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南山,浩然書院。


    山長獨坐在竹林之中。


    與他對坐的是大周國師袁天罡。


    二人在對弈。


    龍清泉與李淳風侍候在他們身後。


    這是二人下的第二盤棋。


    二人下第一盤棋時長安尚且在被草原蠻族圍困之中。


    如今長安已經解除危險,二人的心境自然也大為不同。


    二人都是棋藝高手,雖然並非專精於此,可實力也不差。


    龍清泉和李淳風看的津津有味,這一盤棋能夠偷師的東西太多了。


    不止是兩位大佬的棋路,更是他們在麵對各種局勢時候的處理。


    “天下太平了嗎?”


    山長落子,不疾不徐的問道。


    “天機不可泄露。”


    袁天罡淡淡回應。


    “好一個天機不可泄露啊。”


    山長悠悠道:“我看西邊不太平。”


    “西邊不晴東邊晴,西邊不雨東邊雨。”


    袁天罡打了個機鋒道。


    山長嗬了一聲道:“袁天師,你整日守著你那個什麽天道有甚的意思,倒不如說出來。憋在心裏多難受啊。”


    “這有什麽難受的,若是連這點城府都沒有,還做什麽國師。”


    “罷了。”


    山長搖了搖頭:“你不願意說,就不勉強你了。不過你不說我不說,朝廷也就不可能未雨綢繆,提前應對了。”


    “一切都是定數,都是命數。”


    袁天罡和聲道:“我們雖然是修行者但也不能肆意幹涉天道,否則必被天道所誅。”


    知道的東西越多,敬畏的東西便越多。


    敬畏旳東西越多,不敢做的事情也就越多。


    袁天罡是一個謹小慎微的性格,沒有足夠的把握他是不會輕易的發表意見的。


    西邊肯定不太平,但是他們這個時候告知朝廷就等於泄露了天道,若是老天爺怪罪了下來,哪怕是超品大宗師也扛不住。


    山長卻是不以為意。


    “天道是什麽,是所有人意誌的集合。既然是所有人,裏麵就有你的,我的。”


    “既然如此我們其實隻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是替天道說出了想法,我們何錯之有?”


    “”


    論耍嘴皮子,袁天罡自然不是山長的對手。


    山長那可是讀書人,最擅長的事情就是耍嘴皮子。


    便是再給袁天罡十年的時間修煉內功也拍馬難及。


    “不說這些了,說說我那義子吧。”


    袁天罡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便話鋒陡然一轉道:“也就是你那個徒兒。”


    “說他什麽?”


    山長顯得很是好奇。


    “我觀他最近有可能破境入五品。”


    “五品”


    山長沉思片刻道:“倒也不算什麽大事。”


    在超品修行者眼中,五品確實不是多麽高深的境界,可對於趙洵自己而言卻可以算的上是一個大的突破了。


    “五品的境界在九品中是一個臨界點,轉折點。”


    袁天罡頓了頓道:“若能邁過這道坎,意味著接下來必定有所成就。”


    “然也。”


    “可你也知道我那徒弟的境界遠不止五品那麽簡單。”


    笑話,他山長收的徒弟哪個不是四品以上。


    二品的就有數人,甚至有人可能突破一品那道門檻。


    以趙洵的天資,山長覺得至少有一品的潛質。


    至於能否達到超品大宗師境界,其實山長也不是很清楚。


    因為超品和一品不同,看的是所謂的機緣。


    若是機緣到了,則可能輕鬆破境入品。


    若是機緣未到,則可能一輩子都捅不破那層窗戶紙。


    “或許他可以去一趟河西,也許對他增進修為有好處。”


    袁天罡似是若無其事的提了一句。


    但山長自然明白他的弦外之音。


    “嘖嘖嘖,那好,老三啊你去與你小師弟說說,若是有機會,去河西走走。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


    龍清泉連忙抱拳:“遵命。”


    卻說龍清泉離開終南山浩然書院之後便隻身前往長安城。


    如今長安城已經解除了戒嚴,龍清泉出入完全無壓力。


    當然,即便長安城封閉城門戒嚴龍清泉也不會遇到任何的阻力。


    因為他可以禦劍飛行,直接飛到長安城中。


    已經去過幾次不良人衙署的龍清泉一路輕車熟路的抵達衙門前。


    他輕易的一閃便來到了衙門裏。


    這就是頂級修行者的神通。


    符陣於他們而言並沒有太多的限製。


    “三師兄你怎麽來了!”


    看到龍清泉後趙洵直是興奮極了。


    對他而言三師兄是他在書院之中最親的人。


    雖然三師兄性格傲嬌了一些,但其實人極好。


    這一點在和三師兄日常相處的過程中趙洵體會的很明顯。


    那次江南道之行,若非三師兄的悉心嗬護趙洵真有可能遭遇不測。


    當然了,趙洵也救了龍清泉一次。


    兩人算是扯平了。


    “唔,是山長叫我來的。”


    龍清泉雙手一攤,實話實說道。


    “山長?他老人家是有什麽絕世功法要傳授我嗎?”


    趙洵對此很是期待。


    因為作為一名修行者,要想提升修為最便捷的方式就是在戰鬥之中破境。


    戰鬥之中人的各項能力都會被放大。


    所以破境也會更加容易。


    趙洵本來很期待能夠在長安之戰中突破修為。


    可是沒想到長安之戰最終是雷聲大,雨點小。


    而且基本是神仙打架。


    山長、袁天罡、鄭介、魔宗大祭司、南蠻巫蠱師、東越劍聖。


    基本上是3v3的對決。


    最終長安一派的修行者聯盟取得了完勝。


    攻打長安城的一方則是潰敗。


    趙洵根本就沒有發力的機會。


    “那倒是沒有。山長是建議你有機會可以去河西走一走。”


    三師兄龍清泉如實轉述道。


    “去河西?”


    這個答案多多少少有些出乎趙洵的意料。


    要知道河西可是十分遙遠的存在。


    在趙洵的印象中距離長安那是數千裏。


    這個時代雖然有修行者,但也不可能一日抵達。


    除非動用傳送術。


    趙洵去河西最快的方式就是騎龍飛行了。


    那也得幾天時間。


    可關鍵是好端端的山長為何要讓他去河西?


    山長絕對不會說沒用的話,所以山長一定有他的道理。


    趙洵追問道:“三師兄,是不是有什麽大事要發聲。”


    龍清泉不由得苦笑一聲,雙手一攤道:“小師弟啊,你就不要為難我了,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他很是無奈的說道:“實不相瞞,是山長和袁天師在下棋。下著下著就聊到了所謂的天道之上。”


    他稍頓了頓,咽了口吐沫道:“山長在探袁天師的口風。但袁天師的嘴巴很嚴,說什麽也不肯透露。”


    龍清泉苦笑著搖了搖頭道:“所以山長便提到了你,果不其然袁天師坐不住了,透露了你的機緣在河西。”


    “嘖嘖”


    趙洵這下是聽明白了。


    機緣這個東西有的時候真的很玄妙,說不清道不明。


    你不關注它的時候吧,他一下子冒了出來。


    若是你關注它吧,它反而遲遲不冒頭。


    小爺信了你的邪。


    “山長有說我什麽時候動身好嗎?”


    “那倒是沒有”


    趙洵這下徹底無語了。


    機緣這東西是有時效性的啊,總不可能一直有效的啊。


    若是過了有效期趙洵還一頭紮進去了豈不是白費?


    他又不傻,虧本的事情是不可能做的。


    “那是不是越快越好?”


