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


    竺寧神色之中盡是不可置信,顏緋塵也是瞬間便沉下了臉來,快速起身走到了綠蘿麵前把她手中的信拿了過來。


    “陌桑大人在調度糧草的途中被青玄的人偷襲,重傷身亡,少柳大人在收到這個消息之後便趕了過去,後楚境內有著卿瑗將軍和晏青大人壓製,倒是沒有出什麽大亂子。”


    綠蘿把事情簡明概要地說了一遍,然後便看著顏緋塵把那封信送到了竺寧的手上。


    那封信不是別的,正是少柳在得知陌桑的消息之後傳給竺寧的。


    “三月之中,吾歸。”


    簡簡單單的六個字,卻是讓竺寧瞬間明白了一切的真實性。


    少柳的字跡從來沒有如此淩亂過,她似乎能夠看出他寫下這六個字時的聲聲泣血。


    三個月,是在特殊情況下的韶家人夫妻之間守孝的時間。


    “陌桑的屍首,在哪兒?”


    其實這邊得到消息還是晚了,少柳所在的後楚離陸簡此時駐紮之地比較近,陌桑的屍骨便是被陸簡手下的人發現運回了軍營,此時少柳應該是早就到了那裏,雖然情報上未曾說明,但是想必,陌桑的屍骨已經被少柳帶了回去。


    “被運回了軍營,此時應當是在少柳大人那裏。”


    竺寧聽到她的話再次愣了一瞬,然後便點點頭,讓綠蘿離開了。


    她沒有想到,不過是在天燼處理了一段時間的公務,竟然就這般錯過了陌桑的離去之期。


    若是她早早便按照計劃直接去了陸簡那邊,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呢?


    竺寧一時之間不由有些恍惚,竟是不肯相信了方才的一切。


    “君歡,我方才是不是聽錯了啊?綠蘿說陌桑去了,少柳去收她的屍骨了?這怎麽可能呢?陌桑這一生的大劫,不是已經結束了嗎?怎麽會就這麽簡單地去了呢?”


    顏緋塵見她這般,把方才腦中轉過的許多念頭都給壓了下去,他一向知道韶門七使在她心中的地位,這等時候,也不知她心中多麽難受,他自然是不要把心中推測到的蘇錦的那番陰謀詭計跟她說了。


    也罷,剩下的事情他來處理,無論蘇錦他們打算做什麽,他來應對便好,無憂這個時候還是不要再受刺激了。


    這麽想著,顏緋塵便直接把竺寧抱到了懷中,安撫地拍了拍她的後背,即便是知道沒有用處,卻還是如此做了。


    隻是他再開口的時候,卻是當真再次讓竺寧清醒了過來。


    “無憂,是真的,綠蘿她們不會拿這件事騙你,除了陌桑,也沒有能夠讓少柳霎時離開後楚的人,你聽到的,都是真的。陌桑她,真的去了。”


    竺寧埋在他懷中的身子僵了一下,猛然便閉上了雙眼。


    都怪她,都怪她啊!


    從把扶衣的玉牌交給她以後,她便經常會把那塊標示著韶門七使與她之間聯係的玉牌拿出來看看,到了天燼也是一樣,可是誰也沒有料到,在一個月前那玉牌竟是在她不經意之間被摔到了地上,直接成了碎片。


    顏緋塵幫她找了許多人,最後卻還是得了個不能補全的結論來。


    竺寧一直以為韶門七使的大劫已過,便也索性把那玉牌鎖了起來,並沒有太過在意了。


    可是這個時候,她卻突然想起了皆忘的話來:“有得必有失,你既然決定要這塊玉牌,那麽必然要失去一些什麽。”


    當時她還覺得失去的會是她的命數,因此十分堅定地告訴皆忘無論是什麽她都不會後悔。


    但是現在看來,失去的,卻是那個能夠讓她提前知道少柳他們幾人誰會有危險的東西啊!


    若是她不與皆忘要了那塊扶衣的玉牌,那麽早在陌桑可能出事之前她便會猜到,便是做不了太多事情,卻也怎麽都比現在才知道要強。


    不過,竺寧卻是明白,若是再給她一次機會,她還是會這麽做。


    怪隻怪,她不能以自己的命數來換陌桑一命而已。


    有得必有失,好一個有得必有失,竟是再一次讓她痛徹心扉!


    “君歡,為什麽會是如此?我已經失去寒羽、燕飛和韶七了,為什麽連陌桑也失去了啊?為什麽要讓我一次又一次地體會這種得而複失的感覺?到底,為什麽呢?”


    顏緋塵抱著她,聽著她如痛徹心扉一般的怨怪,心中也是一片疼惜。


    “無憂,從來都沒有為什麽,命中如此,我們,也沒有辦法,不是嗎?”


