超過100斤。


    裹著一層層的保鮮膜,像個被遺棄的商場衣裝模特。


    低頭看了看突然闖進來的一條短信——


    【初次見麵,薄禮不成敬意】


    舒顏的手機號,但口吻是陸林霜的。


    林語輕帶著身後的助手撒開腿就往前跑,我跟了上去——


    “別過來了!”林語輕蹲下身,旋即又站了起來。


    我說我已經過來了,是什麽?那是什麽?快告訴我!


    “舒嵐,別過來了……”


    我一直以為這個見慣人情冷暖的偵探不會為任何慘劇而動容,直到這一刻,我看到他臉上凍結的表情,性情中的男人,悲憤竟也是那麽的真實。


    “你去,照看著你的男人吧。我們來送上警署……”


    我頭重腳輕,差點就一個趔趄撲倒。淚水止也止不住地泛濫著,我說我求求你,讓我看看她!


    “別看了!”林語輕吼我,甚至要伸手去抓我。我掙紮著撞開了一條縫——


    厚重的保鮮膜下,女孩的身體就像一尊沒有活氣的雕塑,一絲……不掛的。


    我看到她的脖子上一道青紫的勒痕。唇微微張著,小半個粉紅的舌頭隨著斷裂的舌骨輕輕探出。就好像昨晚她跑到我房裏來開玩笑時,俏皮地吐著。


    她的眼睛一隻睜著一隻閉著,我看過一些偵探犯罪,說人在窒息的時候,哪一側用力過猛就會使得哪一次的眼球……暴突出來。


    而唯一的傷口在左右兩側的臉頰上,用刀片刻了血淋淋的兩個字——賤人。


    要殺一個人很容易,但要一個人死的如此沒有尊嚴,我怎會不明白敵人的用意?


    祝丹妮沒有必須死的必要,但是她的慘死將會是瓦解我與江左易之間最後的站壘羈絆。


    聽到身後蹣跚的腳步,我一下子探起身來撲過去!


    比林語輕之前的阻攔更加歇斯底裏,我攔著江左易的腰,哭喊著求他:“江左易!別看!我求你……別看!”


    我攔得住他的身子卻攔不住他的身高,視線所及的範圍裏,我想他能看到的東西太有限了,卻足夠致命。


    “舒嵐……誰是賤人?”江左易的身子巋然不動,我環著他的腰,哭得快要失去意識了。


    林語輕帶著助手將祝丹妮抬走了,整個過程就像在搬運一樣什麽東西似的,擦著我和江左易的身邊,慢慢過去……


    “江左易……”我捧著男人慘白的臉頰,迷離的淚光裏卻捕捉不到他熟悉又溫情的眸色。


    我抱著他,恨不得用臉蹭進他破碎的心裏,糅合著他快要消散的意識與理智。我不停地求他,你別這樣,別嚇我好麽……


    小零還在醫院裏等你,他很好,他很想你。江左易,祝丹妮的仇我們一定會報,我可以賭上一切,甚至用我的生命我的尊嚴,包括我肚子裏的孩子來起誓。


    “舒嵐,我想不通,我當初究竟為什麽要把你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江左易,你……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我隻是不相信我自己。不相信我,會愛上像你這麽愚蠢的女人!”他用單膝點住地麵,一手壓著肩撐了起來。我卻像個木偶般在腦中空蕩蕩地回響著剛剛的那句話。


    我自嘲地想:他怪我,也是人之常情吧。我無力為今天的現狀辯解什麽,祝丹妮的悲劇我要負的責任用目共睹,何笑鳳突然反水,林語輕懷他的鬼胎。


    這些放在江左易的眼裏,簡直就是一場不堪的鬧劇。以祝丹妮赤裸著全身被侮辱至死而收場——我又憑什麽能讓他相信我的苦衷和嚴密部署已經是絞盡腦汁的了?