    趙洵隻得試探道。


    “山長沒有說,但我尋思著是。小師弟,這種事情向來是趕早不趕晚啊。”


    趙洵仔細想了想,發現三師兄說的也有道理。


    “但是我怎麽開這個口呢。畢竟我現在還有官身,是要點卯坐班的啊。”


    這就是打工人最苦逼是地方了。幾乎沒有自己的時間。


    趙洵此前一直是狂暴工作模式,現在突然要休假,黑心的老板顯隆帝肯定是不會批的啊。


    “這個嘛你不用擔心。”


    三師兄龍清泉高傲的揚起頭:“既然是機緣,那應該是顯隆帝會主動找你。”


    “唔這樣便好。”


    王忠益案迅速有了結果,經過三司會審判定王忠益有罪。


    罪名是與北方蠻族暗通款曲,通敵叛國。


    三司建議將王忠益淩遲處死。


    審理結果很快送到宮中,送到了顯隆帝的麵前。


    顯隆帝毫不猶豫的批準了。


    這大大出乎了朝中眾臣的意料,其中就包括了不良帥鄭介。


    當王忠益被送往西市刑場之後不良人上下才得到消息。


    毫無疑問顯隆帝是想要打一個閃擊戰,打群臣一個措手不及,以防止有人替王忠益求情。


    由於是淩遲處死,一時半會王忠益還難以斃命。


    淩遲又叫千刀萬剮,行刑過程犯人十分的痛苦。


    等到趙洵等人趕到後,王忠益已經被淩遲了一半,隻剩下了一口氣在。


    這個不做人子的狗皇帝!


    趙洵此刻已經在心裏把這個不做人子的狗皇帝罵的狗血噴頭。


    可是有什麽用?


    王忠益已經死了。


    “明允,忍住!”


    賈興文最是了解趙洵,生怕他做出什麽衝動的蠢事,一把攥住了趙洵的手。


    “賈大哥你放心,我不會犯傻的。”


    趙洵深知顯隆帝的無恥,這種時候趙洵若是控製不住情緒,接下來肯定要被顯隆帝針對。


    在確認自己的實力已經可以抗衡朝廷之前,趙洵不會貿然翻臉。


    “好啊。這就好,這就好。”


    聽到這裏賈興文總算是能夠放心了。


    趙洵沒有忍心看完行刑過程,而是和賈興文、旺財直接返回了不良人衙門。


    回到衙門後趙洵的情緒再也難以壓抑,如決堤的洪水一般奔流而出。


    “節哀吧,明允兄。”


    旺財拍了拍趙洵的肩膀道:“誰都不希望看到這樣的局麵的,可事已至此已經不能改變了。”


    是啊,事已至此,趙洵即便再悲傷又能如何呢?


    此時此刻趙洵才真切體會到了封建皇權的可怕。


    一言可定人生死,完全淩駕於律法之上。


    大周律例在顯隆帝麵前就是一個屁。


    這樣的朝廷還值得讓人效力嗎?


    趙洵第一刻感受到了迷茫。


    “明允,馮大人叫你去一趟。”


    賈興文實在不忍心在這個時候打擾趙洵。


    但他知道馮大人肯定也是為了他好,所以還是告知了趙洵。


    “好,我這就去。”


    不良人衙署,二層樓。


    趙洵麵對著不良帥馮昊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本官知道你此刻心裏難受,但是已經是這樣了,你還是看開一些吧。”


    馮昊見趙洵的情緒不太穩定,便清了清嗓子道:“本官給你放幾日假,你好好休息休息,平複一下心情。”


    “不必了。”


    趙洵第一次拒絕了馮昊。


    馮昊愕然。


    他怎麽也沒有想到過這個結果。


    “為什麽?”


    “因為我要去河西。”


    趙洵斬釘截鐵的說道。


    “如果一定要換個環境,我想換的徹底一些。”


    “河西?為何你突然之間要去河西?”


    馮昊對趙洵的請求疑惑不已。


    “因為那裏有蠻族圍攻,因為朝廷不打算增援。”


    趙洵直接點道:“朝廷雖然沒有作為,但我想有所為。”


    如此大逆不道的話若是被外人聽到那可是很危險的。


    但是馮昊卻沒有責怪趙洵。


    因為他內心也很失望。


    不光是對朝廷,更是對顯隆帝。


    王忠益之死就是一個導火索,把所有的矛盾都激化了。


    當然了,馮昊不會對顯隆帝做出什麽失敬之舉。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但馮昊不敢肯定趙洵也會這麽想。


    所以讓他出去走走避一避也是好事情。


    “我會替你安排。”


    馮昊淡淡道:“陛下那裏應該也不會幹涉。”


    不良人內的人事任免,工作調動都在不良帥馮昊的職責範圍。


    所以顯隆帝不會幹涉。


    “多謝大人。”


    “你想什麽時候啟程。”


    “越快越好。”


    趙洵此刻真的不想再在長安城裏停留,因為隻要他一閉上眼睛就會看到顯隆帝那張讓人惡心無比的臉。


    這張臉惡心的趙洵想吐,惡心的他想要撕碎顯隆帝虛偽的麵具。


    可是他還有家人在長安,所以他不能這麽做。


    所以趙洵決定離開長安。


    隻要他離開了長安至少短時間內就不會再想到顯隆帝了。


    這對趙洵來說無異於是莫大的安慰和解脫。


    “好,三日之內你便可以啟程。”


    趙洵執意在短時間內離開長安城,因為他不想再看到顯隆帝那張令人生厭的臉。


    既然早走晚走都是走,那麽早走沒毛病。


    不良人衙門這邊是沒什麽問題了,接下來就看以什麽名義去河西了。


    趙洵估計多半會是以領兵的名義。


    畢竟現在河西不太平,尤其是瓜州和沙洲,如今還麵臨著西域三十六國聯軍的威脅。


    之前是長安被圍困,朝廷騰不出手來,如今若是再不派出軍隊增援就實在說不過去了。


    利用這段時間,趙洵也好回到家裏跟家人道別。


    由於趙洵平日裏一直都是待在衙門裏,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妹子立即毫不猶豫的撲了過來。


    小蘿莉最近吃胖了不少,那個身材噸位啊,趙洵直是被撞了一個透心涼。


    “洵哥哥抱!”


    雖然小蘿莉又長了一歲,可是小奶音還是沒有消。


    這奶聲奶氣的直是叫人融化。


    趙洵心裏不由得一暖,輕拍了拍妹子的後背道:“乖,今天哥哥回來有要事找爹娘,你先自己去玩。”


    趙洵的狀態讓趙丹姝覺得很奇怪很陌生,側歪著腦袋道:“嗚嗚嗚,哥哥不喜歡我了。”


    趙洵這下徹底無奈了。


    “好,那你跟我一起去。”


    一開始趙洵是想瞞著小蘿莉的。但是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


    既然如此那索性一起告訴他們。


    他也不是第一次出門了,小蘿莉應該能夠接受。


    “爹,娘,孩兒不日就要前往河西了,此次是特地回來跟你們拜別的。”


    說罷趙洵衝爹娘磕了頭。


    一旁的趙丹姝作驚訝狀:“什麽,洵哥哥你要去河西?”


    “嗯。”


    趙洵點了點頭。


    成國公趙淵默然不語,娘親則是急聲道:“這好端端的怎麽就要走。洵兒啊,河西可是淒苦之地。你為什麽要去河西呢?”


    “娘,沙洲、瓜州起了戰事,孩兒理所當然要去保家衛國。這和我們長安守衛戰時的情況不是一樣的嗎?”


    “可是我們在長安,長安有長安的人守護,沙洲有沙洲的人守護,為什麽要讓長安的人去沙洲守護呢?”


    “”


    趙洵一時間無語。


    果然人都是自私的,而長安的達官顯貴,貴族階層理所當然的覺得別人都是欠他們的。


    長安有難,全國各地州縣都來馳援,他們就覺得是理所當然的。


    但是別的地方有難,需要長安方麵的支援了他們就開始犯難。


    這也就是趙洵的親娘,若是換了一般人趙洵還真的忍不了。


    “娘,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孩兒雖然不才,也希望為天下做點事。”


    趙洵用的是天下,不是大周不是朝廷更不是顯隆帝。


    因為他心眼裏已經對腐朽的朝廷失望透頂。


    這個朝廷當中固然也有仁人誌士,有一腔熱血的少年、青年。


    但有那麽幾座大山壓在他們的身上,就使得他們難以施展拳腳。


    “好一句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老爹趙淵滿意的點了點頭:“我兒有如此誌向,實乃我趙家之幸。”


    “謝謝爹。”


    趙洵對此感到欣慰。


    “爹,我這次去可能少則幾個月,多則一年。你們要保重好身體等我回來。”


    趙洵還是有些放心不下雙親的身體的,二老年紀越來越大,雖然國公府的生活養尊處優,但你永遠不知道意外什麽時候會發生。


    “放心吧,你隻要照顧好自己就行了。”


    相較於以前,趙淵對於趙洵確實放心了不少。


    這主要是因為趙洵在這一年來成長了許多。


    趙洵現在不再依賴於家族,從家族中汲取營養,而是能夠作為一顆參天大樹給予家族庇護。


    所以趙淵還有什麽好不放心的呢。


    “一定要走嗎?”