    竺寧驀然一愣。


    “命中,如此嗎?”


    “命中注定,陌桑,我送給你的紅線被蘇錦給燒了,是不是便已經說明,我們之間便是命中注定的不能同生共死了?”


    少柳日夜兼程地感到了離城這個陸簡大軍駐紮的地方,在找到陌桑屍首之後便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自己一個人抱著她的屍首,不再見人。


    這裏叫做離城,他以前並未來過,卻是沒想到不過是第一次到這裏,便嚐到了人世間最為難熬的生離死別之苦。


    難怪叫做離城啊,也不知這個名字,害得多少人在這裏離別了呢?


    “陌桑,上次你說要來這裏幫助陸簡掌管糧草調度的時候,我便有些不好的預感,但是自從你失去聽力之後便沒有再要求做些什麽,我知道我就算是勸,也根本不可能勸住你,所以便讓你來了。”


    少柳說到這裏,稍微頓了一下,抬手抹了一下眼角的淚水,眼中盡是苦意。


    這麽多年了,少柳幾乎都沒有哭過,人生中為數不多的幾次哭泣,皆是為了陌桑和韶門七使。


    隻是未到傷心處,可是到了傷心處,再哭起來,又有什麽意義了呢?


    “其實我猜到了很有可能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可是陌桑,我以為你是可以躲過的,就像是上次在蘇錦手下,我們的情況不是也十分不好嗎?但是最後不還是活了下來?我不怕你受傷,隻要你活著就好,活著就好啊。可是為什麽,連這麽簡單的願望,都無法實現了呢?”


    陌桑在陸簡最艱難的那段時期都沒有出事,偏偏是在這個時候,在這個他們都以為不會再出事的時候猝然長辭,甚至沒有給他們留下一句話。


    別說是少柳這個與她新婚燕爾便分開的夫君和從小一起長大的竺寧了,便是這軍營中的其他人,都接受不了啊。


    他們都說,那些人雖然看上去是為了糧草而來,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們真正的目的,其實就是陌桑。


    少柳知道,那個派人前來的人,定然是蘇錦,以糧草為掩蓋,所圖不過是用陌桑攪亂他和竺寧的心而已。


    不得不說,她真的成功了。


    少柳不知道竺寧那邊如何,但是對於他來說,至少這段時間,他是不可能再行什麽謀算之事了。


    “世人都說我少柳聰明絕頂,什麽事情都可以掌握在手中,謀算天下亦為簡單之事,可是那又如何呢?陌桑,我連你都保護不好,連你的安危都謀算不得,何談謀算天下呢?”


    少柳臉上露出一抹諷刺的笑意來,也不知是在笑自己,還是在笑別人。


    “山有木兮卿有意,青梅竹馬,不離不棄。陌桑,我們本應是世間最幸福的一對的啊,你說過會永遠陪在我身邊,怎麽,居然食言了呢?”


    從小到大,少柳與陌桑都是最有默契的那個,在其他韶門七使還不懂得情為何物的時候,他們便已經在心中為彼此定下了終身。


    韶家的那一場大難,讓他們驟然分離。


    少柳其實早就猜到了他們會麵對的結局,但是那到底是所有人一同赴死,也是並沒有什麽遺憾了。


    可是後來,他居然能夠活下來,還能夠再找到陌桑,找到少主,與他們一步步走到現在,其中多少不易自是不必再說,在失去了寒羽他們之後,少柳的願望也日漸變得簡單。


    他早已經不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隻一心一意幫著少主,能夠越早奪得天下,越好。


    等天下安穩之後,他便帶著陌桑瀟灑離開,然後,去做一切他們想要做的事情。


    即便是等不到那一天,至少能夠讓他們死在同時,死後同穴,也好啊。


    可是現在,她終究還是先他一步而去,而他,卻是根本不能在這個時候去找她。


    “莫非,我們韶門七使,便是注定得不到幸福嗎?燕飛如此,韶七如此,卿瑗如此,你我,亦是如此。陌桑,若是這世間真有命運之說,為什麽有些人可以一生平安無事,長樂安穩,而我們卻注定要經曆這樣的生離死別呢?當真是,太過不公了啊。”


    少柳抬手撫上陌桑的臉頰,沒有再去擦掉怎麽擦都流不停歇的眼淚,隻是想著要在最後能夠接觸她的一段時光之中陪陪她。


    “我知道你一直都想回昭梺山,明日我便帶你回去。陌桑,對不起,我暫時還不能去找你,你等我,等天下平定之後,我定然會去尋你,許你來生一世長安。”


    隻願來生,我們還是能夠青梅竹馬,當真一世不棄不離。


    陌桑,等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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