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那個幽暗的娛樂場所,是一家遊戲機廳後,隨同視察的有關部門領導們,驚訝程度可是絲毫不比顧驁低。


    “遊戲機廳?錢塘第一家遊戲機廳,居然就在紅牛廠子旁邊的社區?城東這麽偏的地方?”


    “市中心都開不起來遊戲機廳,這兒卻有,難道是紅牛的工人和坐辦公室的,收入都已經高到可以去這種場所了麽?這裏多少錢一次的?”


    呂局和蔣主任等比較奉公的領導如是問道。


    自然有做秘書的在一旁解釋:“聽說好像是五角錢一次,可貴了。”


    1985年,打街機兩角錢一次,那是絕對虧本的,因為電子產品都是剛上市的時候最貴,以後隨著科技進步漸漸便宜。


    所以這東西的價格,是不能按“當年錢多值錢、物價多便宜、所以打遊戲機的收費也該更便宜”來揣測的。


    正如後世1996年,國內滬江和京城各自開出第一家網吧的時候,收費可是達到了20塊一小時,當時去網吧那可是比去肯德基和咖啡館還時尚的高端潮人生活方式,甚至男女相親約會都有去網吧的。


    (不光是可以打電腦,而是確實能上網的。如果是純粹的“電腦房”,出現會更早一些,也沒那麽貴。)


    到98前後,網吧才跌到了10塊錢一小時,然後2000年迅速跌到5塊左右。再往後就是3塊、2塊、各種會員卡充多少送多少,大約05~10年那幾年,是網吧最火最便宜的年份。


    而街機的價格也是這個道理。


    原本的曆史上,國內的街機廳出現隻會更晚,大約80年代末才有,收費是一塊錢3~4個幣。90年代中期網吧出現之前,才跌到一塊錢7~8個幣。


    當時甚至還有些街機廳老板,意識到95年街機已經沒什麽人願意掏錢玩、太落後了,開始在街機廳裏引進索尼的初代ps遊戲機,收幾塊錢一個小時定時製租金。


    顧驁前世小學四年級的時候,零花錢買不起ps遊戲機,就去遊戲廳打過3塊錢一小時的ps。累計花了百來塊,通關了ps版的光榮公司《三國誌v》和科樂美的《惡魔城:月下夜想曲》。


    扯得稍微有些遠,這裏無非是說,以85年街機的高價,內地街機廳老板怎麽也要賣5角錢一個幣才能賺得比較體麵。


    因為同期曰本和美國的街機價格還分別是50日元和25美分一個幣(美元有25分的quarter硬幣,美國的公用電話亭也都是收這種幣作為基礎價。)


    50日元和25美分換算過來,分別相當於1塊2到1塊5人民幣,內地遊戲廳收5角,已經是考慮到內地房租、人工、看場子成本極低,也壓低了利潤率。


    在省城工人平均工資七八十塊的年代,5角錢一次著實沒什麽人玩得起,也難怪隻在“富人區”有了。


    “那紅牛還真是帶動工人共同富裕了,不容易啊。”仇清終於逮住了高屋建瓴的機會,公允地為資方說了一句好話。


    呂局和蔣主任也不得不承認,隻是呂局脖子最硬,依然不能完全釋懷對顧驁的懷疑,說道:“那天鯤音樂的cd工廠社區,為什麽沒出現這些繁榮的景象。”


    這次,仇清卻是回答得很漂亮:“紅牛是紅牛,天鯤是天鯤,怎麽能混為一談,紅牛是南洋愛國華僑資本家開的。


    何況,天鯤音樂的cd工廠,這才投產了幾個月呢?紅牛可是投產了兩年多了。你讓天鯤也帶動當地村民兩年,他們說不定也這麽繁榮了——


    老呂啊,有些事情不能拍腦袋的,要親自下去走走、實事求是深入調查,看看被天鯤和紅牛征了地的農民,他們自己喜不喜歡新生活。我們坐在辦公室裏瞎想,那是要脫離人民群眾的,可不能犯教條注意的錯誤呦!”


    這番話著實義正辭嚴,不容反駁,其他人都默不作聲,算是認了。


    ……


    仇清和其他有關部門的人,關注點還擺在“紅牛員工社區生活水平、先富帶動後富”等問題上的同時,顧驁的關注點卻截然不同。


    他悶聲不響地帶著一個保鏢,直接進場,微服私訪。


    據顧驁所知,國內目前並沒有合法進口過天鯤的遊戲機,無論是街機還是家用機。


    而且,天鯤的街機業務,其實去年就已經徹底賣給世嘉了,換取了世嘉徹底放棄家用機、並且把所有世嘉街機遊戲的家用機移植權轉讓給天鯤。目前天鯤在特區的工廠,一台街機都不生產了。


    此前所有進入內地的天鯤遊戲機,要麽是此前灰色渠道賣進來的,要麽是去年顧驁還在電子工業部下屬企業那幾個月、利用南邊某些免稅島政策、合法補了保稅差額後高價進來的。


    而合法保稅補差渠道,在顧驁正式離開體製後,也重新斷掉了,所以那個渠道隻存在了幾個月。


    所以,國內街機廳的貨源,就很值得關注了。


    問是沒有用的,顧驁選擇自己親眼看。


    “這幾台確實是天鯤83年以前生產的,好老,遊戲還是吃豆人和炸彈人、坦克大戰——嗯,連字幕都是日語,明顯這是日版流過來的。難道是在曰本淘汰後返修的翻新機?”


