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驁在機場打了個出租車,跟米娜倆悄悄潛回中山路上那套還沒被收回去的公寓舊宅。


    一路上,兩人戴著帽子和墨鏡,豎著風衣領子,除了容易讓人誤會是特務之外,倒也沒別的破綻,一般不太容易被人認出來。


    中山路上那套公寓,就是四年多前、顧驁因為幫老爹搞定了膜法製氦機技術、廠裏分給老爹的。


    在顧家後來因為別的突出貢獻、另外分了公租別墅、並且自掏腰包買下後。按說廠子裏是要收回這套公寓的公房的,廠裏還有不少職工擠在老舊的大雜院裏呢。


    但顧鏞畢竟是副廠長了,廠裏的後勤處難免會反應慢一些,所以拖了一年都沒正式收房。理由麽則是“考慮到顧廠長新房裝修,可能無法立刻入住,暫緩收回舊房”。


    這是正常人情,你要是當了廠長,後勤處長也會這麽有眼色的。


    沒想到,此刻這套舊公寓卻排上了用處。


    米娜這是第一次跟著顧驁來錢塘,因為兩人的關係並不公開,此前米娜跟顧驁的交集都是在京城或者伊拉克。能來錢塘的,都是蕭穗。


    所以米娜很珍惜,哪怕環境舊一點也無所謂。


    顧宅一年多沒人住,家電陳設倒是沒動,灰塵卻積得很厚。


    米娜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貴重外套包好塞回行李箱,拿出一套不值錢的衣服套上,然後就很居家地開始打掃衛生。


    顧驁也差不多,換掉昂貴的衣服親手幹活。


    自從他發達之後,已經至少三年沒幹過這類家務了。


    他倆剛剛把家具和電器草草抹了一下,正準備把抹下來的垃圾掃攏,卻聽到一陣詭異的鑰匙響動。


    顧驁驚詫地看向門口,幾秒鍾後門毫不意外地推開了,門口站著一個同樣高挑穿風衣的年輕女人。


    顧驁鬆了口氣,原來是老姐顧敏。


    “姐,你……”


    顧敏沉著臉,並沒有先發作,而是把門反鎖好,免得被鄰居聽見,給弟弟留點麵子。


    “你皮得欠抽了!還騙我說你下午4點到?我查過航班了,今天京城來的飛機就一趟,哪來的下午到的?我就想著開車去機場接你,看看你搞什麽鬼。


    你倒好,一聲不吭搞得跟特務一樣,連我都隻是覺得隱約有點像,不敢確認,就開著跟著你。你什麽事情不好和我直說,還害我為你擔心!”


    米娜臉色有些難看,擋在顧驁麵前:“您是……顧驁的姐姐顧敏吧?幸會,我叫麥迪麗娜.伊絲米娜雅,是顧學長在外交學院的校友。顧學長是為了和我有秘密任務才瞞著,您別怪他。”


    米娜跟顧驁的關係並未曝光,自然也就沒見過顧驁的家人。顧驁隻是在跟父親和姐姐閑話家常的時候,提到過這個學妹。


    聽說了身份後,顧敏的表情立刻舒緩了下來:“原來你就是米娜,嗷嗷提過你不少次。當年你在伊拉克的時候,那般護著他,我們全家都算欠你一份恩情。”


    米娜羞澀道:“快別這麽說……當初我也沒多想,隻是覺得有些事情隻有顧學長能力挽狂瀾,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說不定代表團裏其他人也會被震怒的侯賽因將軍給……”


    顧敏暗暗在心裏點讚:這小姑娘,對弟弟這麽好,又毫不居功,性情也直爽率真。


    同時,她眼珠子一轉,已經猜出兩人的更深層關係。


    “行了,弟,這種事情,你就別瞞我了。就算是為了秘密任務,你瞞著外人,也沒必要瞞家裏人。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做了欺負米娜的事情,所以怕爸知道你的品性敗壞、抽你一頓?”


    顧敏都把話說這份上了,顧驁也沒法抵抗。


    “姐,看在我當年撮合你跟姐夫的份兒上,這事兒你就別添亂了。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地道,但我真是有難言之隱。我對穗子是真愛,對米娜也是真心的。你就幫我瞞著爸吧,過個兩三年,等我從美國回來,說不定社會風氣就寬鬆了。”


    然後,他順勢把一切計劃和盤托出,包括紅牛的生意。


    顧敏摸著下巴思忖:“原來你隻是要給米娜安排個隱秘的住處,那何必來這裏呢。都那麽久沒人住了,髒成這樣。今天除夕,你哪來那麽多時間打掃。算了,我送佛送到西,你們上車吧,我送你去我新分的別墅。”


    顧驁驚詫莫名:“你什麽時候又分別墅了?我怎麽不知道?”