    娘親似乎還是有些不死心,湊近一步攥著趙洵的雙手道。


    “娘我一定要走。”


    趙洵毫不猶豫的說道。


    “您多保重。兒子保證會好好的回來。”


    事實證明,馮昊還是靠譜的。


    他保證了的事情多半都能夠做到。


    一日之後馮昊找到趙洵告知了顯隆帝的決定。


    “陛下決定派遣一個慰問團前往前線慰問將士。你便跟著這個慰問團一起走吧。”


    慰問團?


    趙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是什麽操作?


    “馮大人,沒有軍隊嗎?”


    “有一千人的護衛隊,但是沒有大量軍隊。”


    馮昊幹脆利落的說道。


    趙洵這下心涼了半截。


    如今河西已經打成了這個樣子,朝廷仍然沒有派兵增援的意思,完全就是任由河西自生自滅啊。


    看來顯隆帝這廝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他必須留下大量的軍隊拱衛長安才會覺得心安,否則就沒有安全感。


    但這樣一來其他邊關的壓力就會增大不少。


    “沒有可能爭取了嗎?”


    “沒有。”


    馮昊歎息一聲道:“咱們這位陛下的主意很正,他認定的事情便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稍頓了頓,馮昊接道:“所以啊,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我勸你最好不要在這個時候觸陛下的黴頭。這個機會也是我竭力為你爭取來的。”


    趙洵默然,他知道馮昊說的是實情。


    顯隆帝剛剛殺了王忠益,這種時候殺心很盛,便是做出什麽事都不稀奇。


    “多謝馮大人,屬下明白了。”


    馮昊已經做出了他範圍之內最大的努力,趙洵不能認死理。


    “你這次去沙洲不要在涼州停留。如果有可能最好繞過涼州。”


    思量再三,馮昊還是給出趙洵建議。


    “涼州?為什麽屬下要繞過涼州?”


    “因為魏王的封地在涼州。”


    馮昊斬釘截鐵的說道。


    趙洵聞言不由得脊背發涼。


    魏王


    魏王李璉!


    若不是馮昊提醒,趙洵險些都要忘掉這個人了。


    魏王之所以這一年來在長安城沒有什麽存在感都是拜趙洵所賜。


    若不是趙洵和魏王李璉當初爭風吃醋,被魏王從酒樓之上推了下來“墜亡”,也不會有魏王被顯隆帝責斥提前到封地就藩的情況。


    而且魏王的封地也從原本富饒的青州改成了荒涼的涼州。


    魏王如何能不恨他?


    這真的是冤家路窄啊!


    當然如今的趙洵其實並不是原先的趙洵,隻是魂穿到了現在的趙洵身上。


    關鍵是魏王李璉不知道啊。


    魏王隻知道是趙洵害得他失去了太子之位的爭奪權。


    趙洵若是死了倒也罷了,但偏偏趙洵又活了過來。


    這讓魏王如何能忍得了?


    偏偏趙洵這個時候還要去河西


    去河西怎麽可能繞的過涼州?


    若是趙洵一個人刻意去繞或許勉強還行,可他們是一整個慰問團啊。


    趙洵總不能對一千來號人發表一個演講,演講題目叫做那年那月我和魏王殿下的仇怨吧?


    這不合適啊。


    如果秉持著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那趙洵是無論如何也沒有可能說服他們的。


    看來這真的是件難辦的事啊。


    “屬下記下來了,能避則避,如果實在避不開,那屬下保證不首先挑起爭端。”


    趙洵這句保證不首先挑起爭端就很妙。


    一般人很難理解其中精髓。


    但馮昊卻是懂王本王啊。


    “保護好自己,本官相信你。”


    趙洵也聽明白了馮昊的弦外之音,抱拳道:“遵命。”


    前往涼州一事趙洵並沒有刻意跟書院的師兄師姐們講,可最後書院的師兄師姐們還是知道了。


    不用說都知道這是旺財這個大嘴巴的功勞。


    小胖子別的本事沒有,但幹飯和傳閑話吹噓的本領卻是一絕。


    什麽事情到了他的嘴巴裏絕對撐不過一天就傳的沸沸揚揚,滿城皆知。


    趙洵心道他可真的是太難了。


    “大師姐、二師姐、三師兄你們真的不用擔心我。我隻不過是去一次河西而已。”


    “嘖嘖。我信你個鬼啊。”


    二師姐劉鶯鶯伸出一根細如白蔥的手指在趙洵的眉間輕輕一點,隨後嬌嗔道:“上次去江南道照理來說應該是比去河西更安全的對吧?可你呢,竟然連一個魔宗修行者都打不過。若不是青蓮道長和你三師兄合力,你就撲街了啊。”


    臥槽,這件事看來以後是繞不開了啊。


    黃州一戰對趙洵來說絕對算的上是一次經典無比的屈辱戰例。


    經此一事後,他在書院之中的地位直線下降。


    可憐啊,可憐他這麽一個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玉樹臨風,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爆胎的小帥哥竟然被二師姐鄙視了。


    關鍵二師姐方才的語氣分明就跟看小孩子一樣。


    這讓趙洵覺得自尊心嚴重受損,尊嚴被踐踏啊。


    得虧這麽說的是二師姐,若是換了其他什麽人趙洵非得要拚命不可。


    當然了,大師姐還是很貼心的。


    她拍了拍趙洵的肩膀道:“小師弟你不要有壓力。我們不會跟你同行的,而是會隱藏在暗處。如果你有危險,我們會出來幫助你。如果你沒有危險,我們不會打擾你正常生活的。”


    “”


    臥槽,這就是傳說中的隱形保鏢嗎?


    趙洵覺得這樣雖然聽起來好一些了,但是本質上也沒有什麽不同啊。


    歸根到底,還是要跟在趙洵的身後,隻是隱蔽了一些。


    三師兄龍清泉清了清嗓子道:“小師弟你就不要再拒絕了。再怎麽說這也是師兄師姐們的一番好意啊。”


    “對啊對啊,你看看你這樣一直拒絕,我們很尷尬的。”


    “小師弟你就從了吧。你若是不從,我們不會放你走的。”


    六師兄和十師兄唯恐天下不亂,看熱鬧不嫌事大,竟然加入了勸說團之中。


    哦不!


    趙洵隻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一條深海魚,壓力實在是太大了。


    他真的是太難了。


    “咱們這麽大陣仗,別人會怎麽想?”


    “都說了不會讓他們察覺到的。我們都是三品以上的修行者,可以輕鬆的隱匿行蹤,這一點小師弟你應該是相信的吧?”


    三師兄龍清泉很是淡定的說道。


    “小意思咯,你就放心好了,不會惹人起疑給你添麻煩的。”


    “我能選擇拒絕嗎?”


    “不能!”


    書院眾人異口同聲的說道。


    “”


    趙洵知道木已成舟,隻能認下了這個現實。


    “我們呢就當是雲遊天下了。還別說這河西我們還沒去過呢。”


    六師兄盧光鬥津津有味的說道。


    當年他遊曆天下,三年時間不知道走過多少名山大川。


    可是他卻沒有去過河西,更沒有去過西域。


    進入長安,在終南山修行後盧光鬥便很少再離開雲遊。


    上一次陪著趙洵去江南道卻是他這些年來第一次出遠門。


    盧光鬥一直有一顆少年躁動不安的心,如今得了機會自然要好好遊曆一番。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


    三師兄吟誦道:“山長教育的好啊。這也是我們書院曆來培養人才的模式。用小師弟你的話說,那就是理論結合實踐”


    “”


    趙洵此刻心中已經飄過了無數羊駝。


    平日裏也沒見書院的這些師兄師姐們這麽能說會道啊。


    為啥現在一個個都跟相聲演員,脫口秀演員一樣啊。


    媽呀,這誰頂得住啊。


    趙洵當然不敢再拒絕。


    若是再拒絕下去,還不知道書院的師兄師姐們會想出什麽奇葩的理由來勸說趙洵。


    罷了,罷了,他從了還不行嗎?