    “這幾台地球防衛者一看就是美版的翻新機,所有文字全部是英語。”


    一番粗淺巡查後,顧驁首先看到了相當數量的天鯤過氣翻新機,同時也摸透了國內街機行業之所以投幣這麽便宜還能盈利的原因——人家買的就是二手機,說不定進貨價超便宜,所以單次投幣比美國和曰本同行便宜一大半都沒問題。


    不過再往細裏看,顧驁又注意到了一些別樣的東西。


    他看到了一些家用機,也被擺在那兒,按盤數人工手動收錢,不光有天鯤的,也有任天堂的。


    而那幾台任天堂的機器,幾乎清一色都是那些很血腥的、靠尺度取勝的遊戲。


    雖然85年的科技水平也做不到多華麗的畫麵,所謂的血腥也就是番茄醬式的出血量畫麵奢侈一點、飆血鏡頭多拆分幾幀。


    不過,即使是這種程度,對於當時的消費者,也是非常視覺享受了。


    顧驁意識到,這都是因為如今這個世界,任天堂走不了天鯤式的“第三方供應商審查製”路線,不得不走跟天鯤相反的內容路線,所以變得越來越劍走偏鋒,以勁爆博取銷量。


    除了任天堂之外,顧驁進一步發現了一些似乎既不屬於任天堂、但又跟天鯤似是而非的遊戲機。


    他正要繼續刨根問底看個究竟,不過他這一行人隻看不玩的做派,卻讓街機廳老板有些警覺。


    “喂你們到底玩不玩!你瞅啥?不玩別亂瞅!耽誤人家做生意。”幾個外地南下的看場子人忍不住準備護主。


    很顯然,是因為顧驁出門經常戴墨鏡,所以這些人也不認識。


    顧驁也懶得跟他們起衝突,畢竟他是暗訪,而且眼下街機廳這種生意究竟是否合法,也沒個定論。按照法無明文規定即可為,人家也不算是壞人。


    他旁邊的保鏢掏出一張100塊的外匯券,讓換硬幣,看場子的人立刻無話可說了。


    顧驁一個眼色,他身邊的白人保鏢便順勢追問——當然,說的是生硬的中文,顧驁的美國保鏢跟了新雇主幾年,也學會不少漢語了。


    “我在美國、曰本玩的街機多了,我們老板不玩雜牌——你這裏的街機,好像不光是天鯤和任天堂,還有什麽?這個雜牌是什麽玩意兒?”


    因為街機廳裏光線昏暗,看場人一開始也沒注意到顧驁身邊的西裝猛男是個白人。此刻聽了那種所有字都是第一聲的洋腔洋調,才意識到是個老美,於是態度立刻也軟化了下來,連街機廳老板都驚動了。


    “我們這兒都是最新潮的遊戲機,這個牌子是灣灣名牌,勝天遊戲機!”街機廳老板快步走過來,一邊給拿著百元外匯券買遊戲幣的老外遞煙,一邊解釋。


    旁邊的顧驁聽了,卻忍不住想笑。


    勝天遊戲機?灣灣名牌?


    對於這個雜牌,顧驁也是認識的,因為後世大約93年以前,大陸很多消費者買的能運行八位機卡帶的遊戲機,都是灣灣勝天山寨的任天堂紅白機。


    顧驁前世讀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家裏人也給他買過一個勝天,因為比任天堂便宜很多,大約是92年的時候,連n合1卡帶隻要500多塊錢人民幣。


    勝天這個牌子也在大陸風生水起了兩年,大約到94前後,才被大陸二級山寨的“小霸王學習機”用更便宜的價格打敗了。


    沒想到,這一世因為蝴蝶效應,灣灣山寨商傍名牌的決策,也從傍任天堂fc,變成了傍天鯤的家用機。


    自己居然被灣灣電子商盜版了!


    “這是盜版了美國名牌天鯤的山寨貨!什麽灣灣名牌!”他沉著、音量並不高、但非常堅定地冷嘲了一句。


    不過也聽不出憤怒。


    他知道街機廳老板是不懂什麽叫盜版的。


    國內專利法才正式實施1年而已,商標法、版權法也才分別兩三年。


    顧驁知道,要懲戒已經買到貨的內地運營者,那是不可能的。眼下關鍵是從進口渠道下手。


    他一直覺得,遊戲機在中國是個沒有法律規定的灰色地帶,而且原先國人也窮,玩不起,所以顧驁從來沒打過國內市場。他的機器都是在美國、曰本,乃至其他的第二世界國家賣。


    沒想到,發達國家打遍天下無敵手,自己老巢卻被便宜的盜板貨做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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