    “就是幾個月前。”顧敏一邊掏車鑰匙,準備回身下樓,一邊解釋,“我這不去年7月正式到省計委報到的麽。考察期一過,單位按政策就給我單獨分房——說起來,我都滿結婚年紀了,單位說了,不能讓我跟爸和弟弟住一塊兒,自己有房子才好結婚嘛。


    後來9月份,不是你又帶著摩納哥王室來旅遊轉了一圈麽,恰好事後上麵借機推動本市旅遊業改革,清退那些超配廢棄的療養院和爛尾樓,弄了批房子。剛好我轉正,就分了我一套租住配額,我自己掏了5萬塊錢買下了。


    這事兒麽,單位知道我家情況、照顧是一方麵。另外,旅遊局的仇局長不是跟你關係挺鐵、有求於你過麽。清退的事兒有一部分是他主持的,估計也有點關係吧,反正我該出的錢都一分不少出了,絕對不犯錯誤占國家便宜就是。”


    聽顧敏的敘述,錢塘這兩年房價也有看漲呢。


    一兩年前,老爹被市裏那批工業口的特殊貢獻分房,還得掏兩三萬買呢。如今顧敏的房子就值五萬了。


    不過,也有可能是顧敏趕上的這批清退房源更好吧,沒什麽好擔心的。


    顧驁安安心心大大方方地摟著米娜,上了姐姐的車後排。然後顧敏一腳油門往城北駛去,出了城後向西拐到了景區。


    “這次的房在北山路上?”顧驁旁敲側擊地問。


    “也不算,其實有點上山了,挺偏的。”顧敏目不斜視地開著車。


    “那種地方,原先是療養院吧?”


    “也不是,其實是11年前爛尾的毛坯房,一直沒人住過——那年代你也知道的,比如本來要獻禮給什麽人,那人出事了,誰還敢住和處置?當官的都怕犯忌諱,也就擺著唄。


    去年滬江那邊把414改成西郊賓館的先進經驗傳過來了,咱這才敢給上麵打申請,也要厘清整頓景區閑置地產。能直接改涉外招待所的就改,爛尾沒裝修的毛坯就允許分配賣掉。”


    顧敏說著,沿北山路常經國故居那條小巷子拐上山,又開了兩分鍾,停在一條無名山路的無名別墅前。


    不過景觀還是不錯的,依然是那種沿著盤山路內測石垣圍砌挑高、視野開闊的格局。可以看見麵前的西湖和旁邊的保俶塔。


    進門的時候,可以看到花園裏還堆著沒用完的裝修石材,應該是過年停工了,年後還要繼續修整。房子也隻有最上麵一層的房間、乃至門廳裝修好了。


    這麽毛坯,難怪沒人租能輪到顧敏——如今有地位的人,你讓他一個月掏一兩百塊房租住別墅,他們或許還掏得起,但是讓他們一次性花幾萬裝修房子,那是絕對沒錢的,除非是下海那批人。


    但下海的人,注定又拿不到體製內分房的配額。


    相比之下,有些領導即使到了一定權力級別、能調動得了幹私活的施工隊,也不好給租的別墅大興土木——人家有這個能量,還不如常住療養院呢,又不紮眼。


    在時人的三觀裏,租來的別墅也是公房,跟在療養院裏多占個坑沒區別。大夥兒對房子的產權意識都還沒萌生,房子都是拿來住的。


    “這個進度,大概什麽時候能全部裝好?”顧驁環視了一下環境,關心了姐姐一句。


    顧敏黯然道:“爭取再有三個月吧——我準備5月份裝好了,等7月份阿信畢業,就拿這當婚房把事兒辦了,然後他該去曰本就去曰本。”


    “啊——我想起來了,一直有聽說楊信的對象就是……楊信是我同學呢,同級的。”米娜這才反應過來,然後還忍不住低聲跟顧驁打情罵俏式的嘲諷,“你這學長當得也憋屈,被學弟爬到頭上當姐夫了!”


    顧驁倒是很豁達,直言不諱:“這有什麽,反正想當我姐夫,隻要帥和人品好就夠了。沒錢沒官位都不要緊。”


    當下顧敏便給弟弟和米娜分了樓上已經裝好、通了水電的房間。


    然後趁著米娜在那兒觀賞感慨自己的臥室,顧敏悄悄把顧驁拉到隔壁,旁敲側擊:“你跟米娜這事兒……穗子知道麽?”


    原來,姐姐也是擔心顧驁後方不寧。


    顧驁有點不好意思,慚愧地坦白:“其實穗子也知道……”


    顧敏大吃一驚,對弟弟的能耐有了船新的認知:“她倒也不鬧?!也是哦,你那麽本事,誰舍得放手呢,唉,那也是她們的命。”


    顧驁忍不住為自己的女人辯護:“姐你別這麽說,鬧得穗子米娜都是貪慕榮華富貴似的!她們看重的都是我的人,哪怕我窮了,而且馬上就辭官不做,她們還是會跟著我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就隨口一說——今晚就除夕了,咱不好拖太晚。你去給米娜買點吃的喝的回來,放在這兒,就跟我回家吃年夜飯吧,不然爸就要懷疑了。明天你再找借口出門廝混。”


    除夕這種日子,連街上僅有的小飯店都全部關門了,連個吃飯的地方都不會有。


    顧驁被姐姐提醒,連忙開車下山,一路上連還開門的小賣部都找不著,隻好直奔同在城北的友誼商店,買了一堆進口食物喝飲料,然後趕回北山別墅。


    除夕夜就得委屈米娜吃這些包裝食品了。


    “米娜,委屈你了。今晚先湊合一下,明天我就從家裏帶熱菜來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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