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年輕警察拍著桌子怒喝道,“抓鬼?你怎麽不說自己是張天師?老實交代!”


    我淡淡道:“我一直都很老實,隻不過你不相信我而已。如果你覺得我犯了法,那我問你,影樓那個死人的死亡時間是什麽時候?小區入口的監控拍攝到我們進入影樓的畫麵又是什麽時候?你沒學過偵查嗎?”


    我雖然沒學過偵查,卻能從血液凝固的狀態上大致推算出那個人至少已經死了四個小時。


    年輕警察拍案而起:“跟我談偵查?你給誰上課呢?”


    “好了!我相信他。”說話的那個老警察大概有四十多歲,微微花白的鬢角上略帶著幾許滄桑,雙目卻炯炯有神。


    年輕警察急了:“杜隊,你也相信他的鬼話?”


    杜隊擺手道:“事實證明,他沒有作案的時間。除了被他拔下來的那枚棺材釘,其他釘子上也沒有他的指紋。況且,憑他自己,也不可能把一個人釘在離地差不多一米的高度上。凶手不是他。”


    年輕警察道:“就算他不是凶手,也一樣形跡可疑啊!”


    杜隊正色道:“我相信他所說的話,也相信他是抓鬼的人。”


    “杜隊,你怎麽老毛病又犯了?”年輕警察的語氣雖然不好,但是杜隊卻沒有生氣的意思,反而對我開口道:“我叫杜正明,我相信這世上有鬼,也相信你所說的話。不過,我希望你能協助我破案。”


    我看向對方時,跟著比了一個手勢,按照東北先生的意思,是問對方是不是術士。


    術道中常說:公門無術士。


    實際上說的是,當官的人裏沒有術士的傳承,因為官氣本身就能鎮邪,加上官員手掌承載國運的大印,足可以辟邪。況且,官員也不會公開跟鬼神打交道,所以,才有了“公門無術士”的說法。


    但是,說公門當中沒有術士傳承卻不盡然如此。公門當中至少有四類人與術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其中就包括了捕快、仵作、劊子手和獄卒。這四類人雖然已經換了名目,但是古老的傳承卻沒有被因此斬斷,很多人都守著祖師傳下來的規矩,隻不過對外人秘而不宣罷了。


    老杜搖頭道:“我看不懂你的手勢,也不是術道中人。隻不過是在公家時間久了,見過一些沒法解釋的東西而已。你屬於哪一派的傳人?”


    我直言不諱道:“東北先生。”


    東北先生屬於術道的一份子,也可以說就是術士。隻不過,在真正術道中人眼裏,東北先生傳承繁雜,上不得台麵罷了。


    老杜眼睛一亮:“你真是大先生?我沒有懷疑你的意思,隻不過,是想確認一下。”


    我點頭道:“貨真價實的東北先生。我可以協助你破案,但是你也得給我提供一些方便。”


    老杜當機立斷道:“成交!小李,把他手銬解開。”


    小李遲疑道:“杜隊,這樣能行嗎?他們現在……”


    老杜擺手道:“這件事兒我會親自去跟局長解釋。而且,這段時間我也會一直跟著他們。出了任何問題,都有我來負責。”


    “那好吧!”小李見他執意如此,才點頭答應了下來。


    老杜再次說道:“把三個人也放了,一會兒……”


    “不用!”我擺手道,“你把他們三個都集中在一個審訊室裏,不要解開他們的手銬,我有話要問。”


    老杜稍一遲疑,才說道:“按他說的話去做。”


    片刻之後,老杜就帶著我走進一間審訊室。陳六一看見我,立刻喊道:“兄弟,這是怎麽回事兒,屋裏那人不是你殺的吧?警察同誌,我都說了,我沒進過影樓,隻有小吳一個人進去過,我們現在就可以當麵對質啊!”


    我抱肩冷笑道:“我現在過來就是要跟你當麵對質。你為什麽要害王詩雨?”


    陳六頓時一愣:“姓吳的,你什麽意思?你別胡說八道!你是為了立功,隨便咬人吧?警察同誌,他誣陷我!”


    老杜猛地一拍桌子:“給我閉嘴!他問你什麽,你就說什麽!他現在是我們特聘的顧問。”


    陳六老半天都沒說出話來:“姓吳的,你到底想幹什麽?”


    “這句話,應該我問你才對。”我沒去理會陳六的叫嚷,慢悠悠地問道,“從你被鬼纏上那天開始,我就在想,你一個半吊子算命的,怎麽會跑去幫人家抓鬼,不要命了是嗎?”


    陳六叫道:“我跑去抓鬼怎麽了?我當初不就是為了多混兩個錢嗎?再說,幹這事兒的人多了去了,還差我一個?”


