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下的人敲鑼打鼓地往前走,車上的人一個個全都扭過了頭去,隻有我在用眼角的餘光悄悄瞄著隊伍裏的那口棺材。


    冥婚抬棺材,就相當於人間喜事抬轎子,新娘到了地方得下轎,鬼妻到了地方得合墳。棺材不可以釘死,棺材裏的鬼新娘說不定就會扒著棺材縫看看外麵的熱鬧,晚上過路的人要是跟她對上眼,絕對不是什麽愉快的事情。


    我幹脆就讓車裏的人全都轉了頭,誰也別好奇往棺材上看。


    讓我沒想到的是,棺材抬到大巴邊上時,嗩呐聲竟然停在車邊上不走了。我側眼往車外看時,十多個抬著棺材的壯漢全被棺材杠子給壓得直不起腰來,原先離地還有三尺多高的棺材正一寸寸地往地麵上落,幾個壯漢連著較了幾次勁兒,卻死活也挪不動棺材。


    媒婆子扯著嗓子喊道:“加把勁兒,那邊的都過來搭把手,千萬別讓棺材落了地!”


    冥婚最忌諱的事情,就是棺材落地,棺材底兒隻要是沾了土,那就說明棺材裏的女人寧死不嫁,送親的人不管是願不願意,都得再把棺材抬回去。


    鬼魂可不像活人,能逼著嫁人,一旦強行給合了墳,鬼魂就算鬥不過鬼丈夫,還找不了活人的麻煩嗎?要是女鬼發了火,從媒婆到抬棺材的人都得倒黴。


    但是,這事兒並不絕對。遇上棺材要落地的情況,隻要是棺材繩子沒斷,那就說明還有補救的機會——棺材裏的鬼新娘隻不過是在猶豫,還沒抵死不從的程度。這時候,就需要媒婆出馬,憑著她那一張嘴,說不定還能把事情給圓回來。那樣一來,男方家裏就得再給媒婆子拿出一筆賞錢。


    我側眼往車下看時,那個媒婆三步兩步跑到了棺材前麵:“我的小姑奶奶,你這是作的什麽妖啊?都要到夫家門兒了,咋還耍上脾氣了……”


    媒婆沒說兩句話,聲音忽然一變:“我呸!你個不要臉的浪蹄子,還看上別人了。我告訴你,邊上那些是大仙,人家可沒看上你……”


    我聽見媒婆說話就覺得不好,猛然回頭往棺材上看了過去,卻看見剛剛消失不久的紅衣女鬼竟然笑盈盈地坐在棺材上麵:“宇哥哥,還記得當年你是怎麽娶我過門兒的嗎?”


    關星宇嚇得臉色慘白:“不不……我沒娶過你……你別來找我……”


    “有鬼啊!”車上的人同時看見那隻女鬼,嚇得一窩蜂地往車廂一側擠了過去。


    原本就停在了山道邊上的汽車明顯往旁邊傾斜了一下,嚇得葉燼大聲怒吼道:“別亂動!”


    我們明明跟送親的人就隻有那麽兩三米的距離,可是車上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下麵的人卻像是什麽都沒聽見,還停在下麵一動不動。


    關星宇驚叫道:“吳召,你幹什麽呢,趕緊殺了他!快點……”


    我是想動,可是我卻怎麽也動不了。


    我四周的空間,像是忽然被某種力量鎖死了一樣,不僅把我禁錮在其中,那股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傳來的力量也跟著壓住了我的四肢,我現在就算想要把手抬起來都做不到。


    我扭著腦袋看向史和尚的時候,後者也一樣是滿頭大汗,在那裏拚命掙紮,卻怎麽也站不起來。


    關星宇明顯不知道我們兩個身上發生了什麽,在遠處破口大罵道:“吳召、史不從,你們兩個廢物是幹什麽吃的,鬼都找上門兒了,你們還坐在那兒?動手啊!薑哥,你的保鏢呢,讓他們動手啊!”


    薑岩也嚇得臉色發白:“動……動手……”


    薑岩那些保鏢不管他怎麽喊,都一動不動地圍在薑岩四周,半點沒有動手的意思。薑岩抓住一個保鏢的衣領:“我跟你說話呢,你聽見沒有?”


    那個保鏢還沒來得及說話,車下忽然傳來“砰”的一聲巨響——棺材繩子在剛才一瞬間一齊崩斷了,紅木棺材頓時拍在了地上。灰塵暴土順著棺材四周翻動而起時,媒婆子尖叫道:“你看上了哪個大仙兒,你倒是說句話啊?”


    靠在車裏的一個學生也不知道怎麽想的,接過媒婆子的話喊道:“我們不是大仙兒,我們是人。我們遇上鬼了,那位大姨,你幫個忙……”


    “給我把嘴閉上!”


    那人一開口我知道要不好,想要阻止也來不及了。


    媒婆子抬頭道:“你們是人?”


    我立刻喊道:“誰都別亂說話!”


