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嵐,我愛你。”江左易捉住我的兩隻手,將我禁錮在牆壁上。我能感覺到他的心跳是快的,呼吸是亂的,眼神卻是無與倫比的清澈。


    我說,今晚,能不說愛麽?


    除掉了他身上最後的一件衣物,月輪映照窗子,夜風徐過陽台的淡簾。他的上半身被光影放大在對麵的牆壁上,輪廓精致,流線分明。


    天知道我想他這幅的身體,想了有多久?


    我把他推到在床上,後麵……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想念的激烈仿佛可以撞碎人的一切理智,我躺在江左易的臂彎裏呼吸,枕著他殘破繃帶下傷處的血淋淋。


    我問他疼不疼,他隻是吸煙,依然不說話。


    我爬起來去找藥箱,很快就用濃重的藥水酒精味道侵占了整個房間的靡靡氣息。整個過程,我小心翼翼,他頻頻顫抖。


    我說江左易啊,你太容易受傷了。以後……安迪不在了,你得好好保護自己了。


    “女人都是……靠不住的。哪有那麽多人真心疼你呢?”我說著說著就哭了,可能是歡愉過後強忍的淚水難以自行消化,總要找個契機噴薄。


    淚水落在鑷子前端,玷染了冰涼的酒精棉花。


    江左易翻了下身,也不叫痛,隻是伸手在我臉頰上撫了一下:“舒嵐,我身邊……什麽人都沒有了。”


    我抱著藥箱跳下地,呼啦一聲就給推進了抽屜裏。不是賭氣,而是真的生氣:“江左易那你為什麽不開口留我!


    隻要你留我,我就可以是你身邊最後的那個人……”


    “我失去了太多愛我而不得善終的人,我沒辦法安心地享受幸福。”他說完這句話就起身穿了衣服,像個連嫖資都不給的過客。


    我赤腳站在原地,連聲嘶力竭的衝動都沒有。


    等到他開門出去的那一瞬間,我輕輕拉住他的衣襟:“陸林霜不死,你的戰鬥就沒有結束,對吧?”


    淩楠,淩雪,祝丹妮,安迪……我以為曾經的江左易是那麽的孑然一身,現在想想,人不能太不知足,這才叫真的一無所有。


    “她欠了我多少條命?我們之間的戰鬥,隻怕是要掐著喉嚨往地獄裏滾。”江左易沒有回頭:“舒嵐,我要是活著,也不會再去找你了。


    所以你不用去打聽我的下場……”


    後來他走了,我站在原地沒動。


    我想如果很多年後,我知道這將是我與他之間能‘見到的’最後一麵,我以為我定然會不顧一切地留住他!


    我記得淩楠曾說過,愛恨之間總是不經意地轉化,比放下仇恨更難的,是你心裏明明沒有放下,手裏卻軟了。


    我記得淩雪曾經說過,她從不怨恨江左易愛上了我,她怨恨的是那個男人把她變成了她不喜歡的模樣後,卻無力在現實的衝擊下保護與堅持下去。


    我記得祝丹妮也曾經說過,她愛江左易,單純的沒有一點點別的目的。這樣決絕的路,不是每個女人都有勇氣。


    我更記得安迪曾對我說過,你都能懷上他的孩子了,還有什麽可矯情?你不懂愛,是因為你從來都沒有試過默默守護說要消化的那些執著和光陰。


    人人都說,相愛遠遠不夠在一起。可是誰又敢說——兩個人,光隻要相愛,有時候就已經傾盡了緣分和力氣。


    你們相愛還不夠?丫的還想上天啊?!


    可是為什麽,我終究在那一瞬間失去了勇氣。而沒有選擇抱住那個已經支離破碎了靈魂的男人?


