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顧驁親自看過房子、驗證了一切證件,然後就跟房東簽了合同交了定金,第二天就能辦理後續手續。


    77萬購房款,還有預交今年的物業稅和其他管理規費2萬,以及剩下的交易性稅款,總計支出剛好80萬美元整。


    看樣子,那紐約房東在出貨前,就已經算好了自己的房子其實值80萬左右。隻不過如今還是1月份,剛好要報新一年的物業稅,他趕著出手,所以提前在總價裏降掉了,算是承擔稅費。


    80萬付完後,也並不是直接都到賣家手上的,賣家暫時隻能拿到其中一大部分,還有一小筆會質留在為房屋提供質量保險的保險公司手上。


    等顧驁住幾個月,確保房屋沒有任何隱性的質量隱患後,保險公司才會把這筆錢交給賣家,相當於是提供一個中介擔保。


    美國人一輩子要接觸到的保險種類和花掉的保險費,比中國人多幾十倍。但這也導致商業交易的效率大大提高。


    買房人並不需要火眼金睛立刻把所有房子質量問題都看出來,隻要在簽合同時全部拍完照留檔,然後就能放心入住了。


    半年裏慢慢發現問題,可以第一時間喊保險公司的人來現場鑒定,確認是“新傷”還是“舊傷”,如果鑒定結論是原房主隱瞞的“舊傷”,保險公司就從那筆質保金裏返還買家一部分。


    當然,除了80萬購房款之外,顧驁還給了麥卡倫學長1萬2千美金的中介費——其實找正規中介機構的話,收費會更貴,有些機構要按房價2%~3%宰客。


    麥卡倫隻是按非職業的地下經紀人身份,給顧驁打個折,而顧驁也不需要對方開具任何票據,僅此而已。


    “合作愉快!”剛賺到1萬多美金外快,讓麥卡倫學長心情很好。


    “不客氣,我也省了不少事兒。”


    搞定房子的事兒後,顧驁意識到自己有了住宅電話號碼,覺得很有必要通知一下老師同學和國內的親友,於是就緊急印了一些名片,準備明天到學校的時候發一下。


    在沒有手機的時代,這是基本的禮數,尤其是社交任務非常繁重的人。


    ……


    次日,已經是顧驁來到華生頓的第三天。


    基辛格教授終於要正式開課了,顧驁一大早就去了學校。


    毫無疑問,正如顧驁跟盛田昭夫說的那樣,他開了一輛1978年版的龐蒂亞克火鳥去上學。


    在美國,沒有車是無法過日子的,頂級大學的學生幾乎人人有車。既然房子都那麽爽快買定了,車子還不是幾分鍾的事兒。


    凱迪拉克並不算什麽特別貴的品牌,顧驁買的是最高配火鳥,也不過3萬多美元。這種品牌在喬治敦校園裏不算紮眼,無非是造型有些囂張。


    這輛車唯一的缺點是屬於單門跑車,所以隻能坐司機和副駕駛兩個人。但考慮到顧驁在美國無親無故,本來就是個人代步,不用像國內那樣拖一大串妹子出門,這個缺點就不算什麽了。


    把車規規矩矩停好,顧驁夾著幾本學術期刊和筆記本,走進華爾士外交學院的教學樓,找到教授開課的小教室。


    基辛格教授還沒來,顧驁就先跟同學們發了一圈名片。


    跟阿卜杜拉王子交談的時候,王子告訴顧驁:昨晚已經跟約旦有關部門聯係過了,確認國內目前確實還處在進口氧氣瓶的狀態,可以考慮采購製氧機、自建一家自給自足的氣體工廠,讓顧驁通知中國國內有關單位把程序走一下。


    “謝謝,我今晚就去打電話。”顧驁謝還是要謝的,不過他如今已經看不上這些生意了。


    回頭給老爹打個電話,然後再問問馬風:當初馬風在省外貿廳實習時,有沒有哪個領導對馬風不錯,就把這個小功勞賞給他好了。


    相信多結好幾個省廳的領導,也會有助於將來把馬風從大學老師的位置上撈出來。


    敲定了這事兒之後,顧驁挨著王子旁邊的位置坐下,靜靜等候教授到來。


    五分鍾後,基辛格夾著教案走進了教室。


    基辛格很忙,也很幹脆,沒有任何開場白客套。


    “新學期報到期限還沒結束,所以人不是很齊,我們簡單一點。今天,還是繼續上學期的研究方向:美國現行分權製度,對秘密外交成果的負麵影響,以及如何在不違憲的情況下,盡量消弭這種影響。