    在東北很多地方都有所謂的大仙兒、先生,但是十個裏麵有八個都是假的。反正雇主也看不見鬼神,他們去了一番連唬帶騙地弄下來,錢也就到手了。


    一般請大仙兒、請先生的人,都對鬼神深信不疑,就算事後知道自己上當,出於對鬼神的敬畏,多數不會去找對方退錢。這就是半吊子先生的生存之道。


    陳六如此說法,倒是也能解釋過去。


    我冷笑道:“我記得我問過你們,在我出手之前,你們是不是始終都沒見過門外的鬼魂,你們都說是。那你腿部經絡被陰氣侵襲又是怎麽回事兒?”


    “我哪知道怎麽回事兒?”陳六一口否定,“我在王詩雨家裏呆了一晚上就這樣了。”


    “那好!”我步步緊逼道,“昨天晚上,我在床前攔了三道打鬼錢,你們卻毫無征兆地被鬼魂上身,我想問問,這又是怎麽回事兒?”


    “我怎麽知道?”陳六叫道,“你自己的法術不好使,卻賴到我頭上了!”


    我繼續說道:“我們在醫院的時候,鬼魂一直都在跟著我們走,但顯然不是為了殺人,而是為了拖延時間。”


    “你以為我沒看出來嗎?擋在安全門那裏的其實是一個想要奪壽的陽魂,隻不過,她沒有奪壽的本事。這樣的陽魂敢攔生人嗎?”


    術士所謂的陽魂,跟道家的說法不同,並不是單指修煉有成離開軀殼的魂魄,也指生人尚未斷氣之前就走出軀體的靈魂。


    醫院中有些人的陽魂離開軀體,蹲在走廊裏等待生人過路,向其伸手求助,如果路過的人拉住了對方,就會被對方借走一部分陽氣,甚至是壽元,陽魂的軀殼也就能多活一段時間。


    那天擋路的陽魂顯然是沒有這個本事。


    我緊盯著陳六道:“那天,隻有你在中途出去過一次。安排了陽魂攔路的人就是你吧?”


    陳六怒吼道:“姓吳的,你用不著血口噴人!你今天說的話,要是拿不出證據,小心老子跟你沒完!”


    “我的確拿不出證據。”我笑著擺手道,“你走吧!不過,我得提醒你一句,東北先生做事未必需要什麽證據。況且,鬼殺人是不犯法的。”


    陳六的臉色頓時白了:“警察同誌,他威脅我。”


    老杜擺著手道:“語言上的威脅並不構成犯罪。而且,他隻是說‘鬼殺人不犯法’,又沒說自己要殺你。這種鬼神的玩意兒,你想申請警方保護都不可能,就算報告打上去,也會被當成笑話。”


    老杜頓了一下:“我看這樣吧!我把吳召繼續扣留24小時,你先走吧!”


    老杜給小李打了一個眼色,後者站起來解開了陳六的手銬:“你走吧!”


    陳六剛走到審訊室門口就返了回來,“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左右開弓連著扇了自己好幾個耳光:“吳兄弟,我不是人,我有罪,你饒了我吧!不對……是你救救我吧!我不想死啊!”


    我沉著聲音道:“給我說,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老杜把陳六提到了椅子上,掏出煙遞了過去:“先抽口煙,慢慢說。”


    陳六顫抖著手接過煙,狠狠吸了兩口才說道:“我家其實有點手段,走的鬼通的路子。”


    所謂的鬼通,就是靈媒一脈的分支,善於用某種法器或者本身為媒介去溝通鬼魂,通過請來的鬼魂去洞悉雇主的命運,或者與糾纏雇主的鬼怪磋商。


    善用鬼通的術士,通常都是自己供奉鬼魂。但是,我在陳六身上根本就看不出長期與鬼神打交道的痕跡。


    陳六見我不信,趕緊說道:“我家老祖宗確實供奉過大鬼,那時候,老陳家在三溪這片名氣不小。後來本事傳到我爺那一輩就傳丟了,大鬼也走了。輪到我這一輩就隻能靠嘴皮子混飯吃了。”


    “我家雖然是丟了祖師爺賞的飯碗,但是我爺也留下來一點東西。我能用引魂香把鬼引過來,求它們幫我辦點小事兒。引魂香是老祖宗做的,用一點就少一點,我要不是遇上大買賣,一般不會用那東西。”


    陳六說到這裏停了下來,我開口道:“把你的引魂香給我看看。”


    陳六找小李拿來了他的背包,從裏麵翻出一塊肥皂大小的方形香料,用兩隻手捧著送了過來。


    我拿過來仔細看了一遍,頓時對他的話相信了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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