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寧回到扶衣給她和顏緋塵安排好的房間之後,臉上倒是沒了什麽哀傷的神色,隻是眉宇之間,到底還是有著幾分悵然。


    她給扶衣的玉牌,不是別的東西,正是與她當初在岐陵地底得到的那枚顯示她與韶門七使之間聯係的玉牌一樣材質的東西。


    原本她手中隻有在岐陵地底得到的那塊,並沒有那塊隻有著一條線的這幾枚,這,還是皆忘在昭梺山下的那間木屋之中交給她的東西。


    他說,這幾枚隻有一條線的玉牌,原本一共是有七塊,可是如今,隻剩下了四塊,但是天道使然,即便是他,也隻能把這其中的一塊交給她,讓她自己選擇要取走誰的那塊。


    竺寧雖然不太明白這東西到底是個什麽作用,但是卻隱約覺得,若是她把這隻有一條線的玉牌交給了其他人,那麽他們說不定便不會與她的命運綁得如此之緊,也說不定,不會再落得如同寒羽他們那樣的下場。


    思索一番之中,她終於是選擇了屬於扶衣的那塊。


    正如她所說,扶衣還有退路,但是少柳他們,卻是已經沒有了。


    天下之間,又有幾人不知道少柳這個顏緋塵背後的第一謀士,幫他們拿下塞外,拿下後楚的人呢?


    還有卿瑗,他已經作為元清活了太久,而且也已經失去了自己十分重要的人,按照他的話來說,那便是這輩子除了他自己那條命和他們幾個,便沒有什麽可失去的了,這玉牌,給他怕是也沒用了。


    至於陌桑,與卿瑗類似,卻又不太相同,她與少柳已經結為了夫妻,若是這玉牌隻給他們中的一個,必然會造成一些他們都不願意看到的事情,與其拿那未知的好處去追尋,倒不如讓她與少柳一般,就這麽走下去了。


    唯獨隻剩下了扶衣。


    竺寧知道扶衣和阿穆爾感情很好,但是再好的感情,一旦摻雜了別的東西,便不可能再如原來一樣了。


    蘇錦曾經讓人辦成少柳的樣子,差點便害死了阿穆爾的父王母後,還差點害死他手下的心腹,即便最後沒有成功,也是到底給那些人帶來了傷害。


    阿穆爾理智上直到這不能怪少柳,也不能怪他們,但是感情上,卻又能夠當真不怪嗎?


    若不是青玄想要通過他們這邊對付竺寧和顏緋塵,又怎麽會出此下策?


    而且在他一統了草原之後,那些不和諧的聲音還少嗎?那些想要直接讓他入主中原的人,難道不多嗎?


    縱然阿穆爾沒有那個心思,但是扶衣一向是個心細的,在知道這些之中,自然便會幫著他們說話,而且蘇錦早早地便把扶衣是雲齊人的消息放了出去,高昌的人自然會覺得她有私心,哪怕是那裏有著他們的暗線,但是在這種時候,還是那些真正的高昌人占了上風的啊。


    說得多了,阿穆爾與扶衣的心,自然也就遠了。


    感情還在又如何?若是再這樣下去,她與阿穆爾之間,早晚也隻能剩下猜忌了。


    與荊國和鳳繚可不同,阿穆爾如今並不是他們要對付的對象,而算是真正的合作對象,他們自然不能行動太過分,而那些暗線的動作更是不能太大,也因此,他們並沒有當真把高昌掌握在手中,在現在還是合作的時候還好,若是有一天他們真的反目了的話,最尷尬的那個,便是扶衣了。


    竺寧了解扶衣,她是韶門七使之一,柔中帶剛,最為重感情,她不可能背叛韶家,不可能背叛她,也不可能背叛自己的丈夫,所以現在她所能做的,不過是在阿穆爾身邊多多提醒他當初他們簽下的那份協定而已。收集情報等事,隻能是那些暗線來動作了。


    若是有一天當真反目,扶衣定然會自絕當場。而阿穆爾,也不一定會阻攔。


    竺寧不是不相信阿穆爾對扶衣的感情,但是人都是會變的,尤其是在坐上了那個位置之後。


    疑心,便是最容易多出來的東西。


    如今的阿穆爾,已經成為了草原上當之無愧的王,他是注定要翱翔在草原上空的海東青,又怎麽會始終允許讓其他人站在他頭上發號施令呢?


    況且,高昌那麽多想要讓這隻海東青翱翔到中原天上的人,莫非他們的話,當真一點作用都無?


    他們手中的勢力,莫非也動搖不了扶衣的地位不成?


