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站在岐陵那座中軍大帳麵前的人瞬間增加了許多。


    竺寧自然是要去的,顏緋塵更是不會放竺寧一個人去,也是要跟去。


    韶門七使一個都不少,再加上一個薛策,竟是集齊了十個人。


    臨走之前,薛策還在開玩笑,說他們一共十個人去,定能做到十全十美。


    但是沒想到的是,他們到現在連入口都沒有找到。


    韶家的記載之中,能夠進入岐陵下方那個韶家禁地的地方,隻有一個入口,便是岐陵城外的中軍大帳。


    這個,專門給永安將軍留了一千年的中軍大帳。


    裏麵的布置擺設與上次薛策來的時候一模一樣,沒有分毫改變,幾人四處看了看,最後還是沒有發現入口在哪裏,即便是幾乎都猜到了那桌案上的山河圖可能有問題,卻也找不出問題的所在。


    “應該是時辰未到。”


    竺寧看著桌上的山河圖,腦中突然蹦出來了這樣的一個想法。


    卻沒想到竟是得到了薛策和少柳的一致同意。


    “很有可能,每次開啟的時間在記載之中也最多有個日子,並未有時辰,想必這時辰也是不固定的,我們在這裏等著就好。”


    這裏除了竺寧便是少柳對岐陵下麵的地方最為了解,再加上一個神棍薛策,倒是讓人都信了這樣的推測。


    “那我們便再等等吧。”


    顏緋塵站在竺寧身後,也是把目光落在了山河圖上,不知不覺間竟是看了進去。


    不愧是曾經的四國第一女將,這山河圖果真如薛策所言十分詳盡,有很多即便是早已改了地形的地方也能看得出來,若是有這麽一份東西,打起仗來自然便是事半功倍了。


    要不是這是傳聞中那位永安將軍的東西,又與韶家的寶藏有那麽幾分聯係,他定然是要把這山河圖帶回去的。


    幾人或坐或立,目光所及之處都不一樣。


    寒羽看著那原本應該放著永安將軍紫微槍的地方,竟是感覺到一片壓迫之力。


    這麽多年下來,曾經的九九八十一路紫微槍法早已失傳,即便是韶家,除了第一代家主韶駱霖之外,便沒有人再會了。


    據說是當初韶駱霖為了讓後世眾人徹底擺脫聶家人的因緣,便幹脆直接把所有聶家人傳下來的東西都毀了個幹淨。


    隻除了,永安將軍的那本手劄。


    韶家後人練的所有武功,都是韶駱霖從其他地方搜羅來的,更有很多是這個天縱奇才自己創造的,不一定就比那傳了許多年的聶家槍法要差,但是終究,還是少了點什麽。


    寒羽一生癡迷武學,此時看到一個連武器都已經不在的地方卻有著非比尋常的壓迫之力,自然便見獵心喜,目光不動了。


    至於其他人,更是在這中軍大帳中找到了自己感興趣的東西,也是挪不動步子。


    而薛策,由於拿著流火扇的緣故,在進入這中軍大帳的瞬間,便感覺到了一股撲麵而來的哀傷。


    上次來的時候明明還沒有這種感覺,可是此時卻洶湧地他幾乎受不了,薛策不由搖搖頭,果然,不應該把這個屬於康裕王的東西帶到這裏來。


    康裕王是永安將軍一生的藍顏知己,兩人相伴了許多年,是世人眼中的神仙眷侶。但是詭異的是,這兩人從來沒有成親,就這樣無名無分地在一起,據說被當世之人詬病良多。


    後世很多人揣測過康裕王與永安將軍的關係,很多人覺得這兩人就是知己的關係,沒有其他人想得那麽複雜。也有人兩人是相互利用,但是更多的人卻是相信這兩人之間的感情的,覺得他們之所以沒成親不過是因為永安將軍那個流傳千年的誓言:“家國不安,父仇不報,此生永不嫁人。”


    薛策不知道千年之前到底是怎麽回事,隻是這流火扇卻當真是康裕王的東西倒是沒錯。


    紫微槍、流火扇這些在《天域奇兵錄》上排名靠前的神兵利器幾乎都是有靈氣的,不過在他們的手中發揮不出來而已。


    可是到了這裏,它卻是仿佛掙開了束縛一般,流火扇內封藏的哀傷和遺憾竟是在他心頭久久不散。


    薛策想,那些感情,應該是康裕王的吧。除了康裕王,沒有人有本事影響流火扇至此。


    僅憑這種感情,他便足以相信康裕王對永安將軍的真心了。


    若是沒有真心,若是那人不是自己拚盡全力想要護住的人,又怎麽可能在臨死之前留下這樣的悲哀和遺憾呢?


