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基辛格聊完後續的學術生涯規劃,下午並沒有課,但顧驁還是留在學校,幫教授整理未來專著的範圍提綱,以便到時候向國內匯報一下。


    這事兒用不了兩天,還是先搞定了,再飛舊金山打理生意,這樣比較好。


    也能借著“請示和疏通關係”的借口,問基辛格合情合理多請點假。


    時間緊迫,所以顧驁在圖書館整整忙活了一下午,一直拖到晚上八點多,晚飯都忘了吃。


    直到徹底被饑餓攪擾得心神不寧,顧驁才把腦子從搞學問的心流沉浸中拉回來。


    “幹,都快九點了,算了,回家自己微波爐轉披薩吧。”顧驁看了看表,自嘲地說。


    華盛頓核心市區的夜生活是很無聊的,也沒多少酒吧和夜店,吃個宵夜都很麻煩——因為這兒都是體麵人,晚上有活動也是去私密的會所。


    那些大排檔性質的店要是開在這兒,幾乎都是倒閉的命。


    所以《紙牌屋》上安德伍德總統才經常要一邊看《華生頓郵報》一邊找個白宮附近的黑人bbq燒烤店,拿烤豬肋排解決三餐。這並不是誇張,而是華生頓人的真實生活寫照。


    顧驁開著他低調的龐蒂亞克火鳥,回到波托馬克河畔的大別墅。


    雖然他這次開學已經大半個月,但真正在華生頓住的日子還沒幾晚。對於被魔改後的大別墅,依然覺得很陌生。


    如前所述,這座大別墅,原先是顧驁剛來美國的時候,就掏了80萬美金總價買的。擋水房子不大,結構也挺樸素,花園倒是不小。


    尤其是花園靠近波托馬克河畔,還有一段不帶院牆的、優雅的親水坡地,種著不少淺水觀賞植物。


    他走的時候,把房和車鑰匙都丟給了葉紈,讓葉紈幫他找可靠的人重裝一下。


    結果一年後回來看,整個房子都大變樣了。臨河那一側都被砌起了高大尖銳的不鏽鋼圍欄。整個別墅房子大了不少,花園小了很多。


    甚至還假借著給他挖個酒窖的名義,弄了一層地下室——其實鬼都知道,臨河建築這種地下水那麽豐富、那麽潮濕的地方,怎麽可能搞酒窖?


    優雅和大氣的感覺都沒了,葉紈卻振振有詞:這都是為了你的保密和安全,原先的結構太通透了,容易被人監視。


    然後也毫不客氣地花掉了顧驁50萬美金的建設裝修費。


    顧驁倒不是心疼這50萬,小錢對他來說無所謂。


    隻是他在美國的生活方式,不知不覺就被葉紈影響了。有那麽一瞬間,他腦中閃過念頭:葉姐不會變成我生活中的殺毒軟件吧?


    仔細想想還有點像。


    安全殺毒和流氓軟件之間,往往隻有一線之隔。如果不撈過界,完全可以被主人控製操縱,那就是安全軟件;撈過界夾帶私貨利益了,那就是流氓軟件了。


    顧驁把車停進車庫,然後回屋打開冰箱,拿速凍披薩塞進微波爐加熱。


    這個車庫也是葉紈新蓋的,去年本來隻有花園裏的露天停車位——決策的時候,葉紈在電話裏告訴顧驁,露天停車位容易被人窺探到他的車在不在,從而推斷出家裏有沒有人,對於秘密工作者不安全。


    改成車庫後,隻要屋裏燈和音樂開著,就算人不在,也神不知鬼不覺。


    憑良心說,這點是對的,顧驁也認可這種處理,確實是為他好。


    芝士的香味很快彌散開來,顧驁覺得差不多了,拿出軟化的披薩,坐在餐桌邊慢慢咀嚼起來,一手隨手拿起餐桌上的電話,撥了個號碼。


    顧驁不是很愛吃披薩,但他愛吃芝士,所以買的速凍披薩都是重芝士的配方,甚至還要額外蓋上幾塊瑞士人cheese-fondue專用的格裏耶爾芝士。


    這學期開學時,他第一次回華生頓,從機場回家的半路上,路過超市就想起去采購一些備著。


    誰知回家後打開冰箱一看,冷藏室裏堆了三大塊已經買好的,而且就是瑞士原裝的格裏耶爾芝士。


    生產日期還是今年的,三個月都不到。


    很顯然,這些不可能是顧驁去年休學前買了堆在那兒的(雖然格裏耶爾芝士可以保質期放一年不壞),而是葉紈知道他要回美國了,偷偷悶騷地幫他買好。


    顧驁知道,葉紈自己是不喜歡吃格裏耶爾芝士的。


    電話很快撥通了,另一頭的葉紈聽起來還沒休息。因為沒有來電顯示,她不知道是誰打來的,語氣微冷而禮貌。


    “你好。”


