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策有點不太對勁兒。”


    “少柳也是。”


    在薛策和少柳兩人離開之後,兩個偷偷摸摸,不,是光明正大吃了一下午糕點的人,終於互相表達出自己心中最想說的話了。


    少柳和薛策都有點不對勁兒,自然不是他們今天才發現的,反而是自從薛策回來,少柳來了之後,兩人就都有點不對勁兒。


    不過這兩個人,是他們最為信任的人,他們都相信無論是薛策還是少柳都不會做出任何不利於他們的事情,也因此,既然他們不想說,那麽他們便不問。


    他們可並不僅僅是他們的手下,更是他們的至親好友。


    “相信他們自己能夠解決,我們莫要摻和太多。”


    顏緋塵看了一眼桌上已經不剩幾塊的糕點,心中暗自點頭。


    看上去,無憂最近更喜歡芙蓉糕一些,下次多買一包吧。


    聽顏緋塵這麽說,竺寧也是點了點頭。


    其實她也覺得是如此,既然薛策與少柳沒有把事情說出來,那麽便是他們自己能夠解決或者不願讓他們知道的,這個時候他們要是再去問的話,隻會讓他們覺得不舒服。


    與其這樣,還不如一切如常了。


    吃了一下午的甜食,竺寧也十分滿足,這個時候倒是不再糾結這個問題,而是拉著顏緋塵的胳膊起身,打算去院子裏走兩圈,正好回來的時候直接就吃晚膳了。


    多運動一下,對孩子也是有好處的。


    顏緋塵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拒絕她,給她係上了一個披風之後,便拉著她去了外麵。


    如今已是九月,竺寧第一次來到靖安王府時見到的那棵梧桐尚在,卻是已經葉落滿地。


    竺寧也不知是怎麽回事,拽著顏緋塵就走到了那棵梧桐樹下,眼中盡是湛然若星的光。


    顏緋塵見她如此,便知道她最近喜歡問各種各樣奇怪問題的毛病又來了,眸中寵溺之色盡顯,不動聲色地拉進了兩人的距離,護著竺寧站得安穩,卻也同時打了個手勢,讓候在身邊的暗衛去搬凳子過來了。


    “君歡,今天我們在這裏用晚膳如何?”


    顏緋塵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了那棵梧桐樹,眉毛微微上挑,似乎有些驚訝:“要在梧桐樹下?無憂,你何時對這棵梧桐這麽感興趣了?”


    話雖然這麽說著,但顏緋塵還是吩咐了下去,讓身後的小廝去布置了。


    既然要在這用膳,那就不能僅僅隻拿來幾個凳子了,需得好好布置一番才行。


    不一會兒,這梧桐樹下便放置好了一張石桌,兩張鋪了厚厚的墊子的椅子,桌上的飯菜,也是已經布置完畢。


    竺寧早就見過顏緋塵手下這些人的行動力,這樣不到一炷香的速度,竟然僅僅是尋常,見得多了,倒是見怪不怪了。


    顏緋塵半扶半抱地與竺寧一起坐下,然後便把目光落在了桌上的菜上,環繞一圈,沒有發現什麽不對的之後,這才與竺寧一起動了筷子。不過是他們兩人共食,若是平常四菜一湯即可,但是由於竺寧有了身孕,這一個月來的胃口比之以往大了許多,而顏緋塵也不知是不是被竺寧給帶的,竟是也是吃得比往日多了一些。


    也因此,這飯菜倒是比以往翻了一倍。


    兩人都不覺得有什麽,倒是吃得津津有味。而一直在房梁上圍觀了一切的紫翡,則是對剛剛傳完話還沒有來得及用膳的赤玄搖了搖自己手中的雞腿,臉上盡是得意之色。


    “赤玄,以後可別說我吃得多了。”


    赤玄抽了抽嘴角,看著她手中的雞腿,聞著下方傳來的陣陣菜香,隻覺得饑腸轆轆,忍了半天,到底是沒有忍住,直接拽著紫翡去了廚房。


    反正這丫頭也不可能吃飽,幹脆陪著他再吃一頓去把。


    而另外兩個接應他們的暗衛,則是默默慶幸著,幸虧來之前吃過飯了,不然看著主子們吃得這麽香,他們估計也忍不住吧。


    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後這兩人也靠在紫翡與赤玄方才待的地方隱去了身形。


    自從竺寧把靖安王府等地方的房梁改得粗了一些之後,這些暗衛都越來越喜歡選擇房梁作為自己的藏身之地了。


    畢竟,這可比屋頂什麽的舒服多了。


    顏緋塵正給竺寧夾菜,似乎也感覺到了房梁上的人變了,隱晦地向那邊看了一眼,沒發現異常之後,才繼續用膳。


    靖安城的靖安王府是真正安全的地方,但是即便如此,顏緋塵也是分外小心,他不能再讓竺寧受到一點傷害了。


    也因此,哪怕是暗衛換人,他也會親自用內力掃一眼,確定一下是否無事。


    不過,再怎麽小心,隻要有人有心對付他們,總是會找到破綻,他應該再加快點整頓玄伽軍才行了。


    還有靖安城,再重新清洗一番。


    “君歡,這棵梧桐樹,是何時種下的啊?”


