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溝通,顧驁對於貝托魯奇和《末代皇帝》的態度漸漸明確下來:既然阻止不了,而且這個時代要刷獎沒有別的選項,那麽就順勢推一把吧。


    藝術片的收入性利益沒什麽好眼紅的,本來就沒多少。


    剩下值得謀取的,就無外乎名聲、人情、人脈、曆史地位這些無形資產。


    名聲和人脈屬於基本操作,顧驁都有過兩次經驗了,具體沒什麽好贅述的。


    “曆史地位”方麵,會談結束後,顧驁就想到了一個可以運作的點。


    顧驁前世對《末代皇帝》的很多幕後了解,都來自於矮大緊的脫口秀節目。


    他由此得知《末代皇帝》是曆史上第一部也是唯一一部被政府許可在紫禁城裏拍攝的商業/藝術電影(資料性的不算),影片耗資巨大,中方給予的配合程度也非常驚人。


    雖然,就當時的客觀環境而言,“到紫禁城裏全程實景拍攝”這個噱頭,對於後來影片拿奧斯卡最佳影片獎著實起了一定作用。


    但站在後人的角度來看,這種配合尺度和殊榮可能有些過了。尤其是後世到了21世紀,民間氛圍逐漸變得皇漢,很多人士對一部晚清戲占據這個唯一的曆史地位忿忿不平。


    顧驁覺得,自己完全可以扮演一個孤獨的先行者,上書言事,表明一下個人姿態,用“保護文化古跡”的大義名分,反對一下劇組進入紫禁城實景拍攝,並建議建立專門的影視拍攝基地。


    “保護文物古跡”的理由,物理和科學層麵當然是充分站得住腳的,因為很多古物都經不起過度曝光,每年的累計照明光通量都是有限額的,否則就會加速老化。這也是很多博物館裏之所以禁止拍照的原因。


    同時,顧驁也知道,他這種反對最後當然是會失敗的,所以無非是撈取這個首倡名分的義旗——這就有點像梁思成、林徽因夫婦,在建國初年上書言事保護京城的古城牆,乃至其他一些傳統建築。


    雖然梁思成和林徽因注定是失敗的,沒能保護什麽東西,但後人會記住他們的功績。


    到了21世紀,社會輿論寬鬆後,多少公知文青乃至普通知識分子,開始各種紀念梁思成,甚至形成了“每當京城如何如何時,我們都應該想起咱欠梁思成老先生一個道歉”的網紅句式。


    顧驁今天表個態,在曆史中留檔,將來社會變得開始尊重曆史和古文明後,自然會有人站出來為顧驁的超前想法鼓吹。


    甚至眼下為此稍微被文化bu有關領導批評兩句,也在所不惜,反而可以為顧驁將來畢生的正確打一打悲情牌,把他打造成哥白尼伽利略式的悲情英雄。(而且是最終成功了的,不是伽利略這種一輩子撲街的)


    ……


    定下了這個思路後,一行人剛剛離開文化bu的辦公大樓,顧驁就截住了貝托魯奇:


    “貝托魯奇先生,我還有一點希望您配合——剛才我聽喬總說、如果您接受拍攝任務,部裏願意給予最大限度的配合,包括在紫禁城內全程實景拍攝這一前人從未有過的待遇。”


    貝托魯奇並沒有意識到顧驁想說啥,所以很是得意地回複:“是的,顧,這有什麽問題嘛?我承認,這是吸引我接下這個任務的非常重要的一點因素,我完全可以想象,僅憑這個噱頭,將來電影完成後,在評獎時就能額外高升至少一個台階。”


    顧驁:“但我希望你跟我聯名婉拒一下——咱請求有關部門出資建設一個仿景的影視城,就類似於灣灣人在灣北的那個所謂‘中影影城’那樣,供你取景。這是對保護文物古跡大有好處的事情,您要是表了這個姿態,曆史會記住你的善意的,中國人民也會永遠把你當成朋友。”


    貝托魯奇聽完,如同被蟄了一樣驚叫著拒絕:“這不可能!作為一個電影藝術家,我當然希望在最本真的環境裏再現曆史,誰會想去影棚裏造假!顧,你知道我絕不會答應的!”


    顧驁斬釘截鐵地說:“我勸你這樣做!因為你可以白白收獲名聲!同時,最後那夥人還是會乖乖請你進紫禁城拍攝。


    我可以實話告訴你,首先國家出不起這個錢建造影城。其次文化bu那幫人,其實比你這個實際拍攝的大導演,更加希望這部電影拿奧斯卡獎、以贏得政績,所以他們比你更肯付出!


    我今天告訴你這麽多,你應該心裏清楚,哪些該守口如瓶。我對你隻有一個要求:你如果肯跟我聯名上書的話,那麽,就要擺出一副我是發起人、而你是被我的大義所感動、才願意為保護古文化而放棄一點藝術真實性。怎麽樣,可以做到麽?”


    貝托魯奇大為不解:“貴國的主管部門比我還希望電影拿大獎?哦,上帝,我在世界各地電影界混了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聽說這種事情。難道,你們是文化上過於自卑了,急需一個什麽獎項來證明自己麽?”


