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與皇帝少年夫妻,一顆芳心自蓋頭揭起那一刻便丟了,她不敢怨恨皇帝,心裏卻把這些意圖上位秀女看成眼中釘,似乎這些人都是入侵者,直恨不能將之打出皇宮。


    卻也知元春言之有理,身為帝後,既是夫妻,亦是君臣。她心中再是酸楚,還要打疊精神替皇帝挑選可心佳人。


    飲下元春奉上蜜糖水,皇後歎口氣:“聽聞你家這次也有姐妹參選,可知初選結果?”


    元春斂眉肅身:“回稟皇後娘娘,是奴大伯家二妹,入選與否尚不及打探!”


    皇後看眼身邊嬤嬤錦繡,錦繡忙著一笑:“回稟娘娘,才得了消息,賈女史妹妹名曰賈迎春,禦園初選已過,這會已經前往儲秀宮去了。”


    元春聞聽眼波微興:“多謝錦繡姑姑關照。”


    錦繡微笑搖頭:“這到不敢貪功,今日初選與往常不同,同喜選法促狹得緊,若非正經名門閨秀,必定落荒而逃。”


    皇後來了興趣:“哦,如何促狹?”


    錦繡便罷今日抄沙淘汰法子說了。


    皇後娘娘倒笑了:“倒底是賈女史妹子!”


    元春謙遜肅身:“娘娘誇讚。”


    元春麵上無波,心肝微顫,似喜又悲,八年不見親人麵,沒想到當初怯懦膽小二妹妹,竟然長成了大家閨秀了!


    想來祖母這些年把精力都花在這位二妹身上了。


    她以為迎春似她般受盡榮寵呢。


    且不怪元春會錯意,實在一入宮門深似海,書信不便。縱她比別人強些,偶爾能跟舅父傳遞一言半句,得到些祖母父母乃至寶玉消息,卻從未思及迎春們這些庶出妹妹。


    王子騰受了鳳姐蠱惑,以為迎春進宮幫襯元春之計可行,故而送信給元春,囑咐她因勢利導,或是留下迎春姐妹首尾相望,或是替迎春求一門得力親事,總之,隻要迎春能夠成為家族助力,怎麽著都成。


    三歲看老,以元春對迎春了解,她以為,那個膽小怯懦二妹妹絕對撐不到複選,不想她竟然猜錯了。


    這方才有此誤會。


    皇後見元春沉吟,還道她是思親之故,元春這些年幫了她不少,遂一笑:“我也倦了,賈女史替我去儲秀宮走一遭,提點儲秀宮管事嬤嬤,這一屆秀女太後皇上很看重,切莫要輕忽!”


    元春知道這是皇後為了自己特開方便之門,讓自己姐妹相會,忙著肅身行禮:“多謝皇後娘娘!”


    回頭卻說迎春,得知自己要留在宮中待選不免暗啐急色皇帝老兒一口。


    君命難違,何況大多數秀女聞聽將要留宿宮廷,無不欣喜若狂,迎春也隻有隨著大流勾勾唇,擠個笑意兒,免得各色。


    唯一不便之處,秀女多數隻帶了一二身換洗衣衫,像是迎春這般內衣攏共十二件的少之又少。


    好在宮中會委派太監去各家各戶傳旨。迎春知道,賈母鳳姐自會替自己打點更多包裹行李進宮。


    京外參選秀女留下登記詳盡借居住址,迎春這些京都閨秀,則被那位主管初選汪總管丟去儲秀宮。


    “皇後有令,秀女暫住儲秀宮,杜若姑娘,這些秀女就交給你了,你要謹慎照顧!”


    杜若姑姑忙著肅身應了。


    “各位小主安!”


    杜若肅身之後言道:“奴婢是儲秀宮管事姑姑杜若,小主們今後幾日飲食起居就有杜若伺候了。這儲秀宮分前殿後殿,左右配殿。按照規矩,無論前殿後殿,還是左右配殿,每間屋子須有兩位小主共居。至於哪兩位小主共居一室,則有小主們自行決定。”


    迎春被分配到儲秀後殿麗景軒居住。


    迎春心中默算一下,按照前後殿對半分,自己在秀女中名次並不占優勢,排名應在三十名之後。


    迎春想著方才所聽璧腳,無非是誰誰是誰家親眷,有哪位娘娘王爺罩著,誰家給管事太監、管事姑姑送了幾多銀錢。


    迎春胸懷三萬銀子,是賈母等人給迎春打點費用,迎春卻不想用這些銀子給自己買牢籠。迎春這一趟目的很明確,不求敕封,擔憂無過,配混出宮。


    麗景軒正殿五間,殿內布置得富麗堂皇,顏色以金黃正紅為主,處處昭示著皇家富貴。


    麗景軒有東西配殿,一為鳳光室,一為猗蘭館。


    秀女住處,安總管早有章程,迎春被安排在猗蘭館居住。跟迎春同室者,是戶部尚書長子嫡長女楊瑾瑜。


    楊瑾瑜身量嬌小,眉眼俊秀,被迎春歸屬應該恩養三五年才吃的一類。


    楊瑾瑜因是家中嫡長女,性格開朗,舉止大房,一看就是受寵類型。她見人一臉笑,得知跟迎春同室居住,進門便笑盈盈衝著迎春肅身,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米牙:“賈姐姐好!”


