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表麵上雖然聲色未動,垂在身邊的雙手卻不自覺地握了起來。


    就像謝婉華說的一樣,我不可能對幾十條性命視若無睹。可是,我一旦跟謝婉華達成了協議,那就是在賭我自己的命!


    謝婉華輕聲道:“吳召,你無論臉上表現得怎麽鎮定,你身體上細微的反應都會出賣你的內心。放棄無謂的掙紮吧!有時候,稍稍低頭並不是什麽壞事,起碼,不用因為妄送了那麽多性命而內疚一生對嗎?”


    謝婉華不等我說話,就繼續道:“你可以否定,也可以裝作風淡雲輕,但是,我不相信再死幾個人之後你還能無動於衷。既然早晚都是投降,又何必多犧牲幾個無辜呢?”


    我深吸了一口氣道:“你贏了!放開他們,我跟你合作。”


    謝婉華在遠隔幾米的距離上,直視著我的雙目道:“你和史和尚一起向鬼神起誓吧!”


    我和史和尚抽出匕首割開左手三指向鬼神起誓之後,謝婉華抬腿踢開了身邊的一塊石頭。圍繞在我們身邊的幻象立刻消失無蹤,原先還在拚命掙紮的武警全都停了下來,就像剛剛被救上岸來的溺水者一樣,滿身水跡,大口呼吸……


    我轉頭向老杜說道:“現在的情況你也看見了,在術士有準備的情況下,你帶來的這些兵隻能給人送菜。你和他們趕緊撤回去,不要做無謂的犧牲。”


    老杜微微搖頭道:“這件案子,我必須跟下去。李排長,你帶人回去,跟王局他們說明情況。如果我回不來,你就直接幫我辦個失蹤吧!”


    被我們從下麵拉上來的李排長,剛才隻不過是被鬼魂附身而已,現在他已經緩了過來。他聽見老杜的吩咐之後,張口想說什麽,最終還是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


    我們三個從石頭上跳了下來,謝婉華也毫無顧忌地轉過身去:“你們跟我走,我帶你們去真正的黑妃墓。”


    謝婉華走出幾步之後忽然停了下來:“姐夫,你可不要在背後開槍哦!吳召他們已經發過了重誓,你殺了我,他們就得死於鬼神的重責。你抓我,就等於殺他們。”


    我側頭看向老杜時,後者果然緩緩放開了按在槍柄上的手掌。


    謝婉華邊走邊說道:“我剛才放心把你們全都扔在身後,就因為,在某種意義上你們都是同一種人。吳召雖然是江湖中人,但是比很多人更講規矩,更堅守職責。”


    “就像在鬼樓,你完全可以扔下姐夫獨自突圍,甚至可以不理會他的要求,繼續衝擊樓頂。你能留下來陪著姐夫一起拚命,是為什麽?為了義氣?”


    謝婉華淡淡笑道:“我相信你有義氣,但是,我不相信你僅僅見過一個人幾麵,就能和他產生過命的交情。你留下,無非是在遵循術士的規矩。不過,我也知道,術士不是沒有避開規矩的辦法。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怎麽用。”


    我冷冷哼了一聲,算是給了對方一個答案。


    謝婉華卻繼續說道:“你能豁出性命守一次規矩,就能再守第二次規矩。術道鐵律之二,不能牽連無辜,我說的對嗎?”


    我淡淡開口道:“算你說對了。”


    謝婉華再次沉默時,老杜卻忍不住開口道:“謝婉華,你怎麽會使用法術?”


    “連‘小華’都不叫了嗎?”謝婉華的聲音當中帶起了一絲落寞,“以前,你叫我婉華,後來叫我小華,現在改成了直呼姓名,一次比一次疏遠,嗬嗬……”


    老杜冷著麵孔沒有開口,謝婉華卻繼續說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低頭趕路也是無聊,我就跟你們說一說整件事的經過好了。”


    我們三個人誰也不出聲了,靜靜地等著謝婉華揭開謎底。謝婉華沉默了一會兒,像是組織了一下語言才說道:“其實,吳召的推測,已經非常接近事實了。我想問你,是不是命數師都有著超乎常人的洞察力?”


    我平靜地回應道:“你不是術士嗎,怎麽問起我來了?”