    可是,那個學生無視了我的警告,一個勁兒地點頭道:“對對,我們是人,我們是學生。大姨,你看棺材上麵那女鬼……”


    “你說啥?鬼都上棺材啦?”媒婆子嚇得尖叫了一聲,轉頭往棺材頂上了看了過去:“哪有……哎呀媽呀!快,快動手……”


    糟了!他們是要動手殺人了!我額頭上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來。


    冥婚,其實還有一種說法,就是鬼魂看上了活人,千方百計的想跟對方雙宿雙飛。等到鬼魂覺得陰陽兩隔之下,不可能真在一起時,鬼魂就會殺人。


    有時候,是鬼魂自己動手,把心愛之人強行拽到身邊;有時候,卻是鬼魂鼓動別人殺人,因為,它們害怕心上人心裏有怨氣,就算死了也不願意跟他們在一起。


    媒婆子說不定就知道這方麵的傳說,隻不過,從她的反應上來看,她知道的事情有些偏了,因為,她喊“動手”的時候,明顯是帶著恐懼。


    我還來不及開口,迎親的隊伍就一擁而上,撲向了大巴。媒婆子尖聲叫道:“快,快把車推下去,要不咱們都得死!”


    “別……”剛才還滿懷希望那個學生頓時嚇得哭出了聲來,“我們是人……你們這是在殺人……求求你們,饒了我吧!”


    薑岩厲聲喊道:“快,快點下車,給我弄死那幫王八蛋!”


    薑岩差點喊破了喉嚨,他身邊的保鏢卻沒有一個衝下車去。


    “推……推……快點推……”


    不管車上的人是在苦苦乞求,還是大聲威脅,車下的媒婆都是充耳不聞,一個勁兒喊著讓人把車給推下山去,僅僅幾秒鍾之後,壓在山道邊緣的大巴就被幾十號人從山頂上給掀了下去。


    我隻覺得眼前一陣天旋地轉之後,腦袋就重重地磕在車門上,眼前一黑昏了過去。等我再睜開眼時,我已經被人從車裏給拖了出來,身邊除了史和尚、葉燼,一個人都看不著,隻有翻過去的大巴還留在山坡上。


    我伸手摸了一下滿是鮮血的腦袋:“這是怎麽回事兒?”


    史和尚道:“車翻了以後,死了好幾個人。活著的人都慌了,薑岩那癟犢子死活都信不著你,非要帶著人走。結果,關星宇就跟他們跑了,剩下那些人也都跑幹淨了。關家妹子一開始不同意跟他們走,可是架不住關星宇要死要活,還是跟他們跑了。”


    我掙紮著站起身跑到反倒的汽車後麵看了一眼:“車上的死人呢?都哪兒去了?”


    “不就在車上!”史和尚也趕了過來,“剛才還在車裏,怎麽全都沒了?”


    大巴車裏的確看不見一具屍體,隻有車外留著幾串帶血的腳印。


    史和尚慌了:“我剛才隻顧著看你,沒注意車這邊……那些死人……”


    “死人跑了!”我沉聲道,“關星宇他們往哪個方向走了?”


    史和尚順手往山下指了指:“就那邊!”


    “快追!”我從背包裏翻出手電,一路順著他們的腳印追了下去,可我沒走出多遠,就看見前麵出現了一條小河,那些人的腳印到了河邊就失去了蹤跡。


    史和尚拿著棍子往河裏探了兩下:“河水不深,他們不能是全都下河了吧?”


    “不可能!大半夜往河裏趟就是在找死,他們要是有點腦子就不會下河。”我摸出三枚大錢投向地麵,“往下遊找,他們順著河走了。”


    我沿著河邊跑出去幾百米之後,史和尚忍不住道:“兄弟,你是不是追錯方向了?你看看地上,連一個腳印都沒有。前麵的草都沒倒,他們還能順著草上飛了啊?”


    再往前去就全是齊腰深的荒草,要是一路蹚過去,不可能一根草都不碰倒。可我眼前,卻明明沒有半點有人經過的痕跡。


    我又打出了一卦,結果還是同一個方向:“他們就是往這邊走了,我肯定沒算錯。”


    這時,跟在我們的後麵的葉燼去水邊搬出來一塊石頭,指著石頭上被鞋底蹭掉的青苔:“吳召算的沒錯,他們是踩在水裏往下走的,順著河追肯定沒錯。”


    “咱們也下水?”史和尚挽起褲腿就要下水,我卻揮手阻止道:“你們在岸上走,我下水追。咱們別離得太近,保持一兩米的距離就行。”


    我說完就踩進了河水當中,順著水流追了下去。葉燼從身後抽出來一把砍刀,一路掃著地上的荒草跟了下來。沒過多久,我就聽見史和尚喊道:“老吳,前麵好像是一塊墳地,有不少墳,你看看。”


    我打著手電往岸上看過去時,果然看見了一片隆起的土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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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各位朋友支持,且聽下回分解!


    感謝:豆豆,久愛打賞。


    感謝:沈複送來的土特產,老苗愧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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