    小姑娘一笑嘴角兩個酒璿兒,十分俏皮。


    迎春目測,此女擱現代就是個初二學生,跟三十歲大叔實在不配套。


    楊瑾瑜熱情跟迎春招呼,自訴門戶。


    迎春一恍神,差點以為自己回到大學寢室。


    雖是防人之心不可無,迎春卻被小姑娘無害的笑容打動了。


    暖暖一笑,伸出自己雙手與楊瑾瑜相握:“妹妹好,我名迎春,去歲臘月整十四歲了!”


    楊瑾瑜頓時笑彎了眼眸:“小妹楊瑾瑜,三月生人,比姐姐小了一歲。我今後叫你迎春姐姐吧?”


    看著這個自來熟小姑娘,迎春心情瞬間好起來,左不過過十天半月光景自己也就出宮了,率性一回,想來不礙,因微笑額首:“那我就認下你這個好妹妹了!”


    楊瑾瑜十分健談,嘰裏咕嚕就說起來,迎春得知,這個楊瑾瑜自一歲起就隨著父母在任上,


    他父親雖是兩榜進士,卻是從知縣熬起來,且進京之前多在南方任職。她自小聰慧,很受父親鍾愛,像是出遊玩賞,下鄉親民,必定會帶著她同去,使得她見識不凡,雖是尚書府千金,身上並無驕嬌二氣。


    迎春跟楊瑾瑜互通信息之時,杜若姑姑親自送了一名宮女進來:“二位小主,這是儲秀宮使喚宮女,名喚藍溪,今後幾天就有藍溪伺候兩位小主。小主們有事直管吩咐她去就成。奴婢住在前殿跨院廂房,小主有事也可直接告知杜若。”


    迎春眼下其實不能算作正經小主,杜若卻一口一個小主,態度恭敬得很,卻又不露一絲諂媚。一幅公事公辦模子,讓人挑不出來一丁點錯誤。


    迎春忽然想起一個詞:白骨精!


    迎春心情又好了一分,勾起唇角,露出個溫婉笑意兒肅身回禮。


    迎春觀察藍溪當口,眼角餘光瞧見楊瑾瑜悄悄塞了一個荷包給杜若,並趁空衝著迎春一眨眼,迎春這才後知後覺,忙從袖口裏捏了個裝著金錁子平安扣的小荷包遞過去:“姑姑拿著賞人玩兒吧!”


    杜若是見慣了的,微笑道謝收下了。


    回頭帶領幾個宮女四處查驗床鋪擺設,不時指揮宮女們作調整。


    迎春很敏銳瞧見杜若手裏一甩一甩絲帕子,雖然布質不同與馮姑姑所贈,但是上頭竹葉繡法如出一轍。


    迎春眼眸一閃,不由多看了杜若幾眼,難不成這杜若就是馮姑姑引薦給自己助力?


    一番細細打量,杜若年紀應該跟鳳姐差不離,二十三四歲年紀,按照宮女入宮服役十年算,也該到了出宮年紀了。


    不由納悶,旋即釋然,反正自己也不想在這宮裏多待,隻要在這十天半月性命無憂也就罷了。


    迎春暗暗思忖,要不要拿出荷包認親,然後請求杜若替自己去給元春姐姐傳遞消息見一麵呢?


    半晌,迎春覺得還是先不驚動馮姑姑暗線,先看看宮中那些貴主兒如何行動,一旦自己難以招架,或者有所抉擇,再做道理。


    又想著,鳳姐曾言,元春經常跟王家內線傳遞消息,那麽隻要元春有心,這般時候應該已經知道自己初選過關了。元春比之自己更了解宮中規矩,倘若能夠見麵,她必定會設法來一趟。


    若是元春那裏沒動靜,要麽是行動不方便,要麽是時機不對。


    皇宮內院無異龍潭虎穴,自己這個菜瓜還是謹守本分,按兵不動,一旦過兒複選,那時再做道理。


    迎春這裏平靜送走了杜若,正跟楊瑾瑜說話,二人很有默契避開選秀這個話題,各自說著家裏事情。


    當然,二人都隻說了大家知道那些事情,比如家庭住址,父親官銜這些。


    再有說些閨閣消遣這些。


    卻聽宮女茜草在外叩門:“賈姑娘,楊姑娘,杜若姑姑讓二位姑娘到前殿去,長春宮皇後娘娘派了女史探望各位小主。”


    賈女史?


    迎春微愣之後大喜,心頭砰砰亂跳,這必定是大姐元春借故來瞧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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