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青玄的都城平洛被徹底攻破的一個月後,竺寧和顏緋塵在意料之中地收到了宋昭明下的戰書。


    他們並沒有在這一個月內急著稱帝,把天下盡收於手,而是一直都在等著這樣的一封戰書。


    因為兩人都知道,無論是蘇錦還是宋昭明,都是不可能就這麽放棄的。


    誠然,若是宋昭明和蘇錦在這個時候能夠好好地躲起來,在暗地中發展勢力,日後說不得也是卷土重來未可知。


    但是很明顯,他們兩個都不是這樣的人。


    竺寧和顏緋塵也是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沒有讓人去找他們,因為他們相信,這兩人定然會明明白白地通知他們,然後來一場最後的戰爭。


    隻是竺寧和顏緋塵都沒有想到的卻是,他們竟然把地點選在了昭梺山。


    “無憂,你覺得,我們該帶多少兵力前去?”


    竺寧放下手中的情報,眼中帶著幾分複雜。


    終究還是到了這最後一刻,她曾經無比地期待最終把蘇錦和宋昭明所想要的一切都毀掉的時候,在後來把這份恨意隱藏起來,因為一些其他的心願而開始奪得這個天下的時候,竺寧則是更期待這天下真正安穩太平的時候了。


    很明顯,隻要他們消滅了蘇錦和宋昭明留下的最後這些人,這天下便是真正的太平了。他們也會成為這千年以來再一次一統大陸的人。


    她本以為她會覺得開心,可是現在,她卻是不知自己心中是何種感受了。


    如今的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心中隻有韶家和親朋好友的韶藍,那般肆意瀟灑的日子,終究是隻能在夢中出現了。


    而且,她也並不是那個從荊國嫁過來的竺寧,用別人的身份這麽久,到了如今,她甚至都不知道最後還是否要恢複韶藍的身份了。


    這一路上,她已經失去了太多,便是再得到這個天下,那些已經離開她的人,也再也無法回來了。


    “他們的兵力最多不會超過二十萬。而且我上次離開昭梺山的時候便重新設計了昭梺山的陣法,縱然蘇錦對那裏也十分熟悉,卻也是不可能上得去的,現如今,這二十萬大軍最多是在昭梺山下駐紮著。糧草定然不足,不過他們肯定是都存著了拚命的心思,倒是頗有幾分不好對付。但是即便是不好對付,五十萬人怎麽都是夠了的。”


    把腦中莫名的思緒甩開,竺寧還是把心思放到了這真正的最後一戰上來。


    這五十萬,絕對是竺寧的保守估計,其實在她真正看來,三十萬便可保證萬無一失,但是到底,蘇錦和宋昭明最後還會耍什麽手段,他們卻是並不知道,自然便是兵力多一些比較好。


    顏緋塵也是這麽想的,畢竟雖然派過去打探的人得到的情報不過是隻有二十萬而已,但是誰也不能保證他們在暗地裏是不是真的就隻有二十萬人,說不得還有一些他們都查不到的兵馬存在。


    況且他們這次並不打算用火炮,火炮的威力太大,若是真的用了,很有可能會毀了昭梺山。


    那裏是竺寧的家,是在她心中最為在意的地方,無論如何,他們都不會毀掉昭梺山的。


    這般,便隻好多帶點人了。


    “五十萬也差不多。我這就去點兵,明日便啟程。”


    這最後一戰,無論如何,顏緋塵和竺寧都是要親自去的。


    竺寧聽他這麽說,也是點點頭,然後便要起身跟著他一起去點兵了,但是卻突然聽到外麵傳來了少柳的聲音。


    “陛下,娘娘,是皆忘大師。”


    竺寧猛然一驚:“皆忘大師來了?”


    顏緋塵和竺寧對視一眼,都是神色之間有些懷疑,他這個時候來找他們有什麽事?


    “請他進來。”


    想了想,兩人還是沒有拒絕見他,而是想要在這最後一戰之前見皆忘一次。


    少柳應聲推開了房門,讓皆忘走了進去,然後在要轉身離開的時候被皆忘給留了下來。


    “少柳公子,你與卿瑗公子一起過來便是,貧僧要說的事情,本就也與二位有關。”


    少柳的腳步一頓,在竺寧點頭示意的情況下直接讓人去找卿瑗了,然後便跟著皆忘一起走了進去,坐在了竺寧和顏緋塵下首。


    “皆忘大師來此可有何事?”


    待得卿瑗過來之後,竺寧便直接問出了這句話。


    不知為何,竺寧總是覺得,這次皆忘的到來,能夠讓他們清楚很多始終都不曾清楚的事情。


    “阿彌陀佛,貧僧即將圓寂,此番前來,也不過是了了最後一番因果而已。”


    “什麽因果?”


