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耀破氛昏,新陽入晏溫。緒風調玉吹,端日應銅渾。


    威鳳蹌瑤簴,升龍護璧門。雨暘春令煦,裘冕晬容尊。


    竺寧不記得這是她在哪裏看過的詩了,似乎是在韶家第一代家主的手劄裏?或者是在韶家的那間最為隱秘的書房中?


    她隻記得,這似乎是一個在曆史上沒有記載的人所作的詩,正如那首《鳳求凰》。


    不過這首她偶然想起的詩,倒是十分應景,特別是,在長安的春節中。


    “無憂,你擔心嗎?”


    竺寧本來坐在馬車上,細細地想著接下來要做的事情,聽到顏緋塵這麽問,心下反倒是安定了一點:“自然不擔心。君歡,這次的事情,又不需要我們出麵。”


    竺寧的計劃,是早就與少柳和殷寒初等人商量過了的,幾人也都覺得可行,而且在少柳的安排下,更是把很多人給拖下水了,此次年宴,定然可以完成他們想要做的事情。


    因此,顏緋塵並不擔心這個,他擔心的,是在他們的計劃實施前後,竺寧會在宴會上遇到何事。


    畢竟,參加年宴的,後宮妃嬪,幾位皇子妃,皆在其中。


    不說別人,至少穀悠瀾,卻是不會這麽輕易放過她的。


    “無憂,你定要小心。”


    竺寧看著顏緋塵無奈的樣子,笑了一下,不打算繼續逗他,點了點頭:“放心吧,這次除了紫翡,你不是還把綠蘿派給我了嗎?不會有事的。”


    綠蘿是這段時間初夏訓練出來的暗衛,既有暗夜那幫人的收集情報之能,又有幽隱等人的暗殺之力,最重要的是,她的武功,並不亞於紫翡,且對比於紫翡的隱在暗處,她更善於與人交流,恰能光明正大地陪在她身邊。


    顏緋塵知道她說得有道理,但是不知為何,心中一直有著隱隱的不安。


    要相信無憂的本事,顏緋塵在心中這麽想著,總算壓下了一點不安的感覺。


    馬車搖搖晃晃,在長安的路上印下一道道車痕。


    而此時,在毓秀宮中上妝的穀悠瀾,卻是一派悠閑。


    “你確定要在年宴上獻舞?”


    冷冷的目光劃過眼前這個始終不肯彎腰的女子,心中盡是嘲諷。


    柳昭和站在穀悠瀾麵前,何嚐看不出她對她的鄙夷,想起那個坐在靖安王妃的位子上盡是榮光的女子,終究還是咬了咬牙:“是。”


    “是那曲清平調?”


    穀悠瀾低下頭,看著自己指甲上的蔻丹,似乎已經對這個女子失了興趣。


    柳昭和倒是並不惱怒,神色平靜地點了點頭:“自然。”


    聽見她的回答,穀悠瀾挑了挑眉,似乎又來了點興趣,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柳昭和一番:“這清平調,可是靖安王妃在荊國一舞傾城時所用的曲子,你難道不怕自取其辱?”


    柳昭和眉目間盡是自信:“她可以一舞傾城,莫非,我便不能嗎?不過是一片盛名罷了,況且蘭妃娘娘的飛天舞不是也盛名在外嗎?蘭妃娘娘,還是莫要太過武斷才好。”


    穀悠瀾沒想到不過是一個沒有什麽身份的小丫頭,居然敢這麽對自己說話,心中冷意更濃。


    不過麵上還是不顯,隻是一如既往的冷淡:“隨你。下去準備吧,最好,你能夠真的勾搭到靖安王。”


    她的遣詞用句讓柳昭和莫名地難堪,可是此時人在屋簷下,怎能不低頭?


    隨著越捏越緊的雙拳,柳昭和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溫柔,竟是一時之間,像極了她痛恨至極的人。


    穀悠瀾不想再看到她,揮了揮手,示意阿時把人帶下去準備,眼不見,心不煩。


    這個與如今的靖安王妃,當初的昭和公主封號相同的女子,是那個人給她送來的。


    原本她的任務,並不是要進入靖安王府,而是要進入七皇子府。


    可是在看到她那與竺寧三分相似的容貌時,穀悠瀾突然之間就不想把她送進七皇子府了。


    憑什麽,那個女子可以得到顏緋塵一生隻娶一妻,不納二色的承諾?


    她倒是要看看,有這麽一個與她相貌相似,勾引男子的段數卻比她強上許多的人在,竺寧又怎麽保證靖安王府隻她一人?


