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八年,景元帝得天下,國號雲齊,沿用年號永嘉,定都長安,封發妻為端烈皇後,共治天下。


    ——《雲齊史》


    顏緋塵和竺寧從昭梺山回來之後,便直接回了長安,畢竟天下初定,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處理,因此顏緋塵和竺寧把登基大典又挪後了一段日子。


    直到半年之後,才終於把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地差不多,欽天監算過日子之後,便把登基大典定在了九月初三。


    如今正是七月,忙了這麽長時間的顏緋塵和竺寧也終於有了歇一會兒的時間。


    本來竺寧今日也是好意,讓從原鳳繚回來的薛策和巫堯幾人都進了皇宮,打算讓他們在這裏避一下暑。


    可是卻沒想到突然就聽到了薛策提出的這個請求。


    “你要走?”


    顏緋塵皺著眉頭看著抱著一塊牌位的薛策,心中不由有些不滿。


    薛策為了鳳繚離開了雲齊這麽久,好不容易回來,他還想著怎麽說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還想要為他賜個婚,讓他找一個心愛之人什麽的呢,可是他卻突然告訴他說,他在鳳黎雪生前未能娶她,是因為兩人之間的立場太過不同,而且也早就預料到了會有最後那樣的結局,所以不願讓兩人都陷得太深。


    可是現在他才發現,他根本放不下鳳黎雪,所以便抱著她的牌位拜了堂,娶已經死了的鳳黎雪為妻。


    顏緋塵和竺寧一直都覺得他對鳳黎雪不同,他這麽說雖然他們不怎麽同意,但是都是一樣的深情之人,自然也能明白他的心情,最後還是答應了他,甚至做了他與鳳黎雪拜堂的見證人。


    隻是顏緋塵和竺寧都沒有想到的是,這個立了大功,他們本來想要給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位子的薛策,竟然會在天下太平之後,要求離開。


    而他的理由,竟然還是當年顏緋塵與他的那句玩笑話。


    “陛下曾經說過,隻要臣娶了妻子,陛下便會答應臣一件事情。如今臣已經娶妻了,陛下這承諾,是不是也該兌現了?”


    顏緋塵和竺寧簡直要被他氣笑了,雖然顏緋塵現在已經沒有了見到薛策就跟他切磋一番的習慣,但是聽他這麽說,他還是想要教訓他一番。


    竺寧攔住了顏緋塵想要伸過去的手,扶著腰站了起來,往薛策的方向走近了兩步。


    顏緋塵急急忙忙地扶住竺寧,生怕她磕了碰了。


    竺寧在五月的時候懷了身孕,如今正好已經兩個月了。顏緋塵遲遲不肯舉辦登基大典,也是有著這方麵的原因。把登基大典安排在了九月,不僅是因為欽天監的緣故,更重要的還是那時候天氣稍微涼了點,竺寧也坐穩了胎,便不用太過辛苦了。


    可是即便是如此,顏緋塵也是讓禮部精簡了很多過程,務必要讓登基大典不會讓竺寧辛苦到太多。


    當然,以竺寧如今的身體,其實也不怕這種程度的累了,不過是顏緋塵不放心罷了。


    “薛策,你當真要離開?竟然連這個理由都用了出來,是不是認定了我們攔不住你?”


    聽到她的聲音,薛策抱著鳳黎雪牌位的手緊了緊,然後若無其事地轉頭看向竺寧的方向,眉間笑意淺淺:“怎麽,小憂兒莫不是舍不得我不成?”


    “薛策,你是想要與我比劃比劃了吧?”


    薛策佯裝害怕地退後了幾步,神色之間盡是驚恐之意:“陛下這是要過河拆橋了啊?枉我一直忠心耿耿,為陛下兢兢業業,如今陛下終於得到了這天下,竟是要飛鳥盡良弓藏了嗎?”


    顏緋塵和竺寧看著他一個人演得歡快,不由都有些目瞪口呆。


    半晌,顏緋塵才揮揮手:“行了,你要是想走,就趕緊走吧,省得留在長安煩人。”


    竺寧似乎也是改了主意:“薛策,你要是真的想走,自然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連九月初三都留不到了嗎?”


    薛策知道,他們這是已經答應了的意思,當下便鬆了一口氣,隻是心中,卻並非他以為的那般如釋重負,反而是堵了一口氣一般,讓他突然有些呼吸困難。


    “反正你們的登位大典我留著也沒什麽用處,便不耽誤時間了,早走晚走不都是走嗎?我又不是不回來了,最多不過是回來的日子晚了一點罷了。”


    “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回來?”


