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亞瑟王的王國被稱為“卡美洛”, 吟遊詩人們將這座堅不可摧的城堡編入亞瑟王傳奇的詩歌中, 也編入圓桌騎士團的詩歌中,那些詩歌通常以“圓桌騎士團的某某騎士”為開頭,前麵的十個小節介紹騎士的出身和生平, 講述他如何來到卡美洛, 為這座魔法和奇跡之城傾倒,然後這位騎士見到了亞瑟王——這位完美無缺的國王。


    見到了亞瑟王後,隻有冥頑不靈、不值得被救的最為邪惡之人才會無動於衷, 隻要心存善意、品行高潔、想要建立一番功績的騎士, 就想加入圓桌騎士團,為能夠加入其中、成為圓桌騎士團的一員而自豪。


    圓桌騎士們的出身不盡相同, 有的本身就是一國之王, 有的本身是國王的兒子, 是王位的繼承人,有的則是大貴族的兒子,有的則是來自海對岸的大陸上某個異國的貴族。


    但是他們能夠在這裏建立功勳,平等的交流。


    就算是能夠一起平等的交流,但是人和人之間也是不同的。


    人和人之間是有差異的,這讓不同的人擁有不同的興趣愛好和脾性。


    有的人之間關係更好, 有的人則能夠相處得更加融洽,有的人之間隻能是點頭之交。


    這或許是微不足道的差異。


    最起碼的, 在亞瑟王之前,誰能讓這些身份不同的人坐在一張圓桌前麵議事呢?


    這已經是了不起的功績了。


    但是隻有伊麗莎白知道——或者還有其他人預料到了這個未來——這個圓桌騎士團將會以最不英雄的結局收場。


    終結了比武大會這一盛事的女王陛下,看著麵前的加拉哈德, 她腦子裏浮現起好幾個和他有關的傳奇故事。


    這些故事的結局大同小異,都是加拉哈德是唯一捧起了聖杯的圓桌騎士,因為他是圓桌騎士團裏純潔之人,所以他被天使帶入了天堂。


    所以在酒館的即興小調裏——最起碼的,在女王陛下時代的酒館小調裏最受歡迎的段落,就是人們合唱“那個純潔的處男”的橋段,唱完這一句,酒吧裏的男人們會舉起杯子,用一切能夠用的東西拍打桌子,然後一起在狂歡大笑裏一飲而盡杯中的啤酒。


    女王陛下覺得這不是什麽大事,畢竟她自己就特別喜歡那些嘲笑上一任諾曼皇帝死前還在在床上哀歎自己不能人道的段子。


    女王陛下喜歡這些充滿了汙穢下流的曲子不是沒有道理的,畢竟她曾經見過諾曼帝國裏流行的下流小調。


    她將皇帝編成了一個梅毒病的瘋子,皇帝則將女王說成是一個成天無男不歡的性變態。


    雙方互相攻擊對方,以至於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相信這些流言蜚語。


    就算是最偏遠地區的鄉紳都知道這些小調裏麵的內容應該反過來看。


    皇帝是一個征服了艾爾姆特龐大土地的偉人,他將紅河上下的土地統治權收入囊中,那頂黃金打造的法老王的頭冠就放在皇帝的珍寶庫裏,和其他的珍奇異寶一起被妥善安置。


    女王陛下是一個解決了從亞瑟王時代流傳下來的地域仇恨的偉大的統治者。


    雙方放在曆史上的任何一個時代,都是是最為光輝奪目的人物,但是他們生在了同一個時代。


    這就不是什麽好事了。


    無論他們兩個人願不願意,都會有無數的人將這兩個統治者互相比較,民眾們也會被這種比較的文章牽著鼻子走。


    女王陛下正在思考等自己回去了,就要把亞瑟王的故事再重新編排個□□個版本。


    讓大家去看亞瑟王戴綠帽王後出軌的故事,總比他們沒事就把矛頭對準諾曼皇帝要好。


    男人們喜歡看位高權重的同性被妻子背叛戴綠帽的喜聞樂見的劇情,女性喜歡看自己被英俊有才的其他男性追求的劇情。


    女王陛下決定滿足自己的民眾們的惡趣味。


    加拉哈德的心依然停留在那句“實事求是”的話語上麵。這句話替他打開了一道大門。


    少年忍不住的問道:“那您知道有多少人成功了嗎?”


    女王陛下斂去了臉上的笑容,注視著麵前的少年。


    年輕俊秀的少年像是春日的河流邊盛開的花。


    女王陛下的心中有些觸動,她忽然產生了一種領悟,這個領悟讓她理解了為什麽所有的故事版本裏,都是加拉哈德獨自一人捧起了聖杯。


    明明是一群人的冒險,甚至在到達聖杯的麵前,到達了最後的目的地時,包括加拉哈德在內是一組三人。


    但是最後隻有這個人捧起了聖杯。


    女王陛下忽然理解了吟遊詩人們將這個基督教的“至高的榮光”交於加拉哈德的理由。


    他和那些流傳到後世裏的圓桌騎士們都截然不同。


    他年輕,太年輕了。


    沒有那些英雄事跡加身,也沒有豐功偉績,或者是和某些女人們之間的感情糾葛。


    他是最合適的人選。


    (除了他還能有誰呢?)