    可能是我生性比他更殘忍,從來就不覺得江左易也需要救贖,也需要赦免吧。


    早上,我最後檢查了一下家裏的設施。中介的王先生早早就過來敲門了。


    我把鑰匙交給他,他把合同交給我。


    我說房子掛三個月吧,能租就租,租不到就算了。


    “總之,要正經點的人家,房租什麽的都好談。”


    “是是是,這個您放心。我們做這行的都是開口碑,您把房子放我這兒是信任我——”圓滑的大叔很會打哈哈:“您要是提前回來,跟我們打個招呼就是。”


    我說我短時間內不會回來了。


    我準備去加拿大,至少住個一年半載。


    一方麵好好陪著葉子,另一方麵照顧小飛康複。


    葉瑾涼的姨夫在那邊有家公司,我早就把簡曆扔過去了。憑我的經驗資曆,又沒有語言障礙,混個中層管理都不算是瞧人家麵子。


    隻不過我這輩子都是給自己打工,這個心態得盡快轉化一下。


    我到機場的大門口時,汪小飛已經提早來了。


    他的姐姐姐夫來送,蘇西航帶著兩個女兒也過來湊熱鬧了。


    我知道葉瑾涼也會來,本來我是拒絕的,後來他說:“冬夜和辰風已經出國去了。現在人家汪小飛有一大家子親人送,你一個人都沒有,多淒涼。”


    我當時隔著電話就哭得像個傻逼,我說葉瑾涼,你把你自己的定位定的真是精準,可不就是親人麽?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他不厚道地叫了我一聲,嵐嵐姐。


    這個稱呼,他從三歲開始喊,喊到我媽去世。


    我比葉瑾涼大兩個月,對哦,還有幾天就是他的生日了,三十周歲。


    結婚那會兒我們還開玩笑,說等我們兩個三十歲的時候要開個很大的派對,主題就是‘ho-care-about-thirty,hen-there-is-a-party!’


    因為三十歲對於很多大齡未婚的男女青年來說,好像是個很可怕的溝壑。人們會開始焦躁不安,會開始擔心會不會一生無法再遇所愛,會不會就這樣孤獨終老。


    可是對於那年的我和葉瑾涼來說,就跟一邊吃薯片一邊看恐怖片似的。窩在彼此最踏實的懷抱裏,看那些張狂無措的剩男剩女們喝雞湯。


    我們因相愛而得意,因唯一而安心。


    但是誰也沒想到,三十周歲的那一年,我們單身了。


    我說葉瑾涼,把那些翻一頁,你還有很不錯的條件。有機會,找個合適的姑娘吧。


    “那你呢?”


    我說我有葉子,還有……還有葉子他爸。


    “江左易會去找你麽?”


    我說我不知道,找不找都無所謂。我說了我有葉子,而他,是葉子他爸。


    葉瑾涼說他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麽我不願意把葉子是他女兒的事告訴他。隻是一句話,很難講出口麽?


    “你一直這樣子不堅決,會讓我誤以為我自己還有機會。我……還想做葉子的父親。”


    我說其實我也一直反複問自己這個問題,可能是因為我覺得。對於這個階段的江左易來說,知道了反而是種負擔吧。


    至始至終,他才是失去的最多的那個人,承受最多的那個人。而這一切悲劇,很明顯跟他本人是沒有什麽太直接的關係的。


    我怕他承載不了從天而降的驚喜,在選擇愛與家庭和仇恨報複的天平上,不知何去何從。


    江左易一定會是個很好的父親。隻是今天的他,未必會適合做葉子的父親。


    而我終究,也隻能選擇做個自私的母親。


    我從沒忘記過自己的初衷,曾試圖找尋過孩子的親生父親,卻從沒想過……要讓這個男人幫我撫養。


    權作當年,是被什麽流氓給壓了吧。反正,嗬嗬,江左易也是流氓呀!


    最後葉瑾涼說:“舒嵐我會努力忘記你,如果做不到,就當我這輩子把你當毒吸上了吧。


    你可以走開,但我可以想念。”


    我說隨便。


    “舒嵐!”那邊汪甜玉在喊我了:“差不多了,要進安檢了。”


    我答應了一聲,然後點點頭過去了。


    “你,還有機會後悔哦。”汪小飛帶著口罩,兩隻大眼睛骨溜溜地衝我壞笑。


    他的恢複力已經很令我大跌眼鏡了,但畢竟臥床兩三個月下來,整個人的免疫力還有缺失。我們很擔心他在人來人往的公眾場合再被一個噴嚏給弄病了。


    汪甜玉顯然還是有些不放心的,但是她的小女兒才幾個月大,這會兒還沒斷奶呢。隻能拉著我的手千叮嚀萬囑咐的,絮絮叨叨跟產後抑鬱症似的。


    “好了小甜,我爸媽都在那邊,下了飛機就有人接。不會有事的。”蘇北望把他有點神經質的妻子拖到一邊,而蘇西航已經不見了,遠遠看過去,好像又在追他那兩個不省心的女兒。


    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來幹什麽的!