    書院少年團這次重組,加入了大師姐、二師姐為首的中年女性。


    團的規模大了,影響力也增加了不少。


    但是師兄師姐們還是履行了承諾,並沒有對趙洵進行過多的幹涉。


    書院是書院的路線,朝廷慰問團是朝廷慰問團的路線。


    兩者在通常情況下不會有任何的交集。


    除非發生意外。


    出發的當天,趙洵和賈興文、旺財作別。


    本來二人是想要和趙洵同行的,但被趙洵給勸住了。


    “旺財,賈大哥你們回去吧。送君千裏終須一別,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你們身上也有自己的責任,不必擔心我。”


    趙洵的朋友很多,但過命的兄弟卻屈指可數。


    旺財和賈興文絕對可以占有一席之地。


    趙洵很珍視這段友誼,自然不希望他們以身犯險。


    趙洵好歹也是六品修行者,危急關頭可以自保,賈興文和旺財就不行了,留在長安才最安全。


    “長安有多繁華,其他地方就有多荒涼。”


    離開長安西行之後,一連十數日在荒郊野外紮營,讓趙洵如是感慨道。


    如果不是顯隆帝這個不做人子的狗皇帝裁撤了從河西到長安的驛站,情況應該不會這麽差。


    可是現在從長安出發的慰問團竟然連個晚上睡覺的地方都沒有,隻能鑽帳篷。


    這簡直是太慘了。


    慰問團的官員們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裏已經將顯隆帝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個遍。


    趙洵現在竟然有些期待到涼州了。


    雖然涼州有魏王李璉這個死對頭,但是也有大宅子住和熱水澡洗啊。


    再說了魏王也不敢在這種時候公然動手行凶吧?不敢吧不敢吧?


    即便魏王真的是個愣頭青,或者被仇恨衝昏了頭腦,下定決心對趙洵動手,趙洵也全然不懼。


    因為他背後有書院啊。


    師兄師姐們就在暗處。


    隻要趙洵有危險他們絕不會坐視不管。


    屆時魏王一定會後悔的。


    當然,這件事趙洵不會率先發難。隻要魏王保持低調,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那麽趙洵也不會生事。


    和氣生財,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不知不覺間趙洵進入了夢鄉。


    他睡得很甜,夢境也是相當的真實。


    趙洵又出現在了向西遷移的那個部落旁邊。


    這一次他又變成了旁觀的視角。


    小男孩烏拉爾騎在一匹駱駝的背上。


    駱駝的駝峰已經幹癟,顯然食物不足的問題不光影響到了人,還影響到了牲畜。


    “該死,真的該死!”


    烏拉爾不停的扯著駱駝嘴上的嚼頭,不管他多麽努力就是無法令這畜生挪動一步。


    “快點,快點動一動!”


    這片草場已經枯黃,他們在轉場的過程中曾經短暫的在此停留了一段時間。


    但現在是時候出發了。


    繼續留下去不僅牲畜會餓死,人也會餓死。


    他們當初之所以離開家鄉,離開那片熟悉的草原就是因為已經難以生存了。


    轉場遷移的過程是很痛苦的,但這是他們必須要走的路。


    據說在西域那裏水草豐美,牛羊有吃不完的野草,人也能有足夠的饢和奶酪吃。


    為了到達那個夢想中的地方,他們必須克服一切困難。


    忽然雷聲大作,烏拉爾抬頭瞧去,隻見水蛇一般的閃電劃過天幕,在天空中撕開一道明顯的口子。


    緊接著傾盆大雨滂沱而下。


    “下雨了!下雨了!”


    烏拉爾狂喜道。


    他們已經多久沒有見過下雨了?


    幾十天?一百天?


    雨水對於遊牧民族來說意味著一切。


    老天爺隻有降下豐沛的雨水,草場才能長出足夠的青草。


    隻有青草豐足,牛羊才能有足夠的食物,才能吃的膘肥體壯。


    這是一種循環,誰都繞不開的循環。


    緊接著部落中的其他族人也欣喜若狂的揮舞著拳頭張開嘴巴去接雨水喝。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喝過水了。


    缺水使得他們的嘴唇幹裂。


    而現在有些微腥的雨水在他們喝來卻是猶如瓊漿玉露一般美味。


    “不用再走了,至少短時間內我們不用再走了。”


    疲憊使得幾乎每個族人都厭倦了無休止的遷移。


    他們希望能夠在一個地方定居下來,然後開始新的生活。


    對草原遊牧部落來說,隻要有草場的地方他們就能生活,絲毫不用擔心適應性的問題。


    烏拉爾將駱駝勒的跪下,隨後他從駱駝背上輕巧的跳了下來,虔誠無比的跪倒在地磕頭道:“願蒼天降下喜雨”


    這是老巴斯求雨時候說的祭詞。


    烏拉爾一直忘記不了這個部落傳奇。


    在他的腦海深處一直留有一片區域,那片區域是關於老巴斯的記憶。


    老巴斯每一次的跳神烏拉爾都記得,那矯健的步伐,那虔誠無比的表情。


    可惜老巴斯的虔誠沒有換回一場救命的大雨。


    最終部落不得不選擇西遷。


    老巴斯也在隨後病倒死去了。


    但是不知怎的,烏拉爾一直覺得老巴斯其實並沒有死,而是以另一種方式存活著。


    “是老巴斯,是老巴斯在天上為我們祈願哩。”


    烏拉爾如是說道。


    他堅信是老巴斯的祈雨最終感動了上蒼,才會在他們走投無路的時候降下甘霖。


    這場雨對部落來說實在太關鍵了。


    有了這場雨他們一定能夠活下去。


    老巴斯啊,你看到了吧,這是長生天的眼淚,也是你的祝福。


    趙洵醒了。


    他能清楚的記得夢中的所有場景。


    烏拉爾,駱駝,大雨


    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像是有人在你的腦子裏放電影一樣。


    他也很難用言語來形容這種感覺。


    但一而再再而三的夢到這個人的生活,到底意味著什麽?


    這個烏拉爾不會是他的一個雙生子吧?


    趙洵之前很喜歡看科幻小說,對於雙生這個概念設定很感興趣。


    如今他一直夢到烏拉爾,甚至代入烏拉爾的視角,怎麽都覺得這是一個雙生子啊。


    至於另一個世界的盧卡王子


    也曾經不止一次的在趙洵的夢鄉中出現。


    “難道說盧卡也是一個雙生子”


    臥槽這也太科幻了吧。


    趙洵不知怎的竟然覺得有些興奮。


    “若是能夠合體的話那豈不是無敵了。”


    擁有三段記憶,擁有三個技能,擁有三段人生。


    若是趙洵能夠熟練的掌握夢境,在三個夢境之中不斷的切換,那確實無敵了。


    也許有一天盧卡可以打開黑暗之門?


    也許有一天西域的烏拉爾會見到趙洵?


    光是想想就覺得刺激。


    可惜恩師青蓮道長吳全義此刻不在身邊,不然趙洵真想要讓他老人家解夢一下,看看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趙洵看了一眼天色,發現仍然是黑漆漆的。他剛剛應該睡了沒有多久吧?


    思量再三,他便再一次閉上眼睛。


    距離天亮還有很久,還是繼續睡吧。


    趙洵心道。


    隻有睡好覺天亮後才有力氣趕路。


    趙洵可不想成為整個隊伍的拖累。


    要是修行者趕路還覺得困乏,簡直是丟修行者的臉。


    傳出去山長和書院的麵子往哪裏放?


    ...


    ...


