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第二天的時候,有關平州的雪災的奏折便呈到了赫連軒的案頭上。


    赫連軒在金鑾殿上發了火,當即撤了平州州牧的職,然後,便要派人賑災。


    如今已至年關,很多人的心思都放在了元旦的年宴上,真正想要去賑災的沒幾個。


    赫連軒本意也是不想派皇子去的,畢竟年紀大了,一到過年的時候,就想要個合家團圓,哪怕私底下都鬥得要死要活的呢,至少麵上還是和和美美的。


    可是沒想到的是,赫連鈞和赫連鐸竟然同時請旨想要去賑災。


    從長安到平州,再加上賑災的日子,至少也需要兩個月,赫連軒一時有些猶豫。


    況且,此時兩人同時請命,讓誰去,不讓誰去,確實需要好好考慮一番。


    不過這些考慮都與此時閉門謝客的竺寧和顏緋塵無關了,事情如他們所預料,那麽結局也當一樣才對。


    無論是赫連鈞,還是赫連鐸,都不可能去賑災的。


    “赫連銳最近可是有些不對?”


    暗夜雖然出了點問題,但是至少長安城內的情報是沒有任何問題的,竺寧和顏緋塵休息了一段時間之後,便又開始新的籌謀了。


    自然便發現了赫連銳在穀悠蘊私奔的消息之後所不同的地方。


    “我與他幼年之時關係較好,他也是難得的通透之人,一直不想卷入奪嫡之爭,也不知道我暗地裏的布置。不過,人總是會變的。無憂,他到底是赫連家的人。”


    竺寧不過是想讓他注意點,卻沒想到他竟然想得那麽遠了。


    赫連家,這也算是一個難得的姓氏了。


    就算知道如今東夷的赫連家與幾千年前那個盛極一時的西涼王朝的赫連家全然不同,可是有些東西,竟是出奇地一致。


    比如,那隱藏至骨髓的為情瘋狂的念頭。


    西涼皇室初建之時,便有一位威名赫赫的親王在他的王妃死後殉情,全然不顧這西涼天下的發展。


    最後的一任皇帝亦是為了自己的心上之人傾一國之力決戰沙場,然而最後卻是一把長劍入胸,了卻一生。


    與韶家人為情而苦不同,赫連家的男人,要麽深情至極,要麽,無情如斯。


    “赫連銳心上的人,是穀悠蘊?”


    竺寧最擅長看人,早在琴棋之鬥的時候便看出了赫連銳似乎對穀悠蘊有點不同,不過穀悠蘊卻似乎並無異樣。


    再加上她喚出的她的小字,竺寧倒也一直關注著她,心中對她的身份有了一些猜測,但卻不知猜得準不準。


    “我也不知道他是何時對穀悠蘊有那種心思的,原本我還想過幫他娶穀悠蘊為側妃,可是他卻一直不願。”


    聽到他這麽說,竺寧不知為何,心中有些不太舒服。


    縱然她一直知道,這世上的男子,如顏緋塵這般一生隻娶一人的太少,可是像是他說的因為赫連銳心悅於穀悠蘊便想幫他的話卻讓她不喜。


    顏緋塵一直看著竺寧,見她有些不開心,略略一想,便知她想到了何處。歎了一口氣,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赫連銳怎麽說都是赫連家的人,無憂,我們要做的事,到底還是不能讓他知道。再怎麽好的朋友,立場若是不同,便隻能成為敵人了。”竺寧知道他的想法,也懶得因為別人的事與他產生分歧,此時也是不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而是轉到了另一點上:“這次平州之事,你覺得誰去比較合適?”


    赫連鈞確實準備了許久,但是東夷的朝堂之上,可不全都是他的人。


    縱然平州的事情被他捂得嚴實,可是其他幾人在知道的那一刻起便已經有了對策。


    如赫連鉞這樣不打算攙和的,如赫連鐸這樣勢要拿下這次差事的,都開始朝著自己的目的運作。


    像是盧泓,便是赫連鐸那方,最大的助力。


    顏緋塵自然也早就開始了布置,雖然僅僅一天時間,但是憑他的本事,卻並非什麽都改變不了的。


    端起手邊的茶抿了一口,顏緋塵方才緩緩開口:“無論是赫連鈞,還是赫連鐸都不是最好的選擇。平州雪災一事,我會在其背後牽扯出一係列貪汙之事來,若是派了他們兩個去,絕對不可能把這件事處理好。就算他們想要民間的聲望,可是卻絕對不會把那官官相護的貪汙之事放在眼中。況且……”


    竺寧見他頓住,自然而然便接了下去:“況且,那些貪汙的官員之中,必然會有他們的人。他們怎麽可能自折雙臂呢?”