    “這話不能亂猜測!請你慎言!你就說答不答應!”顧驁冷下臉來。


    他剛才的話,嚴格來說有些把國情透給洋人了。但他是有分寸的,知道不會改變最終結果,而且沒有出賣實際利益,隻是多擺個姿態。


    貝托魯奇眼珠子亂轉起來。


    顯然,他不想多生事端、增加變故風險。


    但如果真如顧驁所說,不會影響結果、同時又能白白邀買到一番“熱愛文化、讚助藝術”的美名,那對於一個導演而言,也是很有吸引力的。


    怎麽辦?


    貝托魯奇陷入了天人交戰之中。


    最終,顯然是40來歲中年人的狐狡審慎起了作用,貝托魯奇並沒有被降智光環打擊到,不肯憑借顧驁的隻言片語就下決定。


    “這樣吧,我覺得還是請示一下凱莉王妃殿下比較好——我在跟中方談合作時,已經想好了拉凱莉王妃作為本片的投資者。


    如果我的投資人覺得花錢在華造景,是一筆可以承擔的支出,那麽上書的事兒就免談了,我不想冒這個險,乖乖回去實景拍攝。


    如果我的投資人評估後也覺得她不會當這個冤大頭,那我再來跟你聯署、擺一下‘古文明保護者’的姿態,不擺白不擺。”


    這老狐狸!果然是不見兔子不撒鷹。


    顧驁光靠嘴皮子,完全忽悠不住對方。


    不過幸好,顧驁自忖還可以說服凱莉王妃配合演戲,不要顯得太過慷慨。(當然具體的說服詞不一定是這些,還可以是“如果在故宮裏實景拍攝、對電影評獎和票房噱頭都有好處”之類的理由。)


    總而言之一句話,那就是顧驁名聲要買、好人要當、事兒也得辦成,他一樣不想拉下。


    同時,還希望借這事兒鬧一鬧,引起上麵的大討論,提前反思“是否應該允許外資在國內承包影視拍攝基地造景”的問題。


    那樣,顧驁去年跟仇局長聊時想到的“橫店模式”,才能提前在國內贏得更寬鬆的環境、和更優惠的政策。


    退一萬步說,即使《末代皇帝》裏麵顧驁的運作砸到家了,沒占到什麽實質性好處。


    但隻要他的上書一挑明、並且促成了“橫店模式”提前在國內鬆動,那麽將來不管誰到這一塊撈錢撈好處,都得賣顧驁一個麵子,認他是這一領域的“開山怪”江湖地位。


    這種“中國的某一個行業,是哥一手擎天建立起來的”麵子,是很值錢的。就像牟其中哪怕2017年才從牢裏出來,或者“褚橙”的經營者中間蹉跎了那麽多年,但隻要他們往那兒一站,依然有很多晚輩畢恭畢敬給他們江湖麵子。(當然這裏不是立g,顧驁肯定不會犯錯誤)


    80年代,做生意難呐,尤其是想在某個領域喝頭口水,把政策鬆緊往前麵拱一拱,充當過河石,真是要機關算盡。


    ……


    當天下午,貝托魯奇就去找凱莉王妃拉投資、順帶說了很多設想。


    凱莉王妃當然不會親自出麵評估電影投資的商業前途,所以派了她手下一名分管電影業務的負責人跟貝托魯奇對接那些商業指標。


    顧驁之所以沒急著攬投資,一來是曆史上《末代皇帝》的外方投資高達2500萬美金,比拍個《終結者》貴了3倍。而《末代皇帝》作為奔著拿獎去的藝術片,商業回報率並沒有《終結者》那麽高。


    顧驁明年就要麵對跟雅達利的遊戲機大決戰了,可不希望一筆小三千萬美金的錢被長期占著。他也不希望成為外資主導人,將來瓜田李下說不清、被人說在談判中占國家的便宜。


    如此局麵下,王妃的代言人跟貝托魯奇公事公辦地談,進度當然不會容易。


    最終顧驁也沒費什麽勁兒,王妃自己就拒絕了“為了拍《末代皇帝》而在中國營建造景、即使將來還可以獲得造景物的旅遊業投資使用權”的建議。


    貝托魯奇揣摩了一下,估計沒有這種可能性了,也就橫下心跟顧驁一起幹一票、謀點兒虛名。


    次日,由顧驁說服貝托魯奇聯署的上書,就送到了上麵。還有一位顧驁在港澳台司、台資處的同事處長一起聯署——之所以帶上這個人,是因為顧驁在上書裏提到了要借鑒海峽對岸的先進經驗、弄“中影影城”那樣的模式、集中供應全國的乃至外國來的製片方使用。


    既然要借鑒灣灣的“有益經驗”,不拉個台資處的處長一起聯署怎麽有說服力呢。


    這封上書立刻引起了一定範圍的大討論。


    最後的結論當然是本次駁回、但相關經驗值得學習借鑒。


    顧驁知道,他要邀買的曆史名聲,這一刻就算是到賬了。


    雖然眼下還沒人關注他的這一舉動,但過個二十多年,他就能多一份梁思成的美名。


    ——


    ps:昨天有點忙,沒存稿了,第二更下班後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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