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竺寧還不是竺寧的時候,曾經有過一段快意江湖的時光。


    一人一馬一玉笛,半醉半醒半浮生。


    崢嶸山上的武林大會,禦靈山莊的一夜崛起,淮灤境內的榜首之爭,無一處沒有竺寧的身影。


    那個時候,她還是韶藍,看遍天地,胸懷江山,一身好騎術,更是早就鍛煉了出來。


    她本以為她會一直這樣下去,在不忙於韶家事務的時候來各國走一圈,來江湖鬧一場,以一個旁觀者的姿態看著浮世變換,看著星河流轉。


    直到,她遇到那個人。


    自從嫁給顏緋塵之後,竺寧很少再想起秋明昭了。


    彼時豆蔻,他曾許給她地老天荒。


    今朝弱冠,他們皆在另一個人身邊守著海枯石爛。


    時間早已衝散了一切,現在的竺寧,再想起秋明昭的時候,心下已無波瀾,恨意已被掩埋,而愛意,更是早已不見。


    曾經的她一直放不下,擔心再次受到傷害,不肯把自己的心門重新打開,差點就傷人傷己。


    後來,她終於是明白了自己的感情,也終於放下那段傷她至深的執念。


    這個時候,她才明白,原來她不是放不下的,而僅僅是不想改變自己罷了。


    隻是,在顏緋塵那樣日複一日的嗬護之下,誰又能不改變呢?


    她一直都知道顏緋塵的心計的,特別是在她完全敞開心門之後,顏緋塵在這段感情中,使的那些小手段,她反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以退為進,欲擒故縱這一招,玩得不要太好。


    不過,即便是那些小心機,也不過是因為他對她的情意罷了。


    顏緋塵愛的,比她要深。


    這一點,竺寧從來不曾懷疑。


    所以,她心中其實一直是有著所謂愧疚的。


    因為,她可能永遠都給不了與他同等的感情。哪怕,她每天都會覺得要更喜歡他一點。


    她不敢像顏緋塵一樣義無反顧,步步為營。她也不能。


    畢竟,她要給自己一個退路。


    竺寧坐在馬上,不知為何突然便想到了這麽多。


    直到顏緋塵策馬過來,拉過她手中韁繩的時候才回過神來。


    “騎我這匹馬。”


    顏緋塵的目光之中盡是不容置疑的意味,竺寧微微一愣,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他不可能無緣無故地做出這樣的動作來,怕是,其中又有什麽岔子了。


    竺寧本想下馬,但卻沒想到顏緋塵竟是直接靠了過來,摟著她的腰把她給抱到了星河身上。


    在一堆人齊刷刷看來的目光裏,饒是竺寧這麽喜歡調戲的人,也是真的紅了臉。


    而顏緋塵卻仿若未覺一般,施施然下了馬,然後騎到了明月的背上。


    “靖安王對靖安王妃的盛寵之名,果然名不虛傳啊。雅儀,過來,你也來騎本宮的馬。”


    馮雅儀聽到這話皺了一下眉頭,但還是依言過去,與赫連鐸換了馬。


    竺寧看了一眼幾人座下的馬,倒是命白了顏緋塵這麽做的原因。


    明月和星河都是難得一見的千裏馬不錯,但是論起短期奔馳,還是星河要更勝一籌。


    雖然不換也沒什麽,但是顏緋塵這麽一動作,赫連鐸不可能按捺著不動,定會把他座下的馬換給馮雅儀。


    別說人家兩人夫妻之間的關係究竟如何,但是至少在外人麵前還是要表現出恩愛的樣子的。


    為了這個麵子,赫連鐸一定會提出來,馮雅儀也一定會接受。


    可是馮雅儀身材嬌小,比之竺寧要矮了幾分,也瘦弱了幾分。她原本的那匹馬本就是按著她自己的身材選的,比較適合她騎。


    赫連鐸的馬對於馮雅儀來說便有些大了。


    竺寧看著她坐在那頭馬上不太穩的身影,心裏不由有些為她擔心。


    但馮雅儀到底是兵部尚書之女,雖然看著嬌小,實際上騎射的本領當真是不錯。


    不過一會兒,她便馴服了這匹看上去便是烈馬的馬匹,向著她的方向而來。


    “靖安王妃,不如我們就從這裏出發,繞著行宮一圈而回,先回來的便算是贏,如何?”


    竺寧意味深長地看了馮雅儀一眼,點頭應了下來。


    “好。七皇子妃到時候可莫要讓我。”


    馮雅儀爽朗一笑:“這是自然。無論比什麽,我們都該竭盡全力,若是讓了,豈不是看不起對方了?”