    命師分三等,術士分九品,是術道上的一個常識。


    命師,初學命數推算時,是“三分算七分謠”,意思是他能算出一些東西,但是更多的卻需要察言觀色去判斷自己推算的對錯,甚至去套對方的話,這個跟心理診斷也算是異曲同工。


    二等命師正好相反,“七分算三分謠”。到了這個階段的命師已經可以算出很多東西了,剩下那三分不確定,還是得靠著推理去判斷。


    三等命師到了“算到不說破”的程度,也就是常說的天機不可泄露。


    至於,篡命師已經超越了命師的範圍,到達超然的程度。


    謝婉華明顯是在試探我是幾等命師,見我沒有正麵回答,也不以為忤地繼續說道:“正像吳召推測的那樣,童童會患上自閉症,是因為他天生有陰陽眼。那時,我作為他的主治醫師,並沒接觸過術道,也沒有向靈異的方麵考慮。”


    老杜聽到這裏,忍不住說道:“童童患上自閉症的事情,我怎麽不知道?”


    謝婉華回答道:“因為姐姐從來沒有告訴過你。那時候,你一直在外麵奔波查案,童童由姐姐一個人照顧。她覺得童童的病情完全是因為自己的原因,所以,她一直覺得對不起你,對不起童童。出於內疚或者不敢去麵對你的心理,她選擇了隱瞞。”


    老杜雖然沒有再說什麽,眼圈卻已經微微泛紅。


    謝婉華繼續說道:“我對童童進行的幾次心理幹預接連失敗之後,姐姐無意間聽說了可以用迷信的方式治療童童。那時候,我雖然一再阻止,但是她還是去了。”


    “讓我意想不到的是,童童的病情竟然在一夜之間大為好轉。當時,我不敢相信三溪市竟然還有比我更高明的心理醫生,好奇之下一再追問姐姐。她卻告訴我,那個人根本不是心理醫生,也不想讓她透露自己的任何消息。”


    “姐姐越是不說,我就越是好奇。”謝婉華回頭瞟了老杜一眼道,“我不像姐夫,還需要用刑偵的手段去取證據,我隻要慢慢跟姐姐聊聊天,就能得到我想要的消息。”


    謝婉華故意頓了一下才說道:“就像吳召分析的一樣,當初,楊家凱給我姐姐打開了一個全新的世界。術士的世界讓姐姐覺得驚奇、刺激,似乎也給她平淡的生活增添了很多色彩。”


    “但是,說到愛情和身體,姐姐卻一件都沒交給對方。或許,姐姐在愛情上有過那麽一段的動搖,不過,她很快就掐滅了那種不切實際的想法。”


    謝婉華的聲音一沉,極為認真地說道:“姐夫,你應該明白,姐姐的世界其實非常矛盾,傳統的思想在她腦子裏已經根深蒂固了,但是她的骨子裏卻帶著一股違背著傳統的叛逆,不然,當初她也不會衝破重重阻礙,在你一文不名的時候嫁給你,相夫教子。”


    “姐夫,我不得不說,你不明白姐姐,也不明白你自己。你有你的堅持,無可動搖的堅持,這才是你最吸引姐姐的地方。她知道,你值得她托付終身。”


    謝婉華站了下來:“八年了,姐姐離開你八年,你也追尋她的案子八年了。以你現在的地位,你完全可以另覓新歡,可你為了姐姐的案子,連續推掉了幾次升遷的機會,一心留在三溪。在一個誰都懂得權衡利弊的世界裏,很多人都做不到這點。”


    謝婉華回過頭來:“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姐姐確實在你和楊家凱之間掙紮過,但是,她很快就分清了自己的感情。”


    “楊家凱在她心裏無外乎就是一個鄰家小弟,那不是愛情。”


    謝婉華說到這裏時,老杜的眼中已經留下了淚來。至於他心裏想什麽,我不清楚,老杜本人也從沒跟我說過。


    也許,在我們三個人裏,唯一鬆了一口氣的人就是我。


    史和尚由始至終都是在冷靜地旁觀,老杜可能早就知道了答案,隻不過他需要有人再幫他確定一下。


    而我不知道為什麽,總會被一個不屬於自己的故事牽動,甚至比老杜更想知道真相。


    後來,我才想明白,是我爺爺臨終時逼我發下的誓言,給我留下了一個心結,或者說是心魔。讓我娶一個素未蒙麵的女人,不要說對方願不願意嫁給我,就算娶到了又能如何?


    我們會不離不棄?也許吧!


    我們會同床異夢?可能吧!


    我們會格格不入,甚至到形同陌路?我不知道!


    或許,我也害怕背板,才會一直注意著謝婉喬的過往。命數師雖然不給自己算命,但是總會有些預感。謝婉喬的感情經曆總是讓我覺得有種說不出的心悸,這是一種感覺,一種我把握不住也探查不出起因和結果的感覺。


    這種感覺非常糟糕。可是命數師的某種感覺,或許就會成為預感。


    我們幾個各懷心事地站在原地沉默了好半天,老杜才勉強開口道:“你繼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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