    我鄭重地對朋友們說,謝謝你們一直以來的照顧,我……嗬嗬,多餘的客套我就不說了。


    就這樣,我推著汪小飛的輪椅,揮手與眾人告別。


    過安檢的時候,我還是習慣往一切能藏人的柱子那看。我總覺得江左易會來,他就喜歡站在遠處看我,跟偷窺狂似的!


    可是今天,人來人往的跟雨簾一樣模糊了我的眼睛,連一點關於他的氣息……都找不到。


    有人說,兩個人即便很久沒有見麵,也能從相隔千萬裏的時間空間裏找到他的氣息。所以生與死,並不完全憑靠真實的消息傳遞。


    所以我想,江左易……還活著麽?


    “我不想跟一個心裏裝著別的男人的女人結婚。”汪小飛把輪椅往前蹭了蹭,戳戳我的腰:“求求你了,我是良家男孩你放過我吧。”


    我衝他輪椅踹了一腳,我說小飛,現在你姐姐姐夫你的靠山們都不在,你丫要是再跟我來勁,我對你不客氣哈。


    “我沒指望你能一直給我笑臉好不好!但求你變臉變得沒那麽快啊。你信不信我現在呼救,我姐都能聽見呢!”汪小飛壞笑著拉住我的手:“舒嵐,咱們到那邊以後,能不能,先從朋友做起?”


    我:“……”


    俯下身,吻了吻他的額頭,我說你先跟我家葉子從朋友做起吧。


    “那好,既然跳過了這個步驟,那我就不用不好意思求你幫我上個廁所了。”


    我:“!!!”


    “怎麽?你不是要來照顧我的麽,這裏就我們兩個人,你不幫忙,難道要我尿褲子啊?”這死男人,賤起來也真是連個譜都不靠。


    我說行,你等著,等下你要是尿不出來,我把你打出來!


    大搖大擺地走進了男洗手間,我十分女漢子地對一個哥們說不好意思,我弟弟殘疾人不方便,你能幫他一下麽!我這兒有肯德基那裏用來啃雞翅的一次性塑料手套,你就輕輕扶一下——


    那男人嚇得抖三抖都給忘了,估計是出門不利遇到女流氓了。褲帶還沒有扣好呢就跑了。


    汪小飛笑得差點站起來了,估計是脊椎神經都給笑康複了。他說舒嵐,我當初喜歡你的時候也不知道你這麽沒節操啊。


    我說以前我把自己藏得很深,現在……我把節操藏得很深。


    笑了一會兒,汪小飛黯然地垂下頭:“舒嵐,你要是喜歡我就好了。”


    我扶著他的肩膀,把他撈起來。我說我挺喜歡你的呀,你看看你,白嫩的小鮮肉,一張臉上連疤都沒留,我扶你你還會有反應,證明身體也沒差——


    “可是今天如果是葉瑾涼從樓上摔下來搞了個半癱,你也會帶著他去療養的。不管你人在哪個男人身邊,心,總還是在江左易身上的。”


    我說汪小飛你們當記者的是不是就嘴巴厲害!你要是嘴厲害我就不幫你扶著了,你自己叼著尿!!!


    別過頭去,我看著窗外又一架起升的飛機。我說成年人和小孩子最大的區別在於,常常做些不是我想做,而是我該做的事。


    “你別誤會,我並不是因為覺得你受傷是我的責任,我才應該照顧你。”看到汪小飛的神情一黯然,我趕緊解釋說:“我隻是,很自私罷了。


    我受夠了腥風血雨陰謀詭計。所以隻是覺得待在你身邊能快樂。


    你看,就算你現在手腳綁著繃帶,渾身都是鋼釘,你依然能讓我笑成個傻逼樣。”


    “舒嵐……”


    “恩。”


    “抱歉。”汪小飛抱住我的肩膀,身上清晰的藥粉石膏味一股腦鑽進我泛酸的鼻息裏,比洗手間的氨水味道還刺激淚腺。


    我說你不要講抱歉,你是唯一一個,沒有對不起別人的人。


    “不是……我……濺你褲子上了。”


    我:“汪小飛!”


