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策看著手中的信,良久之後陡然輕笑出聲,眉目之間,也帶上了幾分難得的愁思。


    信是少柳所寫,但是其中代表的意思,莫不是顏緋塵和竺寧心中所想。


    “取鳳黎雪之命,將計就計。”


    薛策自然明白這將計就計說的是什麽,隻是鳳黎雪的命,難道真的保不住了嗎?


    他一直都以為他能夠多保鳳黎雪的命一段時間,畢竟現在她手中已經沒有了任何權柄,鳳繚因為全權交給他的緣故更是早一步投了雲齊,即便是朝堂之上還是有許多反對之聲,但是在鳳黎雪一直視而不見的情況下也是就這麽消了下去。


    原本鳳黎雪就已經病重,昨日原來的禦醫才告訴他,她已經活不過十日,可是如今,竟連這十日都不能再給她了嗎?


    薛策始終都知道自己是個狠心之人,不然也不會把鳳黎雪利用地這般徹底,明明知道她對他有意,雖然他一直秉持著拒絕的態度,但是卻也時常會關心她幾分,讓她總是放不下他。


    而此刻,他在收到這封信的時候雖然心中對她更添了幾分憐惜,卻是絲毫都沒有猶豫的,既然少柳給他泄露這封信,那麽他便是要立刻下手才行。


    鳳黎雪的命,怕是他真的不能再留了。


    這世間,從來都就沒有東西能夠比薛策心中的目標和那個人更重要不是嗎?


    “國師,陛下有請。”


    身後傳來鳳黎雪身邊侍女的聲音,薛策瞬間便把內力集中到了掌中,不過一瞬,那封信便化為了齏粉,再也不見分毫。


    “知道了。”


    薛策整理了一下身子,手中握緊了流火扇,然後便轉身走了出去。


    既然已經做下了決定,那麽便無需再有任何不忍和猶豫了,或許,今日便是他最後一次見到鳳黎雪了。


    這個始終都追在他身後,最後又因為他而失去了一切的女人,這個除了竺寧,唯一一個讓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女人。


    明日,他便要開始少柳所說的計劃了,今日,便好好陪陪她吧。


    這般想著,薛策不多時便到了鳳黎雪的房間。輕輕扣了三下門,鳳黎雪的聲音便從門內傳了出來:“可是國師?”


    薛策應道:“正是。”


    “那便進來吧。”


    得到鳳黎雪的允許,薛策便推開了門,然後就聽見了她吩咐其他人全都出去的聲音。


    薛策不知道她想要做什麽,隻是卻到底沒有違了她的意,直接進了房間,在其他人都不在的情況下與她單獨相處了。


    自從薛策成為鳳繚的國師之中,兩人便從來都沒有這樣單獨相處過,哪怕是看上去隻有他們兩個人,但是卻是始終都有暗衛在的。


    而薛策卻在今天連暗衛都沒有讓進來,這於鳳黎雪來說,倒是特別。


    不過鳳黎雪始終都記得自己叫他來的目的,此時見隻有她一人,她還可以與他兩個人最後相處一段時間,這對她來說,竟是已經足夠。


    “今日如何?”


    薛策還是如往常一樣,開口的第一句話總是問她的身體怎麽樣,可是鳳黎雪卻知道,今日的他,到底還是有些不同的。


    隻是她也不介意,隻是讓薛策走到她身邊,然後把一件衣服遞給了他。


    “這是?”


    薛策看著她遞過來的喜服,一時間竟是不知該作何反應。


    “這是喜服,是我用了許久才繡好的喜服,除此之外還有一件嫁衣,就放在了我的身邊,喏,你看,就是這一件。都是我繡的,你覺得好看嗎?”


    此時的鳳黎雪像是一個討誇獎的孩子一般,薛策便是再狠心,也不忍在這個時候說什麽打擊她的話了,便隻能認真地點點頭,用畢生最嚴肅認真的態度回答道:“好看。”


    鳳黎雪剛要露出一個笑容,然後就聽薛策說道:“隻是你繡這些東西實在是太費神了,不要再做這些事情了。”


    他的語氣之中盡是關心,鳳黎雪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若是以往她說不定還有跟他辯一辯,可是如今,她卻隻是點點頭:“我也沒有那個力氣再去做別的了。這套喜服和嫁衣也不過是我送給你的一件禮物而已。”


    “什麽禮物?”


    薛策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預感,可是鳳黎雪卻是依舊笑得溫柔。


    “送給你成親的禮物啊。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有著一個人,盡管到了現在我還不知道她是誰,但是我想,你定是愛極了她的,不然也不會把她保護地這般好。雖然你說你們之間沒有可能,但是萬事皆有萬一,說不定以後你們便可能在一起了呢?又或者你最後放棄了她,喜歡上了一個能夠與你兩情相悅的女子呢?一切都有可能不是?若是真有那一日,我希望你們成親的時候可以穿上這套喜服,至少讓我知道,我愛了一輩子的男人,最後能夠得到我這一生都得不到的幸福。”


    “鳳黎雪!”


