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裏除了薑岩在不停地叫喊,幾乎聽不見任何聲音,加上過道裏躺著一具屍體、司機的身邊飄起的紅紗,車廂裏的氣氛詭異到了極點。


    “吳召,你怎麽還不動手?”關星宇也忍不住了,“把車停下來啊!”


    “給我閉嘴!”葉燼厲聲怒喝之間,已經攀上山頂的大巴忽然順著盤山道往下急衝了過去。車身像是一下傾斜了過來,我雙手按住座椅靠背才勉強穩住了身形,其他人一下撲向了車頭的方向。


    沒等車上被晃得七葷八素的人回過神來,大巴就在山道上忽然一個轉彎,我甚至感覺半個車身都在山道外麵,所有人也都控製不住地往後斜仰了過去。


    那一瞬間,我們的一隻腳都已經塌在了死亡線上,隻要稍有偏差,大巴就會翻下山崖,車毀人亡,我的眼前甚至閃過了大巴翻落,烈火衝天的情景。可是下一秒間,大巴竟然奇跡般的回到了原位,仍就像是不受控製地在山道上飛馳。


    薑岩聲嘶力竭地喊道:“吳召,你是幹什麽吃的,趕緊控製汽車啊!”


    我手扶著座椅,再次站起來時,大巴四周的車窗忽然同時炸裂,被山風卷起來的玻璃瞬間像雪片一樣往我們臉上打來。我下意識地閉上雙眼之後,稀碎的玻璃卻連續打在了我的臉上,強烈的刺痛讓我差點鬆開抓住座椅的手掌,去撫摸臉上的傷口。


    那種本能僅僅在我腦中閃過之後,我就忽然醒悟了過來,雙手猛一用力,重新抓住了椅子:“抓住椅子,別亂動!”


    與此同時,我也聽見身後傳來陣陣慘叫:“別……別掰開我的手!”


    等我回頭看時,小源的屍體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正一隻隻掰動著一個學生扣在椅子上的手指——那人的半個身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被甩到了車窗外麵,要不是用手死死地抓著椅子,他早就應該掉到車外了。


    “別……小源……饒了我吧!”那人拚命哭求著小源放手時,我已經從腿上抽出了匕首,反手一刀往小源頭上上紮了過去。


    刀鋒刺進女屍頭顱的瞬間,小源也掰開了對方最後一根手指,那人在慘叫聲中落向了車下,大巴的速度卻在這一瞬間放緩了下來。車輪碾碎骨骼的聲響驀然而起時,被我一刀刺進頭顱的女屍也在飛濺的磷火當中撲倒在了地上。


    車上的人驚魂未定之間,大巴又緩緩往後倒了過去,我明顯感到車輪像是壓過了什麽東西時,人骨被碾碎的聲響也再次傳了過來。


    短暫的寂靜之後,忽然有人放聲大哭了起來:“他是讓鬼給拽下去的,我看著了,有人從窗戶外麵伸手拽他……”


    “別說了!”關星宇怒吼一聲,直接對我喊道,“吳召,你是幹什麽吃的,連著死了兩個人,你連動都不動一下嗎?”


    我冷眼看向關星宇時,司機前忽然傳來一陣冷笑,道:“宇哥哥,我說了,你要是找不到我,還會死人。這隻是一個開始,我還會回來的。”


    女鬼聲落之間,司機砰然倒在了駕駛台上,殷紅的血跡順著方向盤緩緩滴落在地時,汽車真正開始失控了,順著山道慢慢滑向山底。


    坐在前排的葉燼一步搶到駕駛台前,伸手拉開司機的屍體,自己坐在了滿是鮮血的駕駛台上,連續幾下才算穩住了大巴:“吳召,咱們怎麽辦?”


    我沉聲道:“葉燼,你開車,繼續往山下走,到了山下再想辦法。”


    “放屁!”薑岩怒吼道:“車上還能呆嗎?已經死了兩個人了,汽車差點栽在山下,你還要坐車?你還能幹點屁事兒不?”


    我冷身道:“願意走,你可以自己走,沒人攔著你。還有,不願意坐車的,可以跟著他一起下去。”


    關星宇先站了起來:“薑哥,我跟你走。”


    “給我站住!”臉色慘白的關傾妍一下站了起來,“小宇,你哪兒也不許去,就給我老老實實坐好!”


    “姐——”關星宇叫道,“你自己也看見了,吳召一點本事都沒有,死人在他眼皮底下,他看不出來,鬼魂來了,他連動都不動,眼睜睜看著我們連死了兩個人。你還信他的話?”