    我很蠢,江左易我知道我很蠢。這已經是我筋疲力盡的作品,我終究隻是個無法出師的學生。


    可是你明白不明白,我所做這一切並不是為了用別人的生死來博弈,來證明我有多強大?我隻是因為愛你,想要為你分憂解難。


    因為做你江左易的女人,不是光會照顧人就合格的!這是從我進入到你的世界裏那一刻,就逼迫自己必須要學會的法則。


    我站起身來去抱他,他蹌踉著步子推開我。他傷勢沉重,力氣卻大的像牛。我被他推到柱子上,卻絲毫不肯退卻地再撲上去。他再推。


    如是幾次三番,他突然慘白著臉色嘔出一口血來。我嚇得驚慌失措,我說我求你怪我恨我都可以,但是別再折磨你自己了!


    “放手。”他靠著柱子站定,抬手擦了下唇角。他的眼裏隻有決絕的冷笑,每一寸目光都能凍傷我的肌膚。


    “我不放!”我扯著他的衣角,整個人毫無尊嚴地貼上去:“我求求你,我帶你回去好不好?你的傷不能再這麽摒著了,你想讓我的孩子生下來就沒父親麽!你想讓葉子——”


    “你懷孕了?”江左易收斂的眉目,可是臉上的表情卻讓我怕得不知該如何形容!


    我驚惶無措地點點頭,剛想說已經一個多月的時候。


    他突然上手就捏住了我的下頜,問:“是誰的呀?”


    “你……”我心下一痛,也許明知他是在這樣的情緒憤怒下故意說些中傷我的話。可是即便能調整呼吸的節拍,卻還是掩蓋不了失望的疼。


    “是我的麽?就憑你今天跟這些莫名其妙的人給我砸出來的一場鬧劇,我怎麽相信你不是用更肮髒的手段去換來的合作!


    舒嵐,你要是真的懷孕了,也要當心點…….可能會被些死不瞑目的冤魂,投進胎去。


    打了吧,我不認。”


    我曾想過無數個讓他知道我有了孩子的美好場景,原來生活真的是苦的,人們最擅長的——隻是想得美。


    ***


    因為常規的備案調查,祝丹妮的葬禮在一周後才被領回安葬。葬禮那天下了一場陰鬱的小雨。我故意穿一身低調的黑衣,戴著墨鏡隱身在來賓裏。


    來送別的人比我想象的多,大家臉上帶著的悲傷是很真實的。


    這也是我第一次見到她的父母,論起年齡來不過五十上下,卻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幾十歲。


    我承認我是真心來送別的,但卻不敢上前瞻仰遺容,我怕她那張美麗的臉蛋上,即便用了最高超的遺容水準也掩蓋不去那羞辱的傷疤。


    赤裸裸的賤人兩個字,比祝丹妮的死更讓我難以釋懷。


    我很想告訴全世界,告訴那些不明真相的警察記者殯儀館的化妝師——祝丹妮不是賤人,她是個很好很好的姑娘。


    江左易終於來了。整整一周的時間,他像人間蒸發一樣,醫院,家裏,別墅還有江源集團。我幾乎找遍了所有的地方也沒能找到他。


    同我一樣手足無措的人還有安迪,像個無家可歸的小孩一樣,他對我說——這些年無論發生什麽事,江左易都沒有連他也一並拋下過。


    我說他連小零都不管了,義父都不在乎了,該不會是一時想不開,出家去了吧。


    而同樣棘手又頭痛的人還有林語輕。他說現在高山峰還在他的手上,江左易失蹤後他竟不知該怎麽辦了。要麽把他交給國家?


    我說隨便。但是再燙手的山芋也要你自己消化,當初設計的時候是你們偏偏要把高山峰抓過來的。


    現在祝丹妮死了,我們這些人綁在一塊欠了江左易的命,我還不了的,你們也還不了。


    林語輕說算了,我們還是先把高山峰當爹供著吧。


    而我今天在來葬禮之前就曾想過,江左易就算消失得再誇張,這個姑娘的最後一麵,他總是要見的吧。


    所以從一開始,我就略有不厚道地在低調來賓群裏搜尋著他落寞的身影,卻著實沒能想到,他竟如此高調地到場。


    一身黑西裝剪裁得體地包裹住他比之前消瘦了有十多斤的身材,手裏捧著一束很大的白百合。


    我拽住身邊的安迪,生怕他像個哈士奇一樣撲上去。更怕他會因為祝丹妮母親毫不客氣的一記響亮耳光,而與悲痛欲絕的老人家發難。


    “你給我滾!!!我家小丹都是被你禍害的,你還有什麽臉來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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