    顏緋塵點點頭:“東夷派係之爭、奪嫡之爭明顯,長安等幾處較為繁華的城池不顯,但是幾處稍微貧瘠一點的地方,當地官員中確實有很多魚肉百姓之人,有些傳聞真的是駭人聽聞。百姓早有不滿,卻苦於訴狀無門。”


    說到此處,顏緋塵眼中有些複雜,想當初他們一家三口留在長安的時候,他以為全世界都是那樣和平安樂。後來母親、父親接連去世,他的人生陡然改變。


    從那之後,他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黑暗,哪怕是陽光依舊溫暖,卻也照不亮那冰冷的內心。


    如今他能夠改變很多事情,卻終究有些事情暫時無能為力。


    竺寧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麽一樣,默默地把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手上,口中輕歎:“君歡,不要太過著急了。這個世上,本就有很多無可奈何之事,那些百姓,我們能幫自然要幫。可是天下萬民,幾十個國家,我們也不可能幫得過來。”


    顏緋塵自然知道這個道理,所以在他當初逃亡之時親眼見到一個世家貴族的男子讓人把一個貧苦的孩子的皮剝下來製成燈籠之後,他便生出了一種要改變這個大陸想法。


    而想要改變,首先要做的,就是站到那個最高的位置上去。


    “罷了,無憂,這次的事情,我也沒有什麽把握。別說是那些皇子、官員,就算是我親自去,也不可能真的把那些貪汙之人給揪出來,朝風不正,民心不穩,東夷早晚會亡。”


    顏緋塵有些悵然,頓了頓,方才說道:“本來我的計劃是讓赫連銳去的,可是現在看來,赫連銳明顯不太合適。一時之間,倒是沒有了什麽人選。”


    竺寧聽他這麽說,也是把長安城裏有可能一點的都算了一遍,卻也著實沒找出什麽人來。


    別說懲治貪汙官吏了,哪怕是真心為了百姓的,能夠好好賑災的,都是極少。


    那些所謂清流,也早就站了隊,上麵有人壓著,怎麽可能真正做主?


    竺寧正在想著,顏緋塵握著她的手也不知在思慮些什麽。


    可是就在這時,外麵突然傳來紅袖的聲音:“王爺,王妃,宮中傳來消息,去平州的人已經定下來了。”


    兩人陡然回神,這麽快?怎麽可能?


    他們預計的是至少要在明天才可能定下的人選,竟然在今天就已經選定了?


    兩人神色都是有些凝重,不過竺寧還是記得把紅袖叫了進來。


    “人選是誰?”


    “五皇子赫連鑠。”


    紅袖話音一落,竺寧和顏緋塵都是一驚。


    “可還有什麽隨從之人?”


    紅袖點點頭:“還有盧丞相和季家公子季舒玄。”


    這兩個人名一出,顏緋塵和竺寧更是有些疑惑,赫連軒是怎麽把這三個人弄到一起去的?


    “還有其他消息嗎?”


    “並無。其他幾位皇子似乎都沒有什麽反應。朝中就算有反響也應該是在明日了,不過剛下的旨意是明日便讓五皇子他們啟程。怕是無法更改了。”


    竺寧點點頭:“好,我明白了,你先下去吧。”


    紅袖施了一禮,然後便施施然退下了。


    就在她退下後不久,竺寧便坐不住了:“不行,君歡,我們去一趟玲瓏樓吧。”


    玲瓏樓是最近其他幾人經常去的地方,靖安王府到底沒有那麽安全,再者也不能讓人家全都待在暗室裏不是。所以這玲瓏樓,便成了他們經常前去的地方。


    顏緋塵自然明白她的意思,點了點頭,便起身打算與她一同前去。


    兩人剛剛整理好,竺寧正打算易容的時候,紅袖突然之間便跑了過來。


    “王爺,王妃,五皇子來訪。”


    此言一出,兩人都是一愣。


    赫連鑠,他怎麽會在這個時候過來?


    不過隻是片刻,顏緋塵就做下了決定:“本王這就過去。”


    然後便轉頭看向竺寧:“無憂,你可要去?”


    竺寧點點頭:“他早就知道我做的那些事情了,也無甚隱瞞的,我自是要跟你一起。”


    顏緋塵沒有阻止,隻是牽著她的手更緊了一點,眼中盡是情意。


    “好,那麽我們一起。”


    竺寧笑笑,身子不由向他的方向又靠近了幾分,任由他拉著自己走了。


    長安又下了一場雪,赫連鑠坐在屋內喝著茶,看著外麵的風雪,唇邊勾起一抹無害的笑意。


    “不知,這一次的風雪,會持續多久?”


    本以為無人能夠回答他,可是卻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最多,不過三個月罷了。”


    聽到那人的聲音,赫連鑠的笑意更深了,緩緩叫了一句:“靖安王,靖安王妃。”


    顏緋塵和竺寧一身霜雪,立在門口處,目光淡淡。


    良久,顏緋塵才牽著竺寧的手進了屋內,對著赫連鑠的方向施了一禮:“五殿下。”


    赫連鑠聽到他的稱呼笑了一下,然後眸中一閃而過幾許深色,聲音微低,道:“不必如此客氣,喚我樂音便好。”


    樂音兩字一出,竺寧心頭猛地一震,看向赫連鑠的目光更加莫測。


    窗外風雪漸大,屋內幾人心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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