    顧:“葉姐,是我,顧驁。明天有空麽。”


    葉:“我很忙的,什麽事兒。”


    顧:“那這樣吧,明天下班前,我去大使館找你。有份學術規劃大綱,你幫我走正規外交渠道,送上去給人審核一下,看看這個東西我能不能參與。”


    葉:“什麽意思?我沒太聽懂。”


    顧:“具體來說,就是基辛格想寫一本《論中國》,其實也不是給美國政府支招怎麽對付中國,而是研究如何求同存異、各取所需吧。你放心,賣國的課題我是不會參與的。但具體哪些內容敏感,哪些不敏感,還是外交口的領導說了算。”


    葉紈稍微想了想,似乎思想鬥爭猶豫了許久:“如果你很想做,其實你還不如直接讓基辛格走上層關係請示呢。我可以假裝沒接到你這個電話。”


    “問題是我並不是很想,這事兒對我沒什麽利益,所以,還是別越級上報了。”顧驁坦然地說。


    “誒——你這人,要我怎麽說你,多好的上進機會啊,還能直接在高層多露臉。”葉紈顯然是代入了自己的官本位思想,對顧驁恨鐵不成鋼起來。


    她應該是顧驁那些密友當中,至今還不知道顧驁下海打算的那一小撮。


    在官場上,越級匯報是有點犯忌諱的。如果顧驁為官的目的,最終不是當官,而隻是維持一個比較好的高層關係,那他就不該在這事兒上越級上報。


    但是,如果你是打算一輩子混官場,隻要某次越級匯報帶來的好處夠大,那麽孤注一擲顯擺一下,有時也是正確而高效的選擇。因為那些會因此嫉恨你的人,有可能被你快速踩在腳下,你就不用在乎是否曾經得罪過他們了。


    官場人精們,最願意抓住的就是越三級匯報的機會。國企、機關裏也見多了這樣快速成功往上爬的案例。


    你要是科員,直接抱處長的大腿。到了股級,要越就越局長,到了科級,就越……前提是你工作中有那麽多見到比你大三級領導的機會。


    所以這招主要是美女用的比較多,因為美女容易在大領導視察工作時脫穎而出被看到。一個局裏接待領導視察工作,能上主桌陪酒的怎麽也得副局,可你如果是局裏最漂亮的女科長,你也有可能被叫到這一桌上。這孤注一擲表現好,回頭就不用看平時伺候的副處長臉色了。


    但如果你隻是張大眾臉,最好別冒這個險。因為隻越一級的匯報,即使表現再驚豔、人家也沒法把你提拔到讓你不用看原來直管領導臉色的高位,那就等著被排擠吧。


    所以說,越級不是不能越,隻是別越一點點。要越就看準了越大的,沒機會就苟住別浪。


    葉紈雖然還沒那麽蠅營狗苟,但她畢竟已經正式在駐美大使館工作了超過一年半,敏銳還是很強的。


    因此一聽顧驁的態度,她就猜出顧驁念完書估計是不想回去當官了。


    高手過招,都是一句半句的言外之意,就能聽明白的。


    “算了,既然這是你的人生規劃,我不說你了。你終究立了這麽多功,別人可能一輩子都到不了。急流勇退,也是一種保護吧。”葉紈語氣有些頹廢地說。


    她歎息了一會兒,補充道,“明天我值夜班,你要是有空,晚班時間再來大使館——我要配合國內的時差。”


    聽了這句話,顧驁才想起來,葉紈入職一年半,如今已經從三秘、剛剛提拔到二秘了,依然是在使館的新聞聯絡處工作。


    駐美三秘和二秘都是正處級,所以表現好又後台鐵的員工,幹一兩年就提拔也是很正常的。


    相比之下,二秘到一秘就要稍微慢一點,因為駐美的一秘已經是副廳級待遇了、可以任新聞聯絡處的正處長。(三秘是普通副處、二秘是常務副處。葉紈現在就是剛升常務副處。)


    “好,那我明晚來找你,對不起,還沒慶祝過你升遷呢。”


    “有事兒說事兒!誰要你慶祝了!說得我官迷一樣!”葉紈輕嗔薄怒了一句。


    然後兩人就各自掛了電話。


    第二天,顧驁繼續整理專著的範圍提綱,並且先把自己梳理出來的目錄給教授過目了一下,確認無誤。


    然後下午先回去睡了一個大覺,快十點才起身,前往使館。


    門衛查了他的身份證件,就放行了。


    此刻,國內的時間才上午午飯之前,正是聯絡比較忙的時候。顧驁的東西遞過去後,也能第一時間發回去。


    大使館的新聞聯絡處,可不僅僅隻是負責提供新聞發言的攥寫、傳遞,有些民間交流函也要通過這裏。所以顧驁找葉紈,也不算謀私,是正經的工作交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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