    這個月,我們舉兩個曆史案例,用我上學期說的分析方法,具體分析一下——某些這學期新來的,課後自己找其他同學了解一下現狀,我就不贅述了。”


    短短兩句話,就把顧驁和阿卜杜拉王子,以及另一個研一新生拋棄了,讓他們擱置無知,先往後聽。


    顧驁等人連忙在備忘錄上簡要記了一下、這門他們三人獨家的額外課外作業。


    “下麵,我們來看一個合眾國上因為國會分權導致的外交失敗案例,1919年的巴黎和會,威爾遜總統曆經半年談出來的《凡爾賽條約》,最後因為眾議院沒有通過,導致美國本身沒有參與‘生效’簽約、與國聯失之交臂的遺憾……”


    基辛格提綱挈領地侃侃而談著。


    顧驁聽得非常認真,比他國內在那個注水的碩士階段課題組時還認真。


    博士生在第一個年級時,同樣是要上課的。尤其是文科類專業的博士,因為沒有實驗室內容可供你打雜。


    而且有些課,甚至是跟碩士生一起上——沒讀過博的看官千萬別覺得詫異。


    上課時的場景大致是這樣的:


    教授先講一下,但並不是講多具體的內容,一般拿篇教授本人的綜述過來,說說這個研究領域的前沿現狀。


    如果教授不夠牛逼,江湖地位不夠資格寫影響因子很高的綜述,那就隻能拿其他教授的綜述了。但頂級大學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以基辛格這種段位,拿的肯定都是他自己的綜述。


    講完綜述,教授會開一個長長的書單出來,告訴大夥兒需要通過哪些期刊、哪些文章來具體了解前沿細節,並且布置一個展示(presentation,直譯應該叫‘報告/匯報’)題目。


    博士生和碩士生們就回去查論文,花一到兩周的時間準備,中間有疑問的話會安排答疑課程,否則就等兩周後開展示課。


    展示課上,所有的博士都要做匯報展示,陳述自己的階段研究結果,其他聽眾可以質疑提問。


    而碩士生一般就可以不用做展示了,隻是聽和提問。以及被教授點名時,陳述一下自己對剛才學長展示內容的理解心得,有點兒像學術辯論。


    理工科的研究生,隻是上課環節少一點,改成實驗室內容,但最後的展示匯報環節都是要的。甚至很多課題組裏都不乏隻專長於匯報、一點實幹都不行的“技術吹”。


    這種“技術吹”就是平時在實驗室階段聊天打屁什麽活兒不幹,最後presentation的時候負責靠口才把稻草吹噓成金條。


    但不管怎麽說,還是文科更吃展示技術。因為理科的匯報畢竟要以事實為基礎,你實驗做錯了再能吹也吹不對,最多隻能在成果的意義解讀層麵洗洗白。


    ……


    顧驁也是博士生,所以,他是躲不過presentation的。


    阿卜杜拉王子等人是碩士生,所以他下一次可以隻聽別人匯報、最後問幾個問題、或者回答教授幾個提問就行。


    基辛格在台上講了大約一個小時,然後布置課題。


    “……這次就到這裏,威廉,帕特裏克,你們4個每人回去根據今天的綜述和上次的研究方法,準備一份presentation,這周五匯報。”


    顧驁連忙低頭看了看電子表上的日曆,那就是1月16號要匯報了。


    “好像有點倉促吧?這個時間算緊急麽?”他並沒有經曆過,隻好問身邊的同學。


    莎拉.桑德伯格學姐無奈地撇撇嘴:“很緊急,平時都是兩周居多,即使偶爾有一周的匯報,也都是到下周一,中間可以多個周末緩衝。從來沒有周一布置、當周五就要的。看來,教授對你很有信心呐。”