    顏緋塵嘴上說著讓他趕緊走,實則心中當真是有幾分不舍,隻是他與薛策之間從來都是這樣的相處方式,況且他也不習慣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說出來,便也隻能這麽隨意地問一句了。


    薛策垂下了頭去,似乎在思考什麽一般,竺寧和顏緋塵倒是沒有催他,隻是心中突然有些怪異之感,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這怪異的感覺來自哪裏。


    “我也不確定,說不得一兩年就回來了,也有可能五年、十年,不過你們放心,我定然會回來看你們的。”


    薛策這人很少承諾,但是一旦承諾了,便是一定會完成,因此竺寧和顏緋塵倒是也不覺得他會毀約,聽他這麽說,也是沒有再阻攔,直接允了他離開了。


    第二天,竺寧和顏緋塵在給薛策送行的時候,便看著他隻背了一個包裹,手中抱著一塊牌位就上了馬。


    還是與往常一樣的紅衣,對著他們兩個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後就離開了。


    這個時候,竺寧和顏緋塵都不知道,這竟然是他們見薛策的最後一麵。


    而薛策,更是始終都沒有告訴他們,他這輩子,隻做了一個永遠都無法完成的承諾,那便是,對他們承諾的日後會回到長安。


    隻是,這都是後話了。


    薛策走了之後,丸子沮喪了幾日,因著當初薛策不希望給自己留下任何不舍的東西,最後竟是連看都沒看這個十分喜歡他的雪貂幾眼,便離開了。


    丸子一向通人性,始終都記得當年那個願意頂著它帶它去偷吃的男人的,不過它卻也知道,他似乎是不願意留下,便也沒有去纏著他。


    如今的丸子已經認了顏璟禦為主,自然便是無論去哪兒都要跟著自己的主人的。


    它明白很多東西,卻是永遠都不可能參透這世間人們的生離死別,更是不明白,為什麽那麽多曾經那樣疼愛它的人在它睡了一覺醒來之後就再也不曾見過了。


    或許,這樣對它來說,才是更好吧。


    少柳和卿瑗看著此時在書房中抱著丸子念書的顏璟禦,還有坐在顏璟禦旁邊也在讀書的顏衡玨,心中湧上一片柔軟之情,定定地看了一會兒,然後便轉身離開了。


    “你打算去哪兒?”


    少柳手中還拿著折扇,一身青衣襯得他更似這世間的翩翩佳公子。


    而卿瑗,也是換上了一身玄衣,行走之間,盡是多年征戰沙場的將軍氣度。


    聽到少柳的話,倒是也不隱瞞,索性把自己的打算都說了出來:“我會去平城。”


    “那個葬了宋雲洲的城池?”


    平城是原後楚的都城,原名並非為此,但是卻在被雲齊納入版圖之後改了名字,此時都稱其為平城。


    見他立時便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卿瑗倒是也不再隱瞞:“沒錯,到底是我欠了他們的,此時天下已定,我也留下了足夠信任的人站在少主這邊,我便要用接下來的一生去還我曾經欠過的人了。宋雲洲的墓就在平城,我打算去陪著他了。少柳,莫非你不打算回到昭梺山陪著陌桑不成?”


    少柳自然不會否認他說的這些,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宋雲洲在他的心中地位如此之重,但是也無所謂了,便是看破了,也莫要說破才好,還是讓他一直都不明白下去吧。


    “我自然也是要回去的,正如你說的,天下已定,我們都已經安排好了能夠輔佐少主的人,即便是如今我們不在她身邊了,她也不會再受到欺負,而且此時的雲齊朝堂之上,至少大半都是心向著少主的,我自然也是可以放心了。辛苦了這麽多年,也隻有回到昭梺山才能好好歇一歇了。”


    他們兩個都沒說出來,但是卻都有默契的卻是,這一去,很有可能便是此生再不相逢,無論是他們之間,還是與少主之間,都是如此。


    “你打算什麽時候走?”


    在兩人走到岔路口即將分開的時候,卿瑗這般問道。


    少柳最後一次用折扇敲了下他的頭:“九月初三的登基大典之後。你不是也這麽打算的嗎?”


    卿瑗佯裝疼痛地捂住了自己被他敲的那塊地方,唇邊露出一抹笑容來。


    “果然不愧是大哥啊,一直都是這麽料事如神。”


    少柳見他如此,也隻是搖搖頭:“不跟你貧嘴了。卿瑗,你要照顧好自己,萬事保重。”


    卿瑗陡然收起了自己嬉皮笑臉的神色來:“放心。大哥,你也要保重。”


    他們都知道,這是他們最後一次提起這件事,等真的到了九月初三的時候,他們甚至都很有可能不會出現在對方麵前。


    日後,當真是要各安天涯了。


    也惟願,君可一世安穩,事事如心吧。


    便是從此之後山水不相逢,那吾,便也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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