    長長的一段話之後,便是鳳黎雪止不住的咳嗽聲,薛策急急走到她身邊,直接把已經幾乎沒有力氣再支撐自己身子的人抱到了懷中,搭上了她的脈搏。


    “你用了生離草?”


    薛策的語氣之中是難得的慌亂和震驚,而鳳黎雪,卻是難得的平靜。


    這輩子,她當真是極少能與他如此接近,便是所有人都在說他是藍顏禍水,要害了鳳繚的時候,他們之間最近的距離也不過是相對而坐,隔了三尺遠而已。


    那個時候,她發了很大的火,趁機趕走了許多她早就看不習慣的臣子,隻是為了掩飾自己心中那些見不得人的戀慕罷了。


    其實鳳黎雪的愛始終都幹淨而又純粹,但是這份幹淨和純粹,卻是隻針對於薛策一人。在她聽到那些人的話的時候,其實不是沒有竊喜的,原來在其他人眼中,他們是這樣的關係。她,最想要的關係。


    隻是,再多的竊喜,也壓不過自己心中的明了一切的心虛。


    她知道,他定然會成為最後毀了鳳繚的那個人,可是,她卻什麽都做不了,甚至隻能看著他這麽毀了鳳繚,最後更是還成了幫凶。


    薛策就是她的劫,是鳳繚的劫,無論如何,她都逃不開,鳳繚亦逃不開。


    “是啊,生離草能夠讓我活不到明日,但是看上去也不過是久病至死而已,不會有任何人懷疑。薛策,若是我不用的話,你明日,不是也要讓我用的嗎?”


    薛策沒有想到她竟然如此敏銳,不僅知道了他和雲齊的打算,更是提前了他一步用他想好的方法對自己下了手。一時之間,縱使是能夠算盡天下事的薛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鳳黎雪一直都被吊著命,若是調養得好,活得比十日更久也有可能,而那些禦醫都是給她把過脈的,自然也知道她的身體情況。


    在這種時候,無論她以什麽樣的方式死去,都是有可能被青玄利用的,唯獨是生離草,把生離草加入藥中,可以給人一種服下生離草的人不是因為其他原因,僅僅是因為病重不治才會身亡的錯覺。


    而且服下生離草之後,也沒有任何人能夠查得出來,對於鳳黎雪這種病,更是如此,加快了她死亡的速度,但卻並沒有讓她太過痛苦,自然便是最好的選擇。


    見他不說話,鳳黎雪隻是笑笑,也不介意,自顧自地說道:“薛策,我知道你不是那等心慈手軟之人,但是我卻不想讓我們之間的結局會是如此,所以便讓我自己來下手吧。”


    “鳳黎雪……”


    薛策似乎還想要說什麽,但是卻被鳳黎雪堵了回去。


    “不必道歉,也不必再強調一次你對我沒有什麽心意,或者這輩子都不可能娶妻的事情。薛策,這世間若要問我最了解誰的話,必然便是你無疑了。那喜服和嫁衣我送給你,你必須收下,畢竟,這是我最後的願望了啊。”


    “好。”薛策哽咽地應了一聲,除此之外,再無他言。


    “我這輩子都不曾穿過嫁衣,薛策,你知道嗎?這都是因為你的緣故,誰讓你那麽愛另一個女人,哪怕是知道你們之間沒有可能,卻也連戲都不肯演,連喜服都不肯穿?”


    “是我的錯。”


    “薛策,你要記得帶著我死後的牌位離開,我一直都想要周遊天下,可是在成為女皇之前一直都跟著你跑來著,竟是未曾好好見過世間景色,身死之後,總要繼續見一見才好。”


    “好。”


    “還有,記得把三姐的墓遷回鳳繚皇陵,我們兩個一起走黃泉路,便不會太寂寞了。”


    “好。”


    “好好對待鳳繚的百姓,他們日後便是真正的雲齊人了。”


    “好。”


    “薛策,你說你現在什麽都說好,若是我現在讓你娶我,你會不會也說好?”


    在薛策想要回答之前,鳳黎雪卻是自己答了這個問題:“算了,何必再與你糾纏這些?若有來生啊,我定要把你忘得幹幹淨淨,去找一個兩情相悅之人,平淡幸福地走完一生。薛策,我再也不要喜歡你了,無論是今生,還是來世。從此以後,再也不要遇到了吧。”


    “好……”


    聽到薛策的聲音,鳳黎雪也漸漸失去了意識,而她在這個世上,給薛策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卻是:“黎雪,離薛,原來我們是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有緣無分。薛策,我離開了,徹徹底底地離開了,再也不見了。”


    薛策默默地合上眼睛,把懷中的人抱緊了幾分,聲音顫抖:“好,再也不見了。黎雪,一路走好。願你來生不再遇到我,能夠得一真心之人,生死相依,不離不棄。”


    從此別離,再不相逢,於你於我,皆是,幸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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