    翌日一早,趙洵早早便起身洗漱。


    長時間在不良人衙門當值讓他形成了良好的生物鍾。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趙洵之前看過不少研究失眠的文章。


    基本上所有的失眠都是和生物鍾紊亂有關。


    如果一個人有良好的生物鍾,排除心理因素,那麽失眠的可能性很低。


    說白了,這看的還是自製力。


    隻要自製力足夠強大,基本不會出現失眠的情況。


    “吳大人,早啊。”


    趙洵親切的上前和此次的慰問團欽差吳真卿問好。


    長期的社交生活,使得趙洵養成了良好的社交習慣。


    混跡職場,曆經了各種勾心鬥角,趙洵能夠很遊刃有餘的處理人際關係。


    其實趙洵本人是個社恐患者,但被生活生生逼出了社交牛逼症。


    所以不要扯那些所謂的壓力啊,困難啊,還是沒有處於絕境。


    當你不得不麵對生活,和生活這個怪物對線的時候,什麽社恐,什麽抑鬱症都會被拋諸於腦後。


    人的潛能是無限的,連一個社恐人士都能變成社交牛逼症人士,還有什麽是做不到的?


    “趙大人早。”


    吳真卿也衝趙洵拱了拱手,微微頷首笑道。


    吳真卿的官職是禮部員外郎,妥妥的清流官。


    照理說他是瞧不起趙洵這樣的武官的。


    而且不良人又是武官體係中的另類,屬於皇帝的鷹犬,跟內侍監內衛齊名。


    在文官心目中,不良人絕對是惡臭的,沒有人性的。


    可吳真卿偏偏很欣賞趙洵。


    理由也很簡單,趙洵和其他不良人不一樣,簡直就是一股清流。


    在吳真卿看來,能夠在外部環境如此黑暗的情況下堅守本心,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有道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趙洵就像是泥塘中生長的一葉蓮花,讓他覺得卓爾不群。


    而且趙洵的辦事能力確實很強,長安城中許多別人辦不了的案子趙洵能辦。許多人不敢辦的案子趙洵能辦。許多人不願意辦的案子趙洵依然能辦。


    能夠在長安官場混的,哪個不是人精中的人精。


    混跡官場的最重要的一項準則就是各掃自家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不該你管的事情一定不要去管。


    如果非要狗拿耗子多管閑事,那到頭來吃虧的一定是你。


    但這官場也不全都是明哲保身之人,總會有一些人不計個人得失,總會有一些人將個人的利益甚至是生死置之度外。


    他們一心為了社稷,一心為了百姓。


    這些人定然會青史留名。


    在吳真卿看來,趙洵就是這樣一個人。


    趙洵和那些禦史言官不一樣。


    那些禦史言官,看似仗義執言,敢於犯顏直諫,冒犯天威。其實他們隻是為了博得一個好名聲。


    這些家夥賣直求名,目的不純,最關鍵的是為了噴而噴,個人能力拉胯,辦事的本領實在太差。


    這些家夥跟趙洵完全沒得比。


    趙洵是能力、膽識、氣度全部在線,是朝中不可多得的好官。


    吳真卿是自愧不如的。


    所以當他得知趙洵會和他同行時,內心十分的激動。


    “吳大人,聽說你擅長丹青,尤其喜歡畫風景。不知可否告知趙某這作畫的訣竅是什麽。”


    趙洵之所以問這個問題,並不單純是想學作畫。


    雖然他當初在大學的時候選修過一段時間的素描,但也就是懂個皮毛。至於國畫他更是一竅不通。


    趙洵是想要通過學習國畫的運筆、構圖來鍛煉自己畫符的能力。


    在跟恩師青蓮道長吳全義學畫符之後,趙洵在刻意的每日練習。


    他知道自己畫符的天賦比不了文宗方麵,所以花的時間精力很多,指望勤能補拙。


    加上青蓮道長一直在給趙洵開小灶,趙洵的成長速度還是很快的。


    可有些細節方麵的問題恩師也跟他講不清楚。


    因為有的人會畫不一定會講。


    青蓮道長就屬於那種會畫但不太會講的類型。


    有的時候鑽到死胡同裏了,師徒倆人大眼瞪小眼在那裏幹瞪眼,著實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趙洵曾經通過旺財的關係找到大畫家兼神符師韓伯虎,跟韓伯虎學習了一段時間作畫,領悟到了作畫和畫符之間的聯係。


    那種聯係很細微,很微妙,若不細心體會琢磨很難領會。


    但趙洵悟到了。


    本來他若是再跟著韓伯虎學習個把月,不說能夠開宗立派成為一代神符師大家,但至少也能夠小有所成。


    可王忠益突遭變故,讓趙洵心灰意冷。


    他想要換個環境,所以選擇了前往河西。


    這就使得他畫符的練習落了下來。


    也許是天佑趙洵,讓趙洵在同樣前往河西的慰問團中遇到了吳真卿。


    吳真卿的官職是禮部員外郎,品級不大不小。


    在官場混跡了幾十載,吳真卿可謂是名不見經傳。


    但與他的官聲比起來,他在藝術方麵的造詣那可是相當的高的。


    有的時候生活就是如此的諷刺,錯位的官員,錯位的藝術家組合在一起,讓人唏噓不已。


    吳真卿是大周最有名氣的畫家,他的畫作涉及了風景畫、人物畫種種類型。


    風景畫中他不僅能畫花鳥蟲魚等常見的意象,也擅長畫青山、草原、滄海等大氣的意象。


    在吳真卿的筆下一切皆有可能。


    趙洵覺得跟著他學作畫...哦是學畫符準沒有錯。


    因為畫符主要是畫線條,這一點和素描有些許相似。


    一個技法純屬,畫藝精湛,技術已經是爐火純青的畫家教授趙洵一些最基本的畫線條的方式,絕對是遊刃有餘。


    “趙大人客氣了。”


    如趙洵所料,吳真卿微微頷首道:“其實作畫並不難,之所以很多人對作畫望而卻步,是因為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有領悟到作畫的精髓。”


    吳真卿稍頓了頓,見趙洵聽得十分認真,便清了清嗓子道:“作畫的精髓就在於你要和畫融為一體。說的再簡單一些,你要把自己置身於畫中。”


    嘖嘖,這番說辭見功底。


    趙洵心道對方不愧是大畫家,短短幾句話讓他醍醐灌頂茅塞頓開。


    作畫如是,畫符亦如是。


    有些東西本就是殊途同歸的。


    經由吳真卿一番點撥之後趙洵如茅塞頓開。


    接下來就是練習了。


    可惜如今他置身於荒郊野外,連洗熱水澡都難,更別提鋪紙研墨,練習畫符了。


    還是等到了城中再說吧。


    如今距離他們最近的城池就要數涼州城了。


    這座城池是河西走廊東端的起點。


    饒是如此,他們也需要趕路數日才能抵達。


    不過慰問團的行進速度還是很快的,在最快速度的加持下他們最終在十日後抵達了涼州城外。


    長時間的風餐露宿讓幾乎所有人都感到疲憊不堪。


    這種時候看到了一座巍峨無比的城池,簡直就和看到了親人一樣。


    趙洵本人也是十分欣喜。


    總算是有了休息的機會了。


    至於魏王嘛,趙洵倒不是很擔心。


    若是他識趣的話,最好不要來招惹趙洵,否則是會撲街的啦。


    ...


    ...


    一行官員陸續進入城中。


    照理他們是要去見魏王的。


    吳真卿作為欽差,理所當然首當其衝作為表率。


    可說來也巧,魏王出城打獵去了。


    吳真卿到了魏王府後撲了個空,別提有多尷尬了。


    他隻得再折返回去,先休息一番。


    趙洵卻是絕不可能去拜見什麽魏王的。


    在他看來他不欠魏王什麽,雙方互不相見就是最好的選擇。


    眼下他最需要的是洗上一個熱水澡,然後舒舒服服的睡一覺。


    哪怕是修行者也需要舒適的環境才能讓自己的修行更上一層樓。


    若是天天過得苦不堪言,那修行品級多半也不會晉升。


    涼州知府給欽差團安排的是一座三進的大宅子,趙洵單獨住在一間寬敞的跨院中,所以也不用過於擔心隱私的問題。


    這個時代總體來說還是民風淳樸的,偷窺這種事情應該不會有。


    下人們在木桶之中打好了熱水便退下了。


    趙洵試了試水溫,很滿意。


    他不喜歡太涼的水溫,那樣沒有蒸騰熱氣熏著的快感。


    他也不喜歡太熱的水溫,那樣讓他感覺自己是一隻鍋裏的大鵝。


    鐵鍋燉大鵝的梗就是這麽來的。


    不得不說,下人們的手法很好,這水溫拿捏的恰到好處,完全符合趙洵的要求。


    趙洵褪去衣物後幹脆利落的跳到了木桶之中。


    啊!