    總而言之,扶衣怕是現在不僅受到了國內很多人的質疑,她的位置,更是已經動搖。連阿穆爾,都不再是那個單純地隻想對她好的人了。


    這樣的日子,她自然不會開心了。


    不得不說,即便是當年的少柳和竺寧,都未曾想到會有今日。


    人心易變這四個字,當真是這世間最可怕,卻也最容易出現在所有人麵前的東西了。


    她把那個玉牌給了扶衣,不僅僅是為了讓她能夠不再與她的命運綁在一起,更是直接便把高昌隱藏的那些人都交給了扶衣,她自然是需要高昌那邊的情報的,但是這個情報的度,便由扶衣來決定。


    到時候,她也有了能夠在朝堂上為她一爭的人,她在阿穆爾的心中,也不會再是那個一心隻向著雲齊的妻子而已。


    至少,在趁著阿穆爾心中還是她,依舊深愛的時候,要讓她加重自己的分量才成。


    竺寧這一番心思,也不知扶衣能夠懂得幾分了,隻是竺寧卻希望,她當真能夠成為韶門七使之中能夠得到幸福的那個人。


    “回來了。”


    顏緋塵本來就正在等著她,此時見她眉目之間還帶著幾分愁意的樣子,也是心中歎了一口氣。


    他不知她與扶衣說了些什麽,但是卻隱約能夠猜到是哪方麵的事情。


    “君歡,我……”


    竺寧想要把最近的事情都與他說一遍,可是突然卻不知該從哪裏說起,到底是在顏緋塵包容溫和的目光中把什麽都咽了下去。


    “先用膳吧,剩下的事情一會兒再說。”


    竺寧點點頭,然後便坐了下來,難得安靜,什麽都未說地與顏緋塵用完了膳。


    等到用完膳,她又是被顏緋塵哄著去洗漱了一番,等兩人都洗去滿身風塵,躺在床上的時候,竺寧才開始把一切娓娓道來,包括她的想法,包括她對扶衣的打算,更是包括了寒羽的死和昭梺山的一切。


    顏緋塵隻是靜靜地聽著,間或地問一些問題,眉目之間,還是以往的溫柔寵溺,仿佛她所做的都是他也早已想好的事情一般。


    等她把一切都說完之中,顏緋塵也隻是一如既往地把她抱進了懷中,在她額上落下一吻,言語之中,盡是疼惜。


    “早知如此,我應該與你同去的。”


    沒有其他的言語,哪怕她在沒有告訴他的情況下就把高昌的暗線全權交給了扶衣,更改了他們原來對高昌的想法,他也依舊沒有責怪她一分,反而是疼惜起了她在昭梺山所經曆的一切和之後的深思熟慮。


    竺寧突然之間明白,或許她能夠對顏緋塵如此坦誠,也不過是因為他每次都會在這種時候立在她身後,以他的愛意來撫平她心中的一切苦楚。


    她是竺寧,也是韶藍,更是雲齊的皇後,她不能在其他人麵前表現出自己脆弱和不顧大局的一麵,但是卻在他麵前可以。


    因為這個男人是可以包容她全部的人,也是她最為信任和依賴的人。


    “君歡,我從來都沒想過,不過是一趟昭梺山之行,居然會遇到這麽多讓我無法承受的事情。”


    聽她如此說,顏緋塵更是心疼,不由將人抱緊了幾分,語氣比之以往還要溫柔:“我也沒想到,居然就是這麽一次,我竟然差點失去了你。無憂,從此之中,無論你去哪兒,我都定要陪著你才行。”


    竺寧沒有讓他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而是轉而問起了她不在的這段時間裏都發生了什麽,畢竟比起在歡憂閣的情報上看到,她還是更希望聽顏緋塵親口跟她說出來。


    顏緋塵也沒讓她失望,直接事無巨細地把一切都告訴了她,當聽到沈瑾辭的事情的時候,竺寧也是不由沉默了下來。


    她沒能去送沈瑾辭最後一程,也是一段遺憾了。


    “但願來生,我們當真如她所想,能夠不再是敵人,能夠當真把酒當歌,再續這一生的情誼。”


    顏緋塵不置可否,在他看來,什麽來生都不可靠,他還是更為珍惜這一世,至少這一世不能有遺憾,否則便是有來生,又能如何呢?


    兩人就這樣絮絮地把這段時間的事情說完,竺寧最後對顏緋塵在明知是局的情況下還去闕城的行為強烈地反對了一番,然後便在顏緋塵小意輕哄的聲音中睡了過去。


    而顏緋塵,也是把人完完整整地抱在了懷中,難得的睡了一夜。


    兩人都是好久沒有如此安穩過了,第二日醒過來的時候,已是辰時,修整一番過後,便在扶衣不知道的情況下出了螢城。


    而原本並沒有注意到的扶衣,則是在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怔住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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