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緋塵和竺寧很是順利地見到了赫連軒。


    “都退下吧。”


    赫連軒揮揮手,福盈等人自然不敢多留,也不敢向著顏緋塵和竺寧多看一眼,便匆匆退了下去。


    “緋塵,你來看看,孤這幅畫畫得如何?”


    待眾人都退下去之後,赫連軒竟是十分隨意地開口讓顏緋塵近身,就像是以往一樣。


    這是赫連軒的禦書房,顏緋塵自然知道這裏平日中埋伏了多少隻遵赫連軒命令的暗衛,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來的可不止是他自己,還有竺寧。


    因此顏緋塵也並沒有輕舉妄動,畢竟,他們要的,可是真正的名正言順。


    “是。”


    顏緋塵拉著竺寧的手,有些猶豫,到底還是沒有放開,直接拉著她上前,走到了赫連軒身邊。


    赫連軒見狀,眸色深了一瞬,然後又恢複如常。


    “這畫上,畫的是?”


    顏緋塵沒有想到,赫連軒竟然會給他看這幅畫。


    畫上畫的是一幅人像,那人身上一身銀色鎧甲,手執長槍,眉眼之間盡是屬於顏家人的瀟灑肆意。


    隻不過,這份瀟灑肆意,在顏緋塵身上早就找不到了而已。


    他用溫潤如玉的表象掩蓋了自己這麽多年,如今早已習慣了。


    哪怕是他與父親長得有那麽幾分相似,可是在氣質方麵,卻是相差太多。


    但是即便是如此,他也是一眼就認出了畫中人的身份。


    同時認出的,則是這幅畫乃是以前母親為父親畫的臨摹之物。


    筆鋒之間,隱隱有赫連軒的風格在。


    顏緋塵不由有些奇怪,按理說,赫連軒害死了他母親,後來也害死了他父親和顏家的玄伽軍,如今,怎麽可能會臨摹母親的畫,而且畫上之人,還是他的父親呢?


    “這是你父親。緋塵,你不會忘了吧。”


    竺寧似乎感覺到顏緋塵心中翻湧的情緒,不由拉了一下他的手,讓他暫且平靜了下來。


    “怎麽可能忘記,父親的音容笑貌時時存在於緋塵的腦海之中,這輩子,緋塵都不可能忘懷的。”


    顏緋塵微微垂頭,遮住了眼中的恨意。


    若不是赫連軒,他怎麽會家破人亡?


    如今這般惺惺作態,不過是惡心他罷了。


    赫連軒仿佛是沒有注意到他們兩人的動作一般,隻是自顧自地開口,語氣中帶著懷念,還有一絲遺憾。


    “你當然會記得,畢竟那個時候,你也已經十歲了。顏家的人都是早慧,記憶力也十分好,怎麽可能會忘記呢?不過倒是可惜了,你與父親,倒是不怎麽相像。”


    顏緋塵沒有回話,赫連軒也不在意,隻是把話頭轉到了竺寧那邊。


    “孤記得曾經有緣見過韶家的家主韶昀一麵,當時韶昀與顏湛可是至交好友,若不是韶家人身份過高,說不得當時顏湛便會磨著給緋塵定下韶昀的女兒為妻。如今,你們倒是有緣。”


    竺寧握著顏緋塵的雙手猛然一緊,赫連軒的意思是,他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不成?


    “陛下說笑了。”


    麵上不動聲色,不過是回答了這麽一句模棱兩可的話,正好與赫連軒模糊的話相合。


    赫連軒倒是沒有再提,隻是看著桌案上的畫,又浮現出了方才那種懷念的神情來。


    “顏湛就是這樣,與誰都能相交莫逆,知己好友遍布天下。當初,孤還是一個普通的皇子時,便在宮中遇到了顏湛,一場論詩辨詞,他這個顏家的繼承人居然便把孤當成了朋友。然後一直幫著孤走到了這個位置上。緋塵,孤能有今天,你父親真的是居功至偉。”


    顏緋塵此刻已經壓抑住了自己的心情,再抬頭時眼中已是一片平靜。


    “陛下言重了。父親曾說,當年他與陛下一見如故,似乎便是天生的好友一般,再加之陛下的雄才偉略讓他折服,這才一心忠於陛下,幫了陛下幾個小忙。可是陛下如今的功績,可全都是陛下自己得來的,與父親倒是沒什麽相幹。”


    赫連軒聽見他的話笑了出來,他明白顏緋塵的意思,不僅僅是他的功績,還有他的過失,身死之後史書之上的暴虐評價,都是與顏湛無關的。


    隻是,他這麽多年來,都沒有真正放下過,又怎麽可能允許自己與顏湛無關呢?


    隻要後世人提起他,便會提起被他“害死”的顏將軍,為顏湛感到惋惜,也為東夷有他這麽一個帝王感到不滿。


    可是,那又如何呢?