    顏緋塵一直都在懷疑皆忘的身份和他始終在幫著他們做的那些事情的目的,也不是未曾問過,但是他總是在用因果搪塞他們,到現在,他們也不知道什麽是因,什麽是果,究竟又是什麽,讓他這麽一個方外之人牽扯到了他們的天下之爭中來。


    如今能夠知道答案,他自然是有些急迫的。


    可是心中隱隱有個聲音告訴他,很多東西,還是不知道比較好。那些因果,也不一定就是他想要的,不是嗎?


    皆忘手中早已沒有了佛珠,這次來見他們,穿的也不是以往的僧袍,而是換了一身紅色的衣裳,看起來倒是與薛策經常穿的那套有些相似。


    不過薛策穿起來是嫵媚風流,皆忘穿起來,卻依舊有著那種遺世獨立之感,仿若並非這世間的人一般。


    而他眉間的朱砂,襯著這件紅衣,卻是陡然鮮豔了幾分。


    鮮豔地,像是血一般。


    “皆忘曾受兩位七世之恩,今生前來,便是為了還恩。隻是有些時候,總是天意難違,上天注定的紫微星,總是要經曆更多的磨難才可。”


    他這話說得清楚卻也隱晦,但是竺寧卻仿佛明白了他的意思,竟是豁然開朗。


    “當初救下我與少柳他們的人,是皆忘大師你?”


    皆忘聽她這麽問,自然便點了頭。


    “我之所以能夠救下幾位並且了解這世間的所有事,靠的,便是璿璣石。隻是璿璣石上殘存的最後一點靈氣此時已經徹底消耗光了。貧僧,也再也不是原來那個能知曉天意的皆忘了。”


    “當初我與無憂的第一個孩子的事情,皆忘大師是知道的,但卻沒有阻止對吧?還有陌桑等人的死,甚至包括當年韶家的事情和我被追殺的那些,你都是知道的。皆忘大師,是不是,我應該認為,是你在暗中把我和無憂推上了這個位置,讓我們不得不參與到這天下之爭中的呢?”


    顏緋塵本就智多近妖,隻是一般不怎麽表現出來而已,而那邊的竺寧和少柳,也是想到了這一茬,卿瑗便是不懂,在聽到顏緋塵的話之後,也是懂了的。


    這皆忘,怕是不僅僅在暗地裏幫過他們,說不定也曾經害過他們,為的,便是他們推上帝王之路,讓他們無法回頭。


    報恩肯定是有的,但是更多的,怕還是為了他口中的天意吧。


    “施主聰明。”


    他這麽說,便是相當於承認了顏緋塵的推斷。


    竺寧知道,他承認的,不止是他幫過他們的那些,更是曾經視而不見,或者甚至害過他們身邊人的那些,他也是承認了的。


    一時之間,少柳和卿瑗都與竺寧和顏緋塵一般,不知是什麽感覺。


    神秘人就是皆忘,這個猜測他們早就有了,可是他們卻沒想到,皆忘的最終目的,竟然是把他們推到那個位子上,然後給天下一個太平盛世。


    說要恨他,怪他把他們當成棋子一般擺弄,甚至是間接地害死了那麽多人,他們自然是想要報仇的。


    但是他又曾經幫過他們那麽多,若不是他的話,竺寧不知已經死了多少次了。而且他不是也說了,他即將圓寂,對一個將死之人,他們還能做什麽呢?


    “貧僧此番前來,隻為還最後一個因果。”


    皆忘說著,便轉頭看向了竺寧,然後問道:“施主可想回憶起前世的種種?”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窗外的風雪漸落,屋內的燭火就這般燃了一晚。


    第二天皆忘離開的時候,少柳和卿瑗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徒留竺寧和顏緋塵相對而坐。


    “無憂,為什麽不要前世的記憶?”


    “君歡,要來前世的記憶又有什麽用處呢?雖然皆忘說前世我們的身份與今生相同,不過因為一些意外違逆了天意,不僅未能成為一統天下的帝王,反而帶來了災難。但是那又如何呢?無論怎樣,那些也都是前世了啊。我們隻要記得我們的今生就好。”


    竺寧和顏緋塵都知道,皆忘口中的前世怕是沒有什麽好結局,不然他也不需要用自己全部的修為換來時光回溯,一切從頭了。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一定要知道呢?


    雖然現在的生活也不是她最想要的,但是能夠與顏緋塵相知相伴,便怎麽都比前世要好吧?


    顏緋塵抱著她,也是順著她的話點了點頭。


    “如此這般就好,無論前世來世如何,至少今生,我們當真在一起了,永遠都不會再分開。一輩子,都不會。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天意如何,他們不在乎,但是至少,他們的今生還在他們的手中,說是一切都是天意,但是又何嚐沒有他們自己的選擇呢?


    說到底,天意,也不過隻是占了其中的一部分罷了。終究還是因為他自己選擇了無憂,選擇了與她在一起,不是嗎?


    這般想著,顏緋塵眸光更深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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