    爽!


    好爽!


    趙洵隻覺得自己一瞬間靈魂出竅了一般,渾身的疲憊感一掃而空。


    他已經很久沒有洗過澡了。渾身都帶有一股嗖味。


    在野外最多也就是洗上一把臉,還不敢用太多的水,生怕找不到水源。


    有限的水都是留給人和馬飲用的,以做到有備無患。


    這就又要吐槽不做人子的顯隆帝了。


    這廝整日滿腦子不知道想的是什麽,竟然做的出裁撤西部驛站的事情。


    驛站才能花朝廷多少錢?


    比起顯隆帝驕奢淫逸的大興宮室,比起他南征北戰耗費大量軍餉,驛站的那點錢算個屁?


    看問題不能抓住主要矛盾,卻在次要矛盾上拚命發力,真是個撲街仔。


    要說起來,曆史上有一個很有名的皇帝也做出了裁撤驛站的決定,結果下場很是淒慘。


    這個皇帝就是大明崇禎帝。


    天啟帝駕崩之後了,他的弟弟朱由檢繼位,改年號為崇禎。


    少年天子登基繼位,自然是想要施展拳腳,大幹一番的。


    論工作態度崇禎確實是沒啥問題的,甚至可以算的上是勤政。


    但是論工作能力和工作方向崇禎卻著實有些讓人撓頭。


    這個也可以理解,畢竟崇禎一直是被當做藩王養的,基本沒有受到過什麽正統的帝王教育。


    如果他的哥哥天啟帝沒有暴斃,如果天啟留下了子嗣,那麽都沒有崇禎什麽事了。


    偏偏天啟帝無後又暴斃,這便給了崇禎機會。


    但是沒有受到過帝王教育的崇禎兩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大方向在什麽地方。


    所以他隻能摸著石頭過河。


    新官上任三把火,崇禎帝也差不多。


    他燒的第一把火是幹掉魏忠賢。


    魏忠賢是他哥哥天啟帝的心腹,也是培植的對抗東林黨的利器。


    以魏忠賢為首的閹黨能夠和東林黨分庭抗禮,不至於讓東林黨一家獨大,尾大不掉。


    可以說整個天啟朝東林黨和閹黨互相攻訐,天啟帝則在幕後坐收漁翁之利。


    魏忠賢就是天啟帝手裏的一把刀。


    許多天啟帝不適合出手做的事情魏忠賢可以代勞。


    天啟帝不適合背負的罵名魏忠賢也可以去背。


    是以東林黨人罵魏忠賢,罵閹黨,卻不會想著去罵天啟帝。


    這手段可謂是高明至極。


    偏偏崇禎看不明白。


    這也不能全怪他,畢竟他沒有受到過正統的帝王教育。


    在東林黨人的忽悠下,崇禎帝一不做二不休的殺掉了魏忠賢,緊接著裁撤錦衣衛,自斷耳目。


    接下來崇禎帝又放了一把火,就是裁撤驛站。


    這可算是捅了馬蜂窩。


    一個名叫李自成的驛站工作人員就此失業,為了吃上飯他不得不舉起反旗開始造反事業。


    最後李自成率領大軍拿下了京師,逼死了崇禎。


    總結來說崇禎的一生就是作死的一生,能力一般還喜歡作死,最終把自己給作死了。


    在趙洵看來,顯隆帝也差不多。


    當然,有一說一顯隆帝的帝王權術水平還是要比崇禎高出不少的。


    這一點顯隆帝有些像明朝的另一個皇帝,那就是嘉靖帝。


    嘉靖帝這家夥喜歡修道,幾十年不上朝仍然能夠掌控局勢。


    嚴嵩也好徐階也罷都被他玩弄於鼓掌之中,拉一派打一派是嘉靖帝最為擅長的本領。


    但論起不做人這條,嘉靖跟顯隆帝卻是沒得比。


    嘉靖帝雖然也殺人,但不會像顯隆帝這樣完全沒來由的由著自己的喜好殘殺大臣。


    王忠益死的慘啊。


    堂堂朔州節度使就因為顯隆帝一句話被一刀刀的淩遲處死。


    趙洵至今難以忘記那個畫麵,都快要留下心理陰影了。


    話又說回來了,顯隆帝為何要裁撤西部驛站,驛站招他惹他了?


    在木桶之中泡了足足半個時辰,直到熱水變溫變涼,趙洵才依依不舍的跳了出來。


    擦幹淨了身子,趙洵便穿山了一套嶄新的衣裳。


    熏香他是不會熏的,打死也不會熏的。


    嗯?這個香的味道很特別,聞起來清清淡淡的,之前趙洵從來沒有用過,那還是試一試吧...


    熏香是這個時代讀書人的基本操作,趙洵卻是個異類,以至於旺財經常以此吐槽他,說他不懂生活。


    趙洵仔細想想似乎也是,這個或許就是後世人們所說的儀式感吧。


    儀式感這個東西有的時候還是挺重要的。


    說白了這玩意就是拿來混圈子的。


    你能否混入一個圈子就要看你能否被這個圈子的大部分人接受。


    這就涉及到了製定規則了。


    畢竟隻有製定了規則,才能夠讓一個圈子的小團體更加有歸屬感。


    而熏香就是讀書人製定的一項規則。


    從這個角度看,趙洵頗有幾分異類的意思。


    隻能說趙洵我行我素慣了,背後又有書院、山長這個靠山,不在乎天下讀書人的風評罷了。


    但是遇到好聞的香,他也未嚐不可聞一聞。


    這和討好讀書人無關。


    熏完香之後趙洵沏了一壺茶,坐在椅子上有滋有味的品了起來。


    所以說什麽生活品質都是建立在物質基礎上的。


    你在趕路途中,在荒郊野外跟趙洵講什麽品茶?


    有水喝潤潤嗓子就不錯了,更不要說洗澡了,那簡直太奢侈了。


    趙洵看著茶葉在熱水的衝泡下起起伏伏,就像是人生一樣。


    沒有起伏的人生一點意思也沒有。


    因為那就失去了奮鬥的感覺,也就缺失了成就感。


    這也就是為什麽很多富二代覺得生活沒有意思。


    因為他們生活中的很多東西都太容易得到了。


    豪車豪宅,甚至是私人飛機,遊艇,隻需要勾勾手指就會有人給他們送到麵前。


    這種情況下談何成就感?不是搞笑呢嗎。


    當然了,有的人天生適合躺平,倒也是未嚐不可。


    趙洵卻不喜歡徹底躺平。


    階段性的躺平倒是可以,但那是為了充電補充能量。補充能量之後,可以更好的奮鬥。


    人生還是需要打滿雞血的,隻有如此能夠讓人一直處於亢奮的狀態。


    喝完茶之後趙洵便開始練習畫符。


    從吳真卿那裏學習到的理論還是要用於實踐檢驗的。


    作畫跟畫符是有些許區別的,這一點韓伯虎就跟趙洵說過。


    不過這兩者殊途同歸。


    隻要領略了核心還是能夠畫出不錯的符的。


    趙洵回憶起韓伯虎跟吳真卿與他講授的細節,提筆慢慢的勾畫起來。


    這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那些線條是如此的簡單,但又如此的複雜。


    至繁則至簡,至簡則又至繁。


    “這就又涉及到了玄學的問題了。”


    趙洵對於玄學還是很感興趣的,隻不過他穿越以後一直都在給顯隆帝打工,不是在查案就是在查案的路上,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閑下來研究玄學。


    “看來以後還是得更多的空閑下來,把時間留給自己。”


    趙洵暗暗道:“畢竟工作是朝廷的,身體是自己的。”


    ...