    竺寧拉緊韁繩,對著顏緋塵的方向笑了一下,然後便做好了準備。


    “七皇子妃,請指教了。”


    “彼此彼此。”


    兩人對視一眼,眼眸深處都含著一抹對對方的讚賞,以及,一抹算計。


    一聲開始,兩人齊齊策馬而出,不多時,便消失在了眾人眼前。


    顏緋塵和赫連鐸不知何時站到了一起,看著兩人消失的方向,無法回神。


    “都說靖安王與靖安王妃感情好,如今看來,七皇子與七皇子妃之間,也不遑多讓啊。”


    齊染霜笑著打趣道。


    赫連鐸轉身對著齊染霜行了一禮,眉梢眼角盡是笑意,但是眼眸深處,卻隻剩寒光。


    “三嫂見笑了。三哥與三嫂之間,也是伉儷情深啊。”


    赫連鐸這話並沒有什麽問題,畢竟長安城中的人,誰都知道赫連鉞對齊染霜這個正妃的尊重。


    隻是此刻說來,特別是在赫連鉞帶著盧彥歆一同前來春獵的時候,齊染霜聽著,卻是心裏難受至極。


    麵上笑容收了幾分,齊染霜端起身邊的酒杯微微抿了一口,辛辣的刺激入喉,燒得嗓子火辣辣的,十分難受。


    但同時,齊染霜的心裏,卻是好受了許多。


    “七弟莫要打趣我了。對了,四弟和四弟妹怎麽沒來?”


    放下酒杯,齊染霜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


    赫連鐸既然稱她為三嫂,她自然也要順著他說下去。不就是一個兄友弟恭的表象嘛,赫連鉞懶得費力,那麽便讓她來。


    聽到她的話,赫連鐸的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什麽,,麵上卻是不動聲色地笑道:“四嫂身子不好,這幾天剛剛恢複,四哥可是擔心得緊,怎麽可能讓四嫂出來與我們這些閑人飲宴呢?怕是早就休息了吧。”


    顏緋塵在旁邊看著,雖說他對赫連鐸膽敢覬覦他家無憂一事很是忍受不能,但是此刻聽著兩人的交鋒,卻也不得不說難怪是盧泓選定的人了。


    “閑人”二字,含義可是深遠得很啊。


    他們這些都是閑人了,那麽誰是“忙人”呢?


    是被赫連軒召去的赫連鈞,還是因為一個妾侍胎位不穩便不出營帳的赫連鑠?


    又或者,是因為要照顧涼王妃而不與他們交往的赫連銳?


    這幾人為何不在,在座的沒人不知。


    但是齊染霜偏偏點了出來,為的,不就是引起眾人的不滿嗎?


    赫連鐸這麽一配合,更是讓眾人的不滿深了幾分。


    雖然現在這不滿也就隻是不滿而已,但是若是繼續加深呢?


    這朝堂上的人,誰說話不是要拐好幾個彎兒,赫連鐸這簡單的一句話,還不知要被分析出多少意思來呢。


    隻不過,赫連鐸終究是不可能如願的,畢竟,這次要出手的,可是不知比他的段位高出幾重的赫連鑠。


    再加上他和無憂,這場春獵,誰是最後的贏家,尚未可知啊。


    幾人不過說了這麽幾句話,時間也確實沒過多久,按照這行宮的麵積,馮雅儀和竺寧要回來,確實還需要一陣。


    因此顏緋塵倒也不急,不過想到他方才把她抱上馬時她塞到他手中的東西,還是升起了幾分擔心。


    “靖安王一直愁眉不展,可是在擔心靖安王妃?”


    許修陽見氣氛有些不對,便及時開口轉移了眾人的目光。


    齊染霜暗暗鬆了口氣,端起旁邊的酒杯想要再喝一口壓壓驚,卻沒想到直接被赫連鉞給攔了下來。


    “這酒烈,別再喝了。”


    簡簡單單一句關心的話,在顏緋塵和竺寧之間早已是習以為常,可是在赫連鉞和齊染霜之間,卻是極為少見。


    有多久,他沒有這般溫柔地與她說過話了?


    紅顏未老,恩先斷。


    齊染霜雖然沒有到這樣的地步,但是隨著盧彥歆進了三皇子府,她見到赫連鉞的時候便越來越少了。


    隻是,她也不能去奢求什麽,那些看到靖安王夫妻時隱秘的羨慕,到底還是隻能埋在心底。


    原本已經冷了的心,在他的一句關心之下卻又死灰複燃。


    齊染霜微微苦笑,莫非這一世她都逃不過他了嗎?


    她沒有轉頭,擔心他眼中會有她不熟悉的關心,更擔心他眼中不過冰冷一片,隻是做做樣子。


    因此,隻是順著他的話放下了酒杯,輕聲“嗯”了一聲,然後便不再言語了。


    也是因為這樣,她錯過了赫連鉞在星河流轉下難得帶上溫度的雙眸。


    而顏緋塵,則是對著許修陽那邊點了點頭:“自然是擔心的。”


    他這麽坦然地承認,許修陽都不好意思再調侃什麽了。隻能硬巴巴地回道:“行宮之內絕對安全,靖安王不必太過憂心。”


    這廂話音剛落,那邊卻是突然間傳來一陣馬蹄聲。


    伴著馬蹄聲的,是讓眾人心驚肉跳的消息。


    “不好了,靖安王妃和雅妃娘娘驚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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