    “緋塵,你還記得你娘嗎?”


    赫連軒沒有再說顏湛的事情,反而是轉頭提起了餘嫦曦,讓顏緋塵也是一愣。


    竺寧在一邊聽著,也是覺得赫連軒的語氣有些不對,為何,他在提起餘嫦曦的時候,神色會那麽複雜,有些欣賞,有些可惜,竟然,還有嫉妒?


    “母親去世的時候,緋塵已經記事,自然是記得的。”


    顏緋塵也是發現了這一點,可是卻並未表現出來。


    他也覺得赫連軒今日的狀態有些不對,但是他一直都沒有發難,他也隻能順著他說下去。


    不過,就這般被他引著討論他的爹娘,他心裏當真是十分難受。


    “你娘是餘家難得一見的才女,尤擅畫技。當年你父親去禾嶺的時候,見到的就是你娘在漫天桃花之下作畫的一幕,然後便情根深種。回京之後,便求了孤給他賜婚。”


    說到這裏,赫連軒神色頓了一下,似乎是說起了什麽不願想起的事情一樣,神色有些不太自然。


    但是不過一會兒,便又恢複如常。


    “那時候,你父親已經久久未曾娶親,孤當時的兒子都有了三個了,可是他卻一直是孑然一身。當時他向孤請求賜婚的時候,孤當真是震驚了的,還想著是哪家姑娘居然能得他青眼呢。直到後來,看到與你父親一同回京的你母親時,孤才不得不承認,她與你父親當真是般配得緊。”


    竺寧敏感地聽出他話中的不對勁兒,“不得不”是什麽意思?


    前任靖安王和靖安王妃其實算得上是一對怨偶,恩愛的時光不過幾年,兩人的身份也是不相配的,哪裏來的般配一說?


    當初的長安城中,認為他們兩人般配的,怕是根本沒有吧?


    顏緋塵也是握緊了一下竺寧的手,麵上保持著淡然之色,可是心中卻掀起了滔天巨浪。


    一個不可能的想法驀然出現在他腦中,就算他不想相信,卻也不得不信了自己心中的這番解釋。


    隻不過,現在還不是說出來的時候,赫連軒已經表現得很明顯了,想必一會兒,無憂便會猜出來了。


    “後來,他們兩個有了你,孤便不想讓顏湛總是回靖安城了,畢竟那裏的環境,也不適合你長大。緋塵,你知道嗎,你小的時候,當真是像極了你父親。無論是長相,還是氣質,簡直與他小時候一模一樣。隻是,你越長大,便越不像了。”


    竺寧感覺到他盯著顏緋塵那懷念的眼神,還有那隱藏在眼眸深處的莫名情愫,心裏突然打了個寒顫。


    不會,真的是她想的那樣吧?


    竺寧這邊還沒想出答案,那邊赫連軒卻是轉移了話題:“緋塵,你父親真的是什麽都好,可是他唯一的缺點便是太過重情重義了,無論是為帥,還是為君,都不可以有軟肋,可惜,直到死,他都沒能明白這一點。”


    顏緋塵敏銳地察覺到有些不對,當即便拉著竺寧的手向後退了幾步,然後便看到赫連軒看向他們那帶著殺意的眼神。


    “緋塵,孤知道你想要什麽,想必你找了這麽久,也已經製出了鑰匙來。這東夷的皇位,本就是你們顏家的,如今在孤這一代的時候還給你,倒也算是了了先祖的一個心願。丹書鐵券和禪位詔書,孤一個都不會少。隻要……”


    在顏緋塵和竺寧震驚的目光下,赫連軒笑著說出了接下來的話:“你親自動手拔除你的軟肋。”


    顏緋塵見他這般說,倒是也不再隱藏,直接便抬起頭來,眼中是一貫的沉穩冷靜,但是看向赫連軒的時候卻是尤其的冰冷。


    “陛下怎麽會覺得,本王會聽陛下的呢?”


    聽到他的話,赫連軒似乎有些失望,臉上露出了一個疑惑的表情來:“你為什麽不聽?緋塵,你既然有野心,便該知道,想要成為最後的贏家,是不應該把自己的軟肋暴露在他人麵前的。既然已經暴露了,便應該除去。不然,有朝一日,必成大患。”


    說到這裏,赫連軒看了竺寧一眼,然後眼中盡是無奈地搖了搖頭:“既然你不願,那便讓孤來幫你吧!”


    話音一落,隱在書房中的暗衛齊齊現身,把竺寧和顏緋塵圍到了中間。


    顏緋塵和竺寧早已算計過這樣的情況,雖然理由不盡相同,但是也與他們預想的差不多了。


    赫連軒是什麽心思他們不想知道,但是今日,他必須死!


    隻不過顏緋塵還沒有動手,卻是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傳進了禦書房內。


    “誰說,靖安王妃是靖安王的軟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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