    我把他囫圇打包送上了輪椅,恨不得抽跟褲帶把他綁在柱子上。我說你別亂跑,我進去洗洗褲子。


    機場的洗手間並不是隻有這一間,所以當我看到一個挺不講究的婦女抱著孩子在洗麵池洗屁股的時候,果斷出來了。


    繞遠到前麵角落的那個登機口,那裏也有開水房和洗手間。


    好吧,我承認洗褲子這種事跟洗屁股沒什麽本質的區別。


    歎了口氣,我覺得我說的一點沒錯。我就是自私,想要逃避。


    哪有怎樣?我還有女兒,還有要往前看的生活。


    我的生活裏,曾經沒有過江左易。就算以後也沒有,哪又能,怎麽樣?


    一個清潔工從我身邊過去,戴著口罩,問我說要不要用點洗潔精。


    我本想說沒事的,一點氮素而已,純天然的小處男製造,又不是大姨媽。但是人家阿姨已經把瓶子拿出來了,我也就隨手伸了一下,說了句謝謝。


    所以我根本就沒想到她會突然從桶裏拽出一塊抹布,直接就把我的口鼻給捂上了!刺鼻的乙醚一下子灌進我的意識,我的四肢像是被打斷了一樣,提不起一點肌肉力。


    當感覺到自己被人裝進清潔車的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我的葉子,看到沈心珮,感受到當初她們的恐懼和絕望……


    可是最後的最後,我還是在想江左易。我在想,如果我是一張沒有用的底牌,江左易,我求你不要再為了我而拚命了。


    ***


    醒來的時候,我的手腳都是被綁住的。在哪我不清楚,也不需要清楚。


    眼睛是被蒙著的,呼吸還算順暢。隻覺得身體酸,但沒覺得哪裏特別疼。


    我說陸林霜,陸阿姨,我知道是你。


    “汪小飛呢?你們把他抓來了麽!”


    有腳步聲從我身邊稀溜溜過去,眼前的黑布一下子被拆了下來,我看到眼前是個靈堂。黑底白挽,舒顏的遺像。


    從我被綁的柱子到靈堂前大概有十多米的距離,如此空曠,破敗,也難為她是怎麽藏身下來的。


    陸林霜就站在靈堂下麵,抱著手肘,麵向窗外。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她恬靜而冰冷,一點都不像魔鬼。


    就好像在高手過招之前,最能沉得住氣,最裝逼的那一個。可能一招製敵爆歡呼,也可能一招敗北引唏噓。


    “幫我解開行麽?我想給顏顏上一炷香。”我說:“另外,請告訴我汪小飛在哪!”


    我之所以這麽鎮定,是因為我鬆了一口氣。


    與其提心吊膽地獨自逃到國外去,與其反複忐忑著江左易與這個女人之間的終極對戰會是什麽樣的結果。我覺得,莫不如讓她就這麽直截了當地把我抓過來。


    所以我今天,應該是無法活著出去了吧?我想。


    以為死亡來臨之前的心態是可以平靜的,雖然我還有那麽多事沒有做。


    我不知道我就這樣失蹤了,汪小飛會不會急得尿褲子,也不知道這一次爽約會不會讓葉子再也不原諒我這個不稱職的媽媽。


    外麵的世界還有無數種可能,而我卻要被眼前這個瘋女人奪去生命。


    陸林霜揮了揮手,旁邊就有人上來割斷了身上的繩子。我能站起來了,但手卻還是被反綁在身後的。


    “跪下。”


    她說。


    我搖頭,說我隻鞠躬,不下跪。


    “因為我從來沒有對不起顏顏,作為一個同父異母的姐姐,我能給予她表麵上說得過去的關懷,已經是人之常情了。


    今天這一切的後果,並不是我造成的。我沒有必要再放大自己的慚愧,讓你這種人的淩虐心態得到無休止的滿足。”


    身後的人踢我的膝蓋,我卻站得筆挺。後來大手壓下來,把我用力往地上慣。我連死都不怕,還怕骨折麽?


    後來陸林霜踢過來一把匕首,說如果我不就範,就用這刀剜去我的膝蓋骨,讓我下輩子都隻能爬著走。


    我沉默著看了她一眼,然後冷笑。


    我說我今天就不就範的區別,也僅僅在於死的痛快不痛快不是麽?