    莎拉說這話的時候,略有一兩分嘲諷意味。


    四個有匯報義務的博士生裏,隻有顧驁是這學期剛來的。


    (注:帕特裏克.羅素和莎拉.桑德伯格理論上都算“博二”年級。但是如前所述,美國頂級大學的研究生,是允許在一年裏三個學期中的任何一個報到入學的。


    所以這兩人並不是嚴格的同時入學,帕特裏克已經讀了1年零兩個學期,莎拉才剛好讀了1整年,將來畢業也是滾動畢業。)


    看起來,顧驁的壓力最大。


    他對此的第一反應,自然是稍微有點懵逼的:“教授到底在想什麽?他不是有髒活兒要我幹麽?這麽緊急,居然還抽出一個星期讓我先進入研究狀態?搞什麽鬼?”


    基辛格這老狐狸不按套路出牌啊。


    顧驁拿著課件離開教室,一路若有所思地走了幾百米,心中才隱約升起一種解釋:“莫非,基辛格是想服眾和掩人耳目,先堵住大家的嘴?讓我證明自己的實力,告訴其他同學和助教,我確實有資格被他邀請來讀博?”


    顧驁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性。


    畢竟,基辛格可以確保安排的事情隱秘,但他無法強製其他學生和助教的思維。


    他門下其他學生,不是小國的王太子,就是大使的兒子,要不就是產業巨頭和財團家的公子小姐。


    顧驁充其量隻是一個投機得手的“暴發戶”,在開放的加州或許有人高看他一眼。


    但在信奉舊錢、把所有富一代統統視為“暴發戶”的美國東北,是絕對沒人拿他當回事兒的。


    在美國東北,你要受人尊敬,不僅要有錢,更要至少從你爹你爺爺開始就有錢。富超過三代別人才覺得你是上等人。


    所以,基辛格非常穩,他寧可慢慢等,讓顧驁自己表現出折服其他同學的學術素養,然後再不著行跡地安排顧驁一個出差的“學術任務”。


    如果顧驁證明不了自己,說不定基辛格寧可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到時候就由著買可否冷跟李根瞎折騰好了。


    他本來就已經離任四年了,又沒有輔佐李根的義務。


    隻不過,看在李根是時隔四年後,代表供核檔重新入主白宮。基辛格作為一個供核檔的元老,基於“供核檔人,同氣連枝”之心,想幫襯一下,免得鬧出出格的舉動,丟了美國政府的威望。


    (曆史上李根確實也辦砸了,如今的交易,到86年徹底被曝光,形成“伊朗門”事件,差點兒跟水門事件一樣嚴重到彈劾總統。)


    但基辛格做這一切的首要前提,都是保護自己不要暴露,也就是把尺度控製在“利人不損己”。


    會連累他人的豬隊友,基辛格是絕對不碰的。


    基於這種推演,顧驁忍不住想:“那如果我演砸了,會怎麽樣?要是我的學術水平,看上去完全跟不上其他同學,是不是就能甩鍋了呢?”


    但他僅僅想了幾分鍾,就發現不能這麽幹,很危險。


    他至少要表現出,跟他在國內時相仿的實力——也就是跟他在《外交評論》上發表過的那些成果,一樣的功力和深度。


    因為無論是突然變強,還是突然變弱,都是容易招致別人懷疑和深挖的。就算一時之間人家沒多想,將來調查“伊朗門”前因後果的fbi探員挖地三尺,總有人會聯想的。


    而自己一旦甩鍋不任事,不一定就真的安全了——他能到美國,本來就處在風眼之中,臨陣裝傻要是穿幫,隻會被當成“你已經猜到咱想幹啥,但因為多疑怕被滅口而裝弱”。


    這相當於到別人入夥的地方偷窺了幾眼,然後拒絕納投名狀,隻會更加危險。


    所以,最穩妥的,就是表現出自己的學術水平“一貫平穩”。


    發表《外交評論》是展現出多強的學術實力,如今還要保持那麽高水平,甚至略微進步一點點。


    “可是,怎麽進步呢?對美國的法律、政策,肯定不如對國內的了解啊。而且時間還那麽緊迫,當初課題組的其他成員又不在身邊,沒人負責‘我提出假設、別人幫我解釋’的文案梳理論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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