    顏緋塵與竺寧在彼此麵前一向隨意,從來沒有什麽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竺寧吃得正開心,已有了五六分飽,看著桌上剩下三分之一的菜,便覺得與顏緋塵聊聊天,轉移一下注意力,沒準在她不注意的時候就都吃完了呢?


    她可不想浪費啊。


    竺寧想聽,顏緋塵又怎麽可能不說。


    抬頭看了一眼早在幾年前便長得比他還高的梧桐,眼中閃過一抹懷念,語氣輕柔,卻又帶著點遺憾。


    “快二十年了,我記得這梧桐,還是在母親去世後我一直哭著想要找母親的時候,父親種下的。他說,母親不會回來了,但是這梧桐卻可以引來鳳凰,引來我未來的妻子。日後,便讓這梧桐陪著我,直到找到我的鳳凰為止。”


    竺寧看他懷念的樣子,心中一驚,倒是沒想到這梧桐居然會是這麽個來曆。


    不過他們之間的相處,早就沒有了曾經的小心翼翼,他們的過去早就與彼此分享過了,這種時候,竺寧也就沒有刻意避開。


    “在我還沒有什麽記憶的時候,我母親就離世了,等我慢慢長大,便總是會聽別人說起我母親有多漂亮,有多特別,可是我卻隻能在畫像和別人的口中知道我母親的樣子,知道我母親曾經做過什麽事。盡管如此,我還是樂此不疲地去找我母親的一切消息,似乎這樣就能與她更近一點一樣。


    後來,我也注意到了我父親院中的梧桐,他與你父親的說法可不一樣,他一直都不肯相信我母親已經離開了,便告訴我‘若是院中有著一棵梧桐,迷了路的鳳凰,或許就會回來了’。在他眼中,我母親就是鳳凰,燃燒了一切的生命,隻為驚豔一瞬的時光。他相信她會涅槃重生,可惜的是,他最後沒能等到。”


    竺寧轉過頭與顏緋塵相視一笑,心中都有著淡淡的悵惘。


    兩人的遭遇確實十分相似,都是年幼喪母,後來家破人亡。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的相似,他們才會彼此理解,彼此相信,正因為懂得對方心中最不能觸碰的地方,所以才會一直把最柔軟的地方敞開在對方麵前。


    竺寧曾經想過,若是她後來遇到的那個人,不是顏緋塵,那麽她可會真的那麽大膽地讓對方幫她?還下定決心嫁給他?更是在嫁給他之後一步步淪陷,比上一次輕微的喜歡還要淪陷地徹底,把自己的身家性命盡拖於他?


    她不知道答案,畢竟,她遇到的是顏緋塵。


    甚至於,她也不願去想那個如果。


    而顏緋塵,也是想過這樣的問題。


    如果當初來到靖安城的是真正的昭和公主,而不是他的無憂的話,他會如何?


    答案似乎很是明確,他確實會救了她,但是卻僅僅如此而已。若是她如同無憂一樣中了夢纏歡,他是絕對不會幫她解的,隻會看著那個女人自己選擇,無論是死是活,都與他無關。


    更甚至,如果是赫連軒把真正的昭和公主賜婚給他的話,他一定不會答應,哪怕是學著赫連鑠讓對方暴斃一次,他也不會答應。


    因為,從他十歲那年見到竺寧的那一刻開始,便已經注定他這輩子非她不可了。


    院下梧桐,鳳凰自來。


    這梧桐在這裏孤單了這麽多年,到底還是等到了屬於他的鳳凰。


    “君歡,你相信這世上真的有鳳凰的存在嗎?”


    “為何不信?我家的梧桐,不就引來了一隻鳳凰嗎?”


    竺寧知道他說的是何意,不由微微紅了臉。


    顏緋塵見她這難得嬌羞的樣子,竟是突然間想起了他們初初相遇,他夜探閨房的那次看到她寫的那首詩。


    “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低聲喃喃出口,顏緋塵也是陡然笑了出來。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


    他已經不知等了多久,從五歲那年開始隱隱約約知道梧桐的含義起,到十歲遇見她,再到後麵十年的糾結不明,直到如今的暫時圓滿,他的鳳凰,原來一直都與他有著解不開的緣分。


    如今,既然他已經找到了他的鳳凰,又怎麽忍心淪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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