    “陸林霜,其實你自己不清楚麽?你有那麽恨我麽?你根本就沒有,對吧?因為我這個姐姐,已經比你這個媽媽要稱職許多了。


    至少顏顏臨走前,說她愛我,說她想要我救她。可是你,卻是她窮盡一生想要逃離的噩夢。


    陸林霜,你沒有敵人了。


    我媽早就死了二十多年,我爸把他對你的疼惜和愧疚也埋藏了二十多年。這世上早就沒有人欠你的了!


    是你一步一步地,非要扯著所有在意你信任你的人往地獄裏走。


    我也好,江左易也罷。我們沒有人想要對付你,我們隻是在求生,在自保。


    是你無處發泄的怨恨,逼起了所有人的矛盾,讓我們不得不端起刀槍來對付你。”


    “你說的沒錯。所以今天,我就是要你死,沒有原因沒有動機,又如何?”


    我笑著說你這樣的敵人還真是不好對付呢,哪有人這麽心安理得又不按邏輯地毀滅呢?


    跟美國大片裏動不動就冒出來要統治全世界的大魔王有什麽區別?


    我說我沒有那麽多時間和精力去剖析你的人格,我母親犯了錯,她已經得到了懲罰。但是你真的有你自己以為的那麽無辜麽!


    “十六七歲的女孩子,仗著自己年輕漂亮又叛逆,你有什麽資格去破壞我的家庭,去勾引我爸爸?


    你不知自重自愛,懷了舒雅還想要逼我爸爸離婚娶你!你有今天的一切難道不是在你自找的麽!”


    我為什麽要激怒她?因為我覺得,逼迫了她最後的理智,讓她幹脆一刀補在我心髒上總比讓她拿著匕首一個個挑斷我的指甲要好很多吧!


    所以當她在我脖子上劃下第一刀的時候,我甚至有點期待能看到書上說有七八米高的那種動脈血柱。


    可事實上,她收了手。


    我隻感覺到了疼,卻沒感覺到衰竭的呼吸,和漸行漸遠的靈魂與意識。


    “我下賤?你敢到那邊去問問舒中山麽!那些年,他一次次打著給阿楠送禮物的借口,把車停在我學校門口多少次!


    他敢說他不是想來見我?敢說他沒有對我動過心麽!”


    “動心又怎樣!你年輕你漂亮,是個男人就能對你動心!可是這世上,除了愛情還有責任,除了欲望還有廉恥,除了名分還有犧牲!


    你懂麽?你懂什麽!”


    我說陸林霜,你的悲劇在於你從十七歲那年遭遇了一場悲劇,可憐的凶手被天收了。所以你從一開始就找不到應該複仇的對象,因為你忘了——真正害死你父母的人,是你這個叛逆又不懂事的,讓家長操碎了心的女兒!


    是你害得你父母死於非命,是你害得阿楠和阿雪孤苦無依。


    你抱著一顆快要臨產的肚皮,把所有無處宣泄的恨意都賭在了下一代的身上。


    你根本就是在玩一場沒有收益隻有刺激的遊戲。


    現在你輸了,要毀全盤的棋局。卻還希望我們向你懺悔,讓你相信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


    陸林霜,你根本就不值得同情。因為你就是個不自重不自愛的女人,你活該走到這一步。


    “我爸爸,他……”我看了一眼被丟在牆角的手提包,我說如果你檢查過我隨身的物品,就應該知道,他愛過你。


    “愛過?愛過又能怎樣!一個男人,無法給你婚姻,給你未來,就算表現出再多的愧疚和犧牲,也不過是在感動他自己!”


    “那是因為你不值得!”我大吼一聲,扯得脖子上的傷像要撕裂一樣:“愛是愛,家庭是家庭。


    你除了年輕美貌以外,有一點點能跟我媽媽比的麽?我爸爸白手起家,且不管在創業的過程裏有沒有不折手段的路子,我媽媽不離不棄,始終守候。而你不過是仗著自己幻想的公主夢,就想要不勞而獲地爬樹摘桃子?


    你有這個資本嫁給我爸爸麽!


    你以為自己算是個有事業有手段的女強人?別開玩笑了行麽,你能和我比麽?不過是靠著男人上位,把自己動手要出的力,都用在分開腿上了。


    你看看你女兒!她真的願意去做那些事麽!你把顏顏的一生都毀成了什麽樣?你給她設靈堂,你緬懷她?


