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家姐弟確認了請托的事兒後,就回徽省過年了。


    蕭穗給顧驁留了具體的聯係方式,包括她們蜀都軍區文工團的辦公室電話,讓顧驁有結果後隨時可以通知她。


    顧驁滿口答應,然後送嚴家姐弟上了火車。


    轉眼就是春節,在除夕前夜,顧家父子姐弟三口,順利拿到了鑰匙,也搬進了新居。


    那是一幢年前才完工和草草裝修過的房子,按後世的標準並不適合這麽快住人。不過如今並沒有任何甲醛化工塗料,所謂的裝修,隻是刷一下石灰而已,也就無所謂了。


    沒有乳膠飾麵漆,沒有牆紙,沒有木地板,連瓷磚都沒有。牆就是石灰牆,地就是水泥地。


    不過習慣了後世防甲醛思維的顧驁,還是在搬進來之前,花了幾塊錢,去花鳥市場買了一大包竹炭(當時還沒有活性炭概念,隻有用竹子燒的炭),以及七八盆文竹、藤蔓盆栽。


    整個喬遷的過程中,姐姐顧敏是最一臉懵逼的。因為她並沒有親曆那天弟弟跟陳廠長談笑風生討價還價的場麵。


    所以完全無法想像弟弟究竟是如何憑借三寸不爛之舌、吹牛逼畫大餅,就把房子給要來了,還是廠裏目前掌握的最好房源。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開開心心地打掃。前前後後接了幾十桶水,把裏外都反複擦洗個遍。


    以顧驁的眼光,新家的衛生條件依然是不怎麽樣的:廁所隻有一個蹲坑,而且是水泥坑,將來也難以改造抽水馬桶。


    全家隻有兩個水龍頭,廁所裏那個還沒水池,是直接埋在牆上的,衝涼衝廁所都得用這個(衝涼的時候還得自己接橡膠皮軟管)。


    廚房裏那個水龍頭好歹是配了水泥水池的,也是全家唯一貼了瓷磚的地方,可惜廚房本身就不是獨立的,而是放在了客廳門口。在沒有抽油煙機的時代,要靠開窗換氣,顧驁估計燒菜的時候肯定會弄得屋裏烏煙瘴氣。


    然而,這些困難落在姐姐眼裏,完全就不叫個事兒:“誰讓你炒蔬菜都起大油鍋了!煮煮不就好了,想要油水吃紅燒肉啊,也是煮的,怎麽能讓油白白蒸發掉!”


    顧驁一想也對。


    如今誰舍得油被蒸發掉呢,真要是讓油煙機這種裝備穿越個15年提前出現,估計底層工人會把積在澄淨罐裏的廢油重新倒出來做菜吧。


    這些“從大院裏搬進筒子樓”帶來的額外麻煩,顧驁心知肚明,也因此讓他對新房並沒有“膜拜”程度的歸屬感,隻當是個睡覺休息看電視的地方。不過姐姐的狂熱,顯然無視了這些缺點。


    如今除了國家領導人,其他哪怕是高官官員,都覺得住筒子樓是隻有好處沒有壞處的,是身份的象征。


    最後,還是顧驁看不過眼,勸姐姐歇歇:“姐,差不多就行了,別累著。看你衣服都髒成這樣了,趁百貨商店還沒關門,我們先去把洗衣機買來裝好吧。剛搬了新家,那麽多髒東西要洗。”


    沒想到顧敏一口回絕:“衣服晚上手洗不就行了,這麽多年都過來了。東西都沒收拾好呢,洗衣機又大又沉往哪兒擺?你有這個空不如去把電視機先買了,都讀大學了,電視都沒看過。過完年收拾幹淨再買洗衣機不遲。”


    顧驁再次感受到了價值觀的差異。


    不過,這次他選擇了堅持。


    姐姐可以覺得家務勞動力不值錢,娛樂才值錢,他不能這麽想。


    最後死拉活拽,趁著百貨商店關門前,把姐姐拉去一起,雇了個人力三輪車,把一台單筒洗衣機拉了回來。


    因為是國產的,隻花了800塊錢。不過沒有任何自動控製程序,估計是沒錢搭載單片機吧,電動機隻有一級攪動速度,沒有甩幹功能,洗完還得自己擰。(全自動的要再過六七年才能國產化,目前隻能花外匯買鬆下的。)


    不過就是這種洗衣機,在扛上樓的時候,還是惹出了好大動靜。


    同一單元裏、樓下那些住客中,有市政府的公務員,就市一醫院的技術骨幹醫生,還有同為市內效益最好的大國企、鋼鐵廠和汽輪機廠的中高層幹部。不過這些人家至今都還沒想到把閑錢用來買洗衣機。


    汽輪機廠的一位副廠長,本來是樓裏最有錢的人家,已經買了津門無線電廠的國產黑白電視。可依然讓自己老婆邊看電視邊拿搓衣板洗衣服呢——他老婆還很樂意,寧可手洗衣服,換取有電視可看。


    “這誰家的呢?居然剛搬進來第一天就買洗衣機?嘖嘖,太懶了吧,這是想十指不沾陽春水啊。”