    薛策知道這些感情不屬於他,也不過是迷茫了一會兒,便恢複了過來。


    可是竺寧那邊,卻仿佛是回不過神來了。


    與其他人看到的東西不同,竺寧看到的,並非是這中軍大帳中存在的東西,而是一個無字碑。


    “這是什麽?”


    竺寧見過的東西不知凡幾,一個無字碑還嚇不到她。


    她最多不過在心中疑問了一句,這是什麽東西而已。


    那無字碑似乎是知道她的疑問,竟是不多時便幻化出了字來。


    聶音落、宋臨照長眠之地。


    竺寧心中猛地一顫,這兩個名字,便是史上盛傳的永安將軍和康裕王的名諱了。


    不過,她記得永安將軍手劄中記載的她與康裕王同棺而眠的地方是在傳說中的滄獠山,而不應該是在這裏才對。


    莫非,永安將軍和康裕王的墓棺真的在岐陵之下不成?


    不知從何處而來的一個深深的歎息,竺寧曾經看到的永安將軍的手劄的內容浮現在眼前。


    與其他人對永安將軍和康裕王之間模糊的情感猜測不同的是,竺寧真的從永安將軍的字裏行間看出了她對康裕王的情意,也看出了康裕王的情深不悔。


    康裕王用一生守護永安將軍,放棄了一切,跟著她四處輾轉,無論是彼時軍中的紫衣軍師,還是後來那個與她交換生死戒為她留下最後一線生機的夫君,都讓永安將軍的心中深深刻下了這個人的痕跡,無法逃脫那份沉重的感情。


    他們之間,有著太多太多的故事,永安將軍在書寫手劄的時候,便是為了能夠把這些東西記下來,不求萬古流傳,隻求經年不忘。


    那本手劄,是永安將軍在康裕王陷入沉睡的第一年開始寫的,也正是這本手劄,正是她與康裕王之間的這些記憶,才支撐著她繼續這世間齲齲獨行,尋找那些能夠讓康裕王醒來的東西。


    手劄前後的風格很是不同,前麵的再怎麽悲傷,也總是帶著些希望,可是到了後麵,卻一句比一句絕望。


    最後一頁,永安將軍隻記下了三句話,一句,是康裕王當年所說的:“我不怕苦,不怕痛,不怕傷,不怕死。不怕關山千重,不怕紅塵萬裏,隻怕這世間,少了一個你。”


    一句,是永安將軍心中真實的寫照:“我總是聽著外麵子規不斷的啼名,不如歸去,不如歸去,可是我現在,還有何處可歸呢?”


    許是當真絕望至極,當真被這世事傷到了極點,永安將軍才會留下這樣的話吧。


    塵世之間再無歸處,這是怎樣的悲哀呢?


    也難怪,她最後會寫上那一句“死則同穴”了。


    短短四個字,卻是她最後的選擇。


    在尋找了十年,最後隻差一樣東西便可讓康裕王醒來的時候,永安將軍選擇了回到滄獠山,回到她的丈夫身邊,與他長眠在那裏。


    竺寧從小到大不知聽過多少遍永安將軍的故事,有著重於將她的兵法謀略的,有著重於講她家國大義的,也有很多講的便是她與康裕王的這段風月史。


    可是所有的事情,加起來都沒有永安將軍的這一本手劄來得震撼。


    那是一個女子最大的悲哀,一個亂世中身世飄零之人最真實的寫照。


    縱使她青史留名,但是這一生,沒有一次不是在失去,失去親人,失去友人,失去愛人,失去自己。她失去了全部的一切,才換來了這麽一個名垂千古的“四國第一女將”之號,但是這當真是她想要的嗎?


    竺寧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若是讓她麵臨永安將軍的處境,她並不一定能比她處理地好。


    甚至,她失去的或許會更多。


    許是因為經曆了許多,這一刻竺寧竟然覺得自己分外理解永安將軍的心境,神思開闊之間,仿佛聽到有人再次歎息了一聲,然後眼前的無字碑便消失不見。


    竺寧伸手想要抓住什麽,卻不小心直接垂到了山河圖上,一塊邊角之處劃破手指,流下血來。


    “怎麽這麽不小心?”


    所有人都被她的動靜給吸引了過來,顏緋塵更是熟練地掏出手帕便幫她包紮起來。


    竺寧剛想說不過是一個小傷口,無需包紮,就突然感覺到一陣地動山搖,放著床的地方突然間移開,露出了一個入口來。


    幾人的目光瞬間便轉了過去。


    “應該是那兒了。”


    少柳喃喃地說了一句,然後便率先走了過去。


    幾人互相對視一眼,便都跟在少柳身後進入了入口之中。


    待走在最後的薛策進去之後,那入口又合了起來,仿佛從未出現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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