    她就是選擇蜷縮在那場烈火裏重生,也不願意再回到你身邊。


    陸林霜,你把所有愛你的,信任你的人,都毀了。”


    身後的一個高壯男人上前一腳就把我給踹倒了,背上很重很痛,五髒六腑都顛倒了。


    “霜姐,船已經到岸了,趕緊問話吧。別耽誤時間了。”


    陸林霜說好,把她架起來。


    我被拖了起來,好像一塊任人宰割的魚肉。然後被當成耶穌似的綁在架子上,有個刀疤臉的男人過來,拿了個桶。


    我不用想也知道,是汽油。


    說不害怕,那是假的。所以我真的搞不懂,當時的舒顏是用什麽樣的方式來抗拒這種恐懼的?


    因為絕望,因為生無可戀?


    我做不到,因為我心裏比她充實,裝的滿滿的都是愛。


    “高山峰藏起來的那筆錢,究竟在哪裏?”


    錢?我精神一怔。


    我說什麽錢,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高山峰這個老痞子,早年擺了我一道。”陸林霜說起這話的時候,我好像隱隱約約有點印象。


    貌似之前林語輕跟我講過,說高山峰在跟陸林霜合作的時候又用龍老二做下限套過她一大筆款。至今未有下落,所以說當時她那麽急著找高山峰,並不是怕他自首,而是為了這筆錢。


    可是後來江左易背水一戰,把他義父送給警察了,現在案子都宣判結束,當初陸林霜的供銷兩條線,連我們中山建業帶江左易的江源集團全部被凍結查封——當然,他早就撤股逃走留個空殼子又坑了蘇北望幾個億,那是後話了。


    卻沒有聽說過高山峰交代了某一筆來路不明的匿藏巨款啊!


    現在陸林霜明顯是已經被封了所有的賬庫,急需一筆錢跑路。


    她來問我?媽的她就是燒死我,我也不知道什麽錢啊!


    “你看看,我就告訴你舒嵐,男人不給你未來,你卻感動的以為他的犧牲如是莫大。”陸林霜走到我麵前,冰涼的匕首劃過我的臉頰,遊走在寒毛末端:“其實還不是錢鬧的?這麽大一筆錢,足夠他東山再起,要你……有什麽用呢?


    真愛一個人,是不會把她拱手想讓的。


    是不會打著我為你好的旗號,任由她離去。


    更不會像你父親那樣,自以為補償了我那麽多年,卻始終不肯把我當成他的女人!


    舒嵐,你才是最可憐的女人,你的江左易隻有江山,沒有你!”


    “那是因為,女人不一定要有男人才可以生活的精彩啊?”


    我不懼她的匕首,挑起唇角淺笑:“陸林霜,我們之間最大的區別就是。你隻會向男人索取,卻沒學會怎樣分辨愧疚與愛情之間的天壤之別。”


    “那是你自欺欺人的借口!”陸林霜惱了,說沒空跟我廢話:“你不說是不是?我現在就把那個輪椅上的臭小子給你帶過來,就在你麵前一個個地把他的手指頭剁下去!”


    “你!”


    “舒嵐,她說的沒錯——


    那是男人逃避的借口。”就聽咣當一聲,大廳的門一下子被撞開。逆光的身影落在我眼前最清晰的視覺範圍裏。


    陸林霜神情大驚,一時間倏然揮手,幾十個黑衣人頓時將場麵團團圍住。


    我已經習慣了江左易這樣力挽狂瀾的出場,隻是沒想到,這一次,他竟是一個人來的。


    “舒嵐,不管我用什麽樣的理由想要把你推開。無可否認的,都是怯懦。


    所以我……後悔咯。”


    “江左易你是怎麽進來的!”


    男人從口袋裏拽出個口罩:“因為你們的人很蠢,把我當汪小飛給帶回來了。”


    什麽?!難怪我覺得他身上的這身衣服很熟悉——


    “舒嵐,這一次,我沒打算躲在柱子後麵。我一直在你身後,想跟你一起走的。


    我想跟你去國外,去看葉子,陪你一起離開這裏的危機與喧囂。


    我……不會再留你一個人去麵對未知的未來。


    所以,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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