    哪怕是隻把這個女人送進靖安王府成為一名舞姬,能夠礙著竺寧的眼,也是好的。


    至於七皇子那邊,再安排別人就好。


    與此同時,正在換舞衣的柳昭和,卻是一樣的想法。


    她當然知道自己來長安要做什麽,可是在穀悠瀾提出那個建議的時候她卻還是答應了。


    不僅僅是為了擺脫那個可怕的女人的控製,更是為了,奪回原本屬於她的東西。


    看著鏡中與現在的靖安王妃越來越像的臉,柳昭和緩緩勾起一抹微笑,眼中,卻盡是陰冷。


    竺寧和顏緋塵到達宮門的時候,正好碰見了赫連鉞和他的皇子妃,戶部尚書齊秉之女齊染霜。


    竺寧心中暗歎了一聲真是冤家路窄,但麵上還是笑意盈盈地給對方行了個禮。


    齊染霜那邊自然也是回禮了的。


    赫連鉞和顏緋塵對視了一眼,一個溫潤如玉,一個硬朗如星,麵上都是和善的笑意。若是不知道這二人關係的人,怕是會以為兩人是相交多年的好友。


    不過竺寧站在顏緋塵身邊,看著兩人那麵上和氣融融,實則都恨不得弄死對方的狀態有些尷尬,連忙扯了扯顏緋塵的袖子,小小地提醒了一句:“王爺,我們該進去了。”


    齊染霜那邊雖然沒能如竺寧一般去扯赫連鉞的袖子,但還是在一邊說了一聲:“殿下,時間差不多了。”


    兩人對視一眼,然後是顏緋塵先開口:“三皇子先請,本王隨後就到。”


    赫連鉞本想客氣一句,可是想起眼前這人是顏緋塵,到底還是懶得要那份麵子情了,點了點頭,就轉身快步離開了。


    齊染霜急忙行了一禮,便也快步跟了上去。


    竺寧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在看到兩人走遠了之後,才與顏緋塵並肩慢慢向著明光殿的方向走去。


    一邊走,還一邊笑著對顏緋塵調侃道:“真不知道你和三皇子之間到底有什麽恩怨,竟然互相看不順眼了這麽多年?”


    赫連鉞與顏緋塵之間不和,幾乎是全長安城中的勳貴都知道的事情,此時也不必擔心別人聽見,竺寧自然便這麽問了出來。


    顏緋塵臉上還是溫和的笑意,既讓人如沐春風,卻又給那些想要接近他的人劃出了一道鴻溝。


    “我與三皇子自小便不和,具體原因我也忘了,似乎從我們兩個見的第一麵開始,便是如此了。”


    竺寧沒有繼續再問下去,雖然她察覺到顏緋塵有什麽沒說,可此時畢竟不是個好時機,這種事情,她倒是沒有那麽好奇。


    隻要知道,赫連鉞是他們必須要對付的人,對於竺寧來說,便是夠了。


    “不過看那三皇子妃,卻是個文雅端莊之人。”


    齊染霜這個人,在長安城中聲名不顯,不過是戶部尚書的嫡次女罷了,當初賜給赫連鉞為妃的時候,赫連鉞還沒有現在這麽得用,不過這女人也從未表現出一點的不願,安安靜靜地嫁了過去,與赫連鉞扶持著走到現在。


    因此,赫連鉞雖然後宅妾室側妃不少,可是對這個正妃,卻是一直敬重有加。而且齊染霜也不是那種捏酸吃醋之人,把三皇子府的後宅打理得井井有條,如今已給赫連鉞生下了一兒一女,府中更是無人敢與她爭鋒。


    或許這樣的生活在別人看來算是不錯了,可是在竺寧看來,卻是根本不怎麽樣。


    她看得出來,齊染霜對赫連鉞有著深厚的情意,就說她落在赫連鉞身上的目光,便可以看出這個女子的深情厚誼。


    不過在赫連鉞轉身離開的時候,她也看出了這個女子眼中的一絲疲憊,或許赫連鉞已經習慣了這麽在她麵前轉身,毫不在乎身後那個一直陪著她的女子是何心情。


    但是齊染霜,卻明顯已經累了。不知道若是這麽繼續下去,她還能不能保持現在這種一心一意隻為赫連鉞的狀態呢?


    心中默默地歎了一口氣,這世上,如顏緋塵一般一生隻願有一個妻子的人,還是太少了。


    “三皇子妃確實端莊嫻雅,但是本王的王妃,也不差什麽。”


    顏緋塵並沒有注意到竺寧此時的心情,隻是笑著接了上麵的話。


    而竺寧,則是被他這麽一說,心中的鬱抑逐漸散了去。


    “王爺過獎了。”


    竺寧有些俏皮地拱拱手,顏緋塵眼中便溢滿了笑意,向著她的方向靠近了幾步,牽過她的手,兩人一起踏在了這長安城的宮殿中。


    而這一路行來所麵對的宮女侍衛一流,則都是看呆了。


    真沒想到,靖安王居然與靖安王妃關係這麽好。


    孤身一人,大過年還要守在宮中的侍衛大哥們突然就心酸了起來。


    而那些小宮女,則是一個個眼中泛光,看向竺寧的目光中盡是豔羨。


    等到他們走到明光殿門口的時候,守在門口的內侍也是看著兩人牽著的手愣了一瞬,然後才開始通報。


    “靖安王,靖安王妃,到。”


    顏緋塵與竺寧對視一眼,一同牽著手,跨進了大殿。


    元日至,幾人相聚,幾人相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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