    “聽說是製氧機廠的技術幹部。”


    “製氧機廠現在效益這麽好了?不能吧,我上次去市裏開會,見過製氧機廠幾個同行的。”


    在所有人的注目中,蹬人力三輪車的師傅一個人健步如飛,背負著沉重的洗衣機,蹭蹭蹭上了三樓——


    本來送貨的車錢說好了是三毛,臨到樓底下,顧驁給他加了兩毛,說一共五-毛,讓他想辦法弄到樓上裝好。


    顧驁是想著,就算他抬不動,還能分點兒錢讓別人搭把手。誰知人力車師傅聽說扛著洗衣機上三樓就能賺兩毛錢,飛一樣就上去了。留下無數聽到動靜後圍觀的好奇看客,以及關於顧家人的江湖傳說。


    一切安頓之後,顧敏看著髒衣服在裏麵自動打轉,盡管就這麽一個單調的清洗動作,依然看得流下淚來。


    買洗衣機的同時,顧驁順手在百貨商店買回來兩瓶雪花膏:“姐,以後別洗衣服了,冬天擦點雪花膏吧。”


    20歲都不到的年輕姑娘,手就已經裂了,確實讓人惋惜。


    家裏本來就是買得起雪花膏和凡士林護膚油的,隻是原先顧敏經常要下水,擦了也會洗掉,所以舍不得擦而已。看著弟弟新買的雪花膏,她忍不住摟著弟弟的頭無聲抽泣起來。


    ……


    顧家在一片溫馨靜謐的環境中,過完了春節,年後又買了電視機(反正現在也沒春晚,不差這幾天),盡管隻能看一個頻道,老爹和姐姐還是看得很開心,連僅有的幾個廣告都不肯放過,非得每一秒鍾都盯著看。


    因為顧家表現出來的經濟實力,新鄰居都多多少少來走訪打探。老爹也很客氣,凡是上門的,都會給點兒采芝齋的點心讓大家過口。


    80年代的人,處鄰居的習慣還保持著,哪怕搬進筒子樓,依然跟大院一樣要走動。不過因為周邊的鄰居身份檔次都上來了,無論是三甲主任醫師、國企幹部還是市府官員,多少都有些錢,也不會隨便嫉妒揭發別人。


    年初四這天,寒假固然還沒結束,但有些機關單位已經開始上班了(沒有黃金周)。學校裏也開始有人值班。


    顧驁按葉紈留的聯係方式聯係了一下,確認對方已經回國,他覺得有些事情電話裏說不清楚,就約了提前回校、去京城見她。


    老爹和姐姐對顧驁有寒假不好好休息,很是不滿,但知道他正事兒多,也就沒攔著。老爹還偷偷幫他排隊買了火車票。


    “回到京城好好念書。有實習的機會,也穩著點兒,別太出頭搶別人功勞,犯忌諱的。你呀,就是年紀輕輕不知天高地厚!有時候進步不是靠功勞就能換到的,也要花花轎子人抬人!”


    臨走的時候,老爹和姐姐提著大包小包送顧驁去火車站,老爹還不忘絮絮叨叨地傳授人生經驗,讓顧驁別太膨脹。


    “到了學校裏,這些小點心別忘了給大家都分一點,但別公開分,自己一個寢室一個寢室跑,趁人少。不然太張揚顯得你炫富。”姐姐也免不了勸說。


    “爸,姐,我都知道的。行了你們快回吧,天也冷。”顧驁找到個靠窗的座位,然後對著月台上的父女倆滿口答應著,讓他們趕緊回。


    整整一天半的座鋪,中途停了幾十站,尤其是到滬江的時候還得花兩個小時等換向、換上新的火車頭。到了金陵還得排隊,等輪到過江,也算是第一次讓顧驁感受到了這個時代火車的不易——


    上次他跟著親王的專列回來,路上至少可以少花三分之一的時間。(住下來旅遊不算)


    不過,那些沒有坐票的、中途小城市站上車的乘客,也一樣毫無怨言,似乎30幾個小時站著一晃就晃到了。


    回到京城後,去宿舍辦了手續,顧驁才知道葉紈雖然回國了,卻並沒有住校。他少不了又打了兩毛錢的市內電話,約葉紈找了個地方見麵。


    因為是冬天,太冷,葉紈選在了友誼賓館一樓的咖啡館。


    重新看到葉紈的第一眼,顧驁就覺得眼前一亮,被驚到了。


    剛剛從美國回來的葉紈,梳妝打扮完全又換了一副樣子,看來跟著領袖出訪、跟班拎包的經曆,也讓她開了不少眼界,連審美都變了不少。


    可惜,顧驁卻是有求於她而來。


    “葉同學,我有個忙想請你幫——我有個朋友,是南方的部隊文工團體係內的,文筆水平也很好。她想報名去一線當戰地記者……我也沒其他部隊口的朋友,就想到你這兒了……”


    葉紈臉色微微泛紅,似乎激動於顧驁終於有求於她了。


    不過,她並沒有直接魯莽的答應,而是隨著腦海裏一個本能的念頭,鬼使神差地追問了一句:“我欠你的,當然應該還。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不知……是男的女的?”


    “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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