    ...


    魏王李璉狩獵歸來,在一眾親隨的簇擁下進了涼州城。


    涼州乃是他的封地,在涼州李璉就是土皇帝的存在。


    雖然涼州也有朝廷設置的流官刺史,可說到底刺史也得給他麵子。


    隻要李璉不做出什麽太出格的事情,刺史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像狩獵這種事情,對李璉來說更是家常便飯一般。


    可李璉在仆從們前呼後擁的回到王府之後就得到了一個令他震驚不已的消息。


    朝廷派出的欽差慰問團如今已經抵達了涼州城中。


    之前李璉倒是看過朝廷發出的坻報。


    裏麵很清楚的寫過欽差離開長安城的時間,仔細推算一番也該是到了。


    但是李璉關注的重點不在這裏,而是欽差慰問團的名單中有一個他熟悉無比的名字。


    趙洵!


    這個名字他這輩子都無法忘記。


    拜趙洵所賜,李璉被父皇厭惡提前打發到了封地就藩,徹底失去了競爭儲君的機會。


    更讓李璉覺得無法接受的是,那個墜樓身亡的趙洵最後又活過來了。


    一來一回,李璉等於是吃了一個啞巴虧,隻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


    可他又不是一個能夠吃暗虧的性格,當時便發誓有朝一日一定要讓趙洵連本帶利全部還回來。


    現在好了,趙洵竟然路過涼州。


    這真的是冤家路窄啊。


    李璉冷笑一聲問道:“這個趙洵現在何處?”


    “回稟殿下,和其他欽差團的官員一道安排在一處別院之中。”


    “好,本王這次要讓他好好體會一番本王的熱情。”


    李璉將拳頭攥緊,目光冰冷無比。


    “趙大人,你這符畫的愈發精進了。”


    趙洵畫好符後,特地將吳真卿請來品評。


    吳真卿自然是專業的。


    有他在一旁品評,趙洵也覺得踏實了許多。


    趙洵現在的模樣像極了寫完作業等老師批改的學生。


    “多謝吳大人誇讚,這多虧了您的悉心指導啊。”


    趙洵笑了笑道:“這些線條的處理方式都是按照您跟我說的。”


    “嗯大體沒有什麽問題了,就是細節還需要打磨。”


    吳真卿湊近了一些,用手指點了一點:“這裏,這裏,還有這裏”


    趙洵仔細悉心的聽著,不敢有絲毫馬虎。


    學本領的時候切忌輕狂,一定要謙虛,不然定會一無所得。


    吳真卿評論到了興起,便想要親自作畫給趙洵打個樣。


    趙洵所畫符的線條其實十分的簡單,吳真卿畫起來自然沒有任何問題。


    事實上這對他而言頗有幾分殺雞用牛刀的感覺。


    大約一盞茶的時間吳真卿便把符畫好了。


    他笑著對一旁的趙洵道:“趙大人看看,這兩幅畫有何不同。”


    趙洵定睛瞧去,心中直呼臥槽。


    這真是人比人,氣死人。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啊。


    原本趙洵以為自己已經畫的不錯了,可跟吳真卿畫的一比簡直就是小朋友的塗鴉作品。


    人生並不是處處有驚喜,還有惡心。


    當魏王府的管家出現在別院之時,趙洵終於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


    當你心情舒暢無比的時候總會有個人突然冒出來惡心你,仿佛見不得你的好一樣。


    魏王自然就是這樣的角色。


    真的是優質豬仔,典型反派啊。


    趙洵在心中暗暗道。


    趙洵喜歡養豬,等養肥了再殺。


    所以他並不急著直接一招把魏王ko。


    他要先觀察魏王如何出招,然後見招拆招,慢慢的折磨他。


    跟我玩?玩不死你!


    趙洵本人也是個狠角色,魏王偏偏以為他是軟柿子,趙洵會讓他後悔的。


    “魏王殿下邀請諸位晚上去魏王府赴宴。諸位大人中有不少人是魏王殿下的故人,魏王殿下想要當麵與諸位敘敘舊。”


    魏王府的管家話裏有話,就是說給趙洵聽的,趙洵如何聽不出來?


    他冷笑一聲,隨即道:“本官自然是會去赴宴的,吳大人您呢?”


    趙洵轉向吳真卿問道。


    對於趙洵和魏王之間的恩怨過往吳真卿多少也有一些耳聞,他有些擔憂的看向趙洵,見趙洵態度無比堅決,他也不好多說什麽。


    輕輕咳嗽了兩聲,吳真卿笑道:“本官自然也會赴宴。此乃是魏王殿下的一片美意,我們怎好拒絕?”


    “好,真的是太好了。既如此某家就不打擾諸位大人休息了。告辭!”


    那魏王府的管家趾高氣揚的轉身離開了別院。


    待他走後,吳真卿連忙道:“趙大人,你可莫要衝動啊。”


    趙洵知道他要說什麽,淡淡笑道:“吳大人莫要擔心,我不會做傻事的。”


    離開長安之前,趙洵曾經向不良帥馮昊保證他不會主動挑事。


    隻要魏王不犯賤,趙洵保證他們之間會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


    如今魏王設宴邀約,可謂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但在魏王真的動武之前,趙洵總不好先動手。


    這不僅僅涉及到誰先動手誰理虧的問題,而是一種修養。


    魏王可以像瘋狗一樣撕咬,趙洵卻不能這麽不要臉。


    隻見瘋狗咬人,難道人還要咬回去?


    不,人會直接把這條咬了人的瘋狗殺了。


    不管是咬了人的瘋狗,還是吃了人的猛獸都必須要立即撲殺,否則後患無窮。


    接下來就要看魏王怎麽做了,趙洵是給了他機會的。


    “那就好,那就好。”


    吳真卿卻是沒有聽明白趙洵的弦外之音,頻頻點頭道。


    “距離夜宴還有幾個時辰,趙大人我們先休息休息,屆時一起出發。”


    “好。”


    趙洵頷首回禮道。


    獨自坐在屋中休息,趙洵在思考一個問題。


    魏王敢公然動手殺人嗎?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鴻門宴,趙洵也不得不去。


    區別就在於魏王會做到哪一步。


    是恐嚇,威脅,人身攻擊,還是毅然出手不死不休。


    前者趙洵可以嘴炮回擊之。


    論嘴炮趙洵就從來沒輸過,莫說是區區一個魏王了,便是那些擅長辯難的大佬也自慚形穢。


    若是魏王要不死不休嘛趙洵也樂意奉陪。


    不過嘛這就涉及到另一個問題了。


    那就是在魏王府裏殺掉魏王是不是過於高調了?


    雖然趙洵本身並不在乎,可魏王府中酒宴之上畢竟有那麽多人。


    傳著傳著就傳到了長安,傳到了顯隆帝的耳朵裏。


    經由這些王府護衛、門客一番添油加醋,事情就變了味。


    他們肯定不會提魏王挑釁,欲致死趙洵在先,而是著重強調趙洵如何殘忍殺死魏王的。


    以顯隆帝的尿性肯定是幫親不幫理的。


    加上他對魏王肯定心有愧疚,出於補償的目的肯定也會嚴懲趙洵。


    趙洵本人倒是無所謂,他隨時可以跑路。


    可是他的家人都在長安城啊。


    他的父親母親,弟弟妹妹們可跑不了。


    所以趙洵不能衝動。即便他要殺魏王也不能在王府之中動手。


    罷了,現在想這些都沒有意義。


    靜觀其變,以不變應萬變吧。


    魏王府上下都在緊張的布置之中。


    魏王殿下要在王府之中設宴招待欽差團的大臣們。


    這可是關乎到魏王殿下顏麵的大事,王府下人們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涼州不比那些富庶的州縣,更比不了長安。