    關傾妍臉色陰沉道:“小宇,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是不是?你要是敢下車,就別認我這個姐姐。”


    關星宇張嘴想說什麽,最後還是乖乖地坐了下去。


    薑岩的主要目的是帶走關星宇,隻要關星宇下車,我就必須跟著他們走,現在他卻隻能留在車上。


    葉燼往後掃了一眼,一言不發地踩下油門把車往山下開了過去。這一次,車上更沒有人敢說話了。一具頭上還插著匕首的屍體就躺在過道當中,一個死不瞑目的死人還趴在副駕駛的座位上,誰還有心思說話?


    除了我和關傾妍,其他人都集中在了車尾,絲毫不敢往前挪動。關傾妍低聲道:“吳先生,我們為什麽不離開汽車?”


    我知道關傾妍不是在故意拆台,而是所有人都不需要一個解釋。


    我揚聲道:“坐在車上雖然危險,卻能照顧到所有人。我們現在有將近二十人,萬一在山路上遇到鬼魂,肯定會跑散。誰也不敢保證,那些跑丟了的人會不會成為死人再回來找我們。”


    關傾妍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那……那你能分辨出誰是死人嗎?”


    我無奈搖頭道:“這個很難解釋。現在我的確分不出來。”


    我不知道對方用了什麽辦法屏蔽掉了我的鬼眼,但是,從小源剛才的話裏,我卻能推測出,那個女鬼是把人變成了沒死的死人。


    在術士的眼裏,死人就是人魂分離,屍體入土、魂歸地獄。


    如果,一個人執著地認為自己沒死,那麽他的魂魄就會藏在軀殼中不走,帶著自己的屍體繼續像常人一樣活著,直到他真正確定自己已經死了為止。


    這個時間,可能是幾個小時,也可能是幾天,甚至是幾年。


    因為,人的軀殼死亡之後,機體的所有功能都會消失,其中最為明顯的就是出現屍斑,甚至是身體腐壞。這些表象早晚會出現,魂魄知道自己死亡之後就會脫離軀體,那時人才算真正死了。


    我的鬼眼能看見鬼魂、能看見屍氣,卻分辨不出沒有離開軀殼的魂魄。隻不過,我確定不了那隻女鬼有沒有這樣的本事。


    這些事情,都是術道上的秘辛,跟關傾妍說了她也聽不懂,也未必會相信,與其跟她解釋,還不如不去浪費那個時間。


    關傾妍顯然有些無法接受我的態度,但是也沒多說什麽。車廂再一次陷入沉默不久,我就聽見山道上傳來一陣嗩呐聲響。等我順著聲音看過去時,卻看見山道上出現了一群穿著大紅大綠、腰裏卻紮著孝帶的人。


    為首的一個老太太踮著小腳兒,邊走邊往地上撒紙錢:“東家辦喜事賞錢啦,各路神仙行個方便!”


    從車裏看過去,雖然看不見隊伍後麵的情景,卻能看見隊伍中有人舉著兩個紙紮的童男童女。舉著童男童女的人故意把下麵的杆子上下挑動,看上去就像是一紅一綠的兩隻小人兒踩著空氣一高一低地在隊伍上空來回跳動。


    關傾妍下意識地抓住了我手:“那是什麽?”


    “是有人在配冥婚。別往那邊看!”我輕輕推開了關傾妍的手,伸手按住了腿上的匕首:“葉燼,慢點開,別衝著了送親的隊伍。”


    葉燼放慢了車速,緩緩向迎麵而來的隊伍靠了過去。車頭距離隊伍差不多還有兩三米的時候,對方忽然堵著大道停了下來,葉燼不得不踩了刹車等在了山道中間。


    這時,隊伍頭前那人拚了命地吹起了嗩呐,後麵也有人挑著一大串炮仗趕了上來。


    一個人用竹竿子把炮仗給挑在半空,一個人抓住炮仗信子準備要點火。領頭的那個老太太擺了擺手,意思是讓他們先別點炮仗,自己跑到隊伍前麵,弓著身子喊道:“大仙在上,東家今天喜事,求大仙行個方便,過後東家擺貢答謝!”


    那個老太太應該是專門辦陰事兒的媒婆子,這類人不見得有真本事,但是肯定能說會道,一張嘴就能哄死人。遇上有鬼魂攔路,肯定是媒婆子上去說和,說通了大夥兒各走各的,說不通就放炮仗崩鬼。


    那媒婆子估計是把我們當成鬼了。這也難怪,深更半夜山上下來一輛沒有玻璃的車,怎麽看都像是肇事給摔壞了的鬼車。


    我向葉燼喊道:“按三聲喇叭,把車往右邊靠,貼著道邊兒停。讓他們先過去,所有人都別往外麵看。”


    葉燼按著我的話把車停到了山道邊上。我們現在是下山,盤山道左邊是山壁,右邊就是懸崖,葉燼停車的位置正在就在懸崖的邊上。


    老太太一看車靠邊兒了,趕緊給我們鞠了個躬:“謝謝大仙高抬貴手。咱們快點走,好讓大仙早點回去。”


    老太太喊完,就一路灑著紙錢,往大巴邊上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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