    除了吃不完的牛羊,各項食材都相較之下顯得匱乏。


    不過王府的大廚們依舊需要靠著這些有限的食材做出一桌豐盛的酒宴。


    他們絞盡腦汁變換著花樣,力求討得魏王和一幹賓客的歡心。


    要做到這點並不容易。


    要知道對這些天潢貴胄來說,整日山珍海味早就吃膩了。


    他們必須要推陳出新,還得考慮到一眾官員的長安口味。


    至於魏王李璉顯然沒有把心思放在酒宴吃喝上。


    對他來說,當下最緊要的事情是布置甲士,爭取在酒宴上將趙洵一舉擊殺。


    但是他又不能太直接,因為他不可能把所有欽差團的成員全部殺了。


    那樣他沒法給父皇交待。


    所以最好的選擇是製造意外的假象。


    魏王覺得可以讓一名劍客舞劍,然後意外刺死趙洵。


    沒有人會覺得是魏王刻意為之。


    隻要不引起懷疑,魏王的目的就達到了。


    趙洵,你害得本王被父皇趕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就藩,無緣儲位爭奪,竟然還敢送上門來,當真是不知道死字怎麽寫。


    這一次本王定要取你性命。


    明年今日便是你的祭日。


    幾個時辰轉瞬即逝,轉眼間就到了晚宴時間。


    吳真卿作為欽差率先上了魏王提前命人準備的轎子。


    趙洵等一幹官員也紛紛上轎。


    老實說趙洵並不喜歡坐轎子,因為轎子坐起來一搖一晃的。趙洵寧肯坐馬車,雖然顛簸一些,但總不會一直晃晃的人頭暈。


    當然若是能夠騎馬那是最好的。


    可惜這種場合注定不會允許趙洵騎馬。


    哪怕他是武官是不良人也不行。


    因為這涉及到了一個步調一致的問題。


    其他欽差慰問團的官員都坐轎子,他卻偏偏要騎馬,這算怎麽回事?


    趙洵可不希望因為搞特殊被人鄙視。


    “起轎!”


    隨著一聲吆喝,轎子紛紛抬起。


    趙洵索性閉上眼睛小憩。


    他們居住的這套別院距離魏王府並不算遠,所以估計也睡不了多久。


    不過能歇多久是多久,趙洵已經習慣了片段式的睡眠,這種休息方式性價比極高。


    沙洲城,夜半三更。


    涼州援軍所在的軍營之中卻是燈火通明。


    何春渾身甲胄,掃視著大帳內的中郎將、遊擊將軍們。


    “諸位,今日是一個大日子,是關係到魏王殿下大業的日子。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魏王殿下於你們有恩。如今到了你們報恩的時候了!”


    何春十分擅長煽情,段子講起來那卻是一套一套的。


    這些詞藻他早已修改數遍,就是為了達到最好的煽情效果。


    “魏王若是取了天下,則你們皆是定策從龍的功臣,屆時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子孫後代皆可受蔭蔽。”


    “殺殺殺!”


    “出發吧!”


    何春早就做了萬全謀劃,此番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必須要拿下沙洲城!


    合延沃爾和西域聯軍已經在城外久等多時。


    隻要他們打開了城門,西域聯軍就會像是洪水猛獸一般奔湧而入。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他們能夠製造充足的混亂吸引其他軍隊的注意力,再趁亂打開城門。


    何春想到的是縱火。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


    今夜便要一舉定乾坤。


    “著火了,著火了,快救火啊!”


    “走水了,來人啊!”


    沙洲駐軍和安西軍的營寨之中忽然燃起熊熊大火,讓這些本在熟睡之中的士兵紛紛驚醒。


    他們套上褲子就往外衝,本能的從預留的水缸裏舀水出來潑。


    但這無異於杯水車薪。


    要想靠著這點水來救火無異於是癡人說夢。


    劉霖自然也衝了出來。


    他睡得很沉,是被親兵叫醒的。


    看到漫天火光後劉霖直是覺得一陣後怕。


    他若是再晚出來一些怕是就要葬身火海了。


    “怎麽會這樣?好端端的怎麽會突然起火。”


    劉霖覺得這很詭異,很奇怪。


    事出反常必有妖,莫非是有人在暗中使壞?


    “大都護這裏太危險了,我們還是先出去避一避吧。”


    “嗯,也好,叫將士們盡力救火,但若是勢不可違也沒必要勉強。”


    水火無情。


    人在這些天災的麵前還是太過渺小了。


    “快,打開城門!”


    何春成功的利用大火吸引了安西軍和沙洲軍的注意力。


    涼州軍則利用這個空檔期來到了四處城門取得了城門的控製權。


    他們第一時間打開城門並按照約定放了煙火,告知城外的西域聯軍。


    合延沃爾一直都在等待,待他看到煙火的那一刻明白何春已經得手了。


    “傳令下去全軍出擊!”


    城門大開,他們甚至都不需要去攻城。隻要衝進城中,以西域聯軍的兵力優勢應該可以很快壓製住安西軍和沙洲軍,控製住局勢。畢竟沙洲軍和安西軍加在一起也隻有十幾萬人。


    而西域聯軍的人數足足有二十餘萬,是他們的兩倍。


    失去了城牆這個最大的憑靠,安西軍和沙洲軍憑什麽守得住?


    西域聯軍們個個嗷嗷高喊,就像是野獸一樣開始衝鋒。


    他們原本準備好了各式各樣的攻城器械,做好了死拚的準備。


    但現在看來是大可不必了。


    城門大開,沙洲城沒有任何的掩護。


    他們分分鍾就能拿下這座河西重鎮。


    “殺啊,衝進城去,城中的金銀財寶都歸我們!”


    毫無疑問金銀財寶是一個十分巨大的誘惑。


    這些西域士兵長途跋涉來到沙洲為的就是金銀財寶。


    這是一夜暴富的機會,而且沒有任何的成本可言。


    很快他們就衝到了城門處。


    因為有涼州軍在接應,他們沒有受到任何的阻力。


    順利的進入到城中,西域聯軍和涼州軍便朝火光衝天的兩個地點衝去。


    那裏是沙洲軍和安西軍的駐地。


    “大都護,敵軍殺進城了。”


    親兵帶著哭腔衝到劉霖的麵前道。


    “城門失守了,城中到處都是敵軍,我們該怎麽辦啊!”


    麵對敵軍的包圍,安西軍上下慌作一團。


    這種時候急需要劉霖出麵來穩住局勢。


    他必須要像定海神針那樣矗立在那裏,告訴所有人不要慌。


    “傳我將令,全軍集結,列陣迎戰。”


    劉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使得自己的心情平複下來。


    他很清楚眼下他一定不能亂。


    隻要他不亂他麾下的將士就不會亂,安西軍就有一戰之力。


    “得令!”


    親兵連忙抱拳領命。


    不得不說安西軍的素養還是很高的。他們很快就集結完畢,並且按照劉霖的指令集結成了一個半圓陣。


    半圓陣是用來防禦禦敵的最佳陣型,不管是應對騎兵還是步兵,這個陣型都有戰鬥力。


    劉霖被簇擁在中軍之中,他騎在高頭大馬上得以看清遠處發生的事情。


    讓劉霖感到無比驚訝的是,對麵不僅有西域三十六國的聯軍,還有涼州軍。


    昔日他們視作袍澤的涼州軍竟然叛變了,投向了死敵西域聯軍!


    劉霖此刻恍然大悟。


    怪不得西域聯軍能夠順利的攻入沙洲城中,因為有涼州軍這些叛徒做內應啊。


    至於這離奇的大火多半也是涼州軍放的吧。


    不然怎麽可能好端端的突然燃起大火?


    “這些該死的家夥!”


    劉霖直是恨得牙根發癢。


    他覺得自己的情感受到了莫大的欺騙。


    “殺啊,殺叛徒,殺蠻子!”


    劉霖的情緒再也無法控製,聲嘶力竭的嘶吼道。


    “殺殺殺!”


    安西軍中最犀利的陌刀手也紛紛喝道。


    他們是安西軍中的大殺器。


    不到關鍵時刻陌刀隊是不會出手的。


    因為要想培養一個陌刀手需要花費大量的銀子,對於陌刀手的身體條件要求也是相當的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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