    ◇◇


    沈韻看向了身邊的巫女。


    名為桔梗的巫女從河邊撿回了昏迷過去的自己。


    如同冬日薄冰一樣的美人,用堅硬的冰霜包裹自己溫柔的內心。


    桔梗沒有趕沈韻離開自己的住處,而是告訴她“想待多久都可以”。


    在戰國亂世之中,有人願意無償的收留自己。


    沈韻心懷感激。


    “桔梗小姐和我認識的一個巫女很像。”沈韻想到了自己在大學裏上課時偶爾在校園裏看到的鬼咒嵐。這位巫女穿著普通的衣服,卻依然掩蓋不了身上聖潔的氣質。


    可這位冰山美人的身邊時常跟著個死皮賴臉的少年。


    這人沈韻也認識。


    ——有洙川空汰。


    沈韻是懷抱著期待的心情來看待這對情侶的。


    伊勢神宮的巫女和高野山的和尚,這對情侶組合如果成了,那可真是——太棒了。


    桔梗看向了沈韻。


    有人和自己說話,她就會以非常認真的態度對待。


    時常會有人覺得壓力很大,沈韻倒是早就習慣了這種態度。


    或者說是,女王陛下早就習慣了這種態度。而這種習慣是會互相感染的。


    “不過我個人從感情上偏愛桔梗小姐。”


    不出意外地,沈韻看到了桔梗的臉頰微微發紅。


    看到這一變化,沈韻側過臉,低聲笑了起來。


    ◇◇


    沈韻很輕易地就找到了偏愛的個體。


    這是她的身份所給予的選擇餘地。


    女王陛下沒有這種選擇餘地,如果真要給她一個簡答題,她隻會填上“我所在意的隻有我的國家”這個標準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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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知道其他的正確回答。


    “我隻知道成功者的名字。”年輕美麗的女士回答著騎士的詢問,她如同羅馬人所信奉的智慧女神,困惑不已的某人在無知的痛苦中走入森林,在森林裏徘徊時遇上了美麗無比的女神,女神聽取了某人痛苦地根源,給予了正確的答複,“那些成功者們全都改變了世界。”


    “世界。”年輕人喃喃自語道,“世界是什麽樣子?我所知道的隻有卡美洛。我隻知道這座世人傳頌的城堡,我對世界的了解,不比一個吟遊詩人的多。我隻在城堡裏外打轉,就是農夫都比我知道的更多。我……”年輕的騎士臉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你很痛苦。”


    年輕的女王陛下麵上帶著淺淺的微笑。


    那是她麵對民眾時展露的親切笑容。


    “無需為了自己無知而感到痛苦,應該為知道自己是個無知者而感到喜悅,因為追逐知識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女王陛下想到了自己年幼時的生活。


    家庭教師們將大量的知識教授給了年幼的公主殿下,她們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隨時都有可能被國王趕出宮廷,所以她們盡量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教給這位年幼的公主殿下。


    年幼的公主殿下見到過許多宮廷裏惡心肮髒的事情,做下這些事情的人甚至不覺得自己惡心下流肮髒卑鄙無恥。


    他們以欺負自己的家庭教師們為樂。


    這些貴族們侵犯自己的女教師們。


    他們以為年幼的公主不會知道這些事情。


    他們認為公主殿下不會為了身份卑微的如同仆人的家庭教師和擁有權利的貴族們為敵。


    他們錯了。


    大錯特錯。


    學習是痛苦的事情。


    必須要以痛苦為樂。


    年幼的公主殿下隻需要認為學習是痛苦的事情就好。


    其他的事情,比如殺死那些貴族,剝奪他們的祖產和頭銜,讓他們斷絕子嗣,讓他們在上斷頭台時還要因為自己令祖先蒙羞而感到惶惶不安——這些事情,這些一切,對女王陛下來說,都是快樂的事情。


    傾聽著麵前年輕女士的話,已經打開了“大門”的加拉哈德麵前仿佛出現了一條鋪滿了鮮花的道路。


    門內是光明絢爛的光芒,隻要邁開腳步,就會踏上這條鮮花之路。


    年輕的女士繼續說道:“以這份痛苦為樂吧。”


    “可……”加拉哈德依然在猶豫,他依然感到困擾不安,在他麵前展開的是一條從未有人踏上去過的道路,這是一條什麽樣的路?路上會發生什麽,路的盡頭等待著自己的是什麽?這些都是未知數。


    這些未知數令從未踏出過卡美洛城的年輕人感到不安。


    他沒有感覺恐懼,隻是感到不安。


    就像是從高處墜落的雛鷹一樣,在張開雙翅、振翅飛翔之前,總會有一瞬間的不安。


    但是不安總會消失,踏上冒險的道路——這是騎士的宿命。


    冒險的盡頭是一頭噴火的惡龍,還是異國的野蠻人,亦或者是容貌美麗的高貴女性,亦或者是聖杯——這些都是未知的。


    “我是騎士。”心懷困惑的年輕人繼續向著麵前充滿了智慧之光的女士問道,“我的王賜我佩劍,我的王給予我圓桌上的位置,沒有人對我產生質疑,就算是……”他遲疑了一會兒,又繼續說道,“就算是蘭斯洛特也會有人質疑他的合理性。沒有人質疑我。”


    加拉哈德的困惑在這裏。


    他沒有任何的功績,但是沒有人抨擊他本身的能力。


    他的名字出現在圓桌騎士團的名單上,在所有人看來都是一件天經地義之事。


    從卡美洛城的塔樓到阿瓦隆的神殿,沒有人走出來質疑加拉哈德的存在。


    (因為你是——)


    女王陛下的心中感覺到了一種奇妙的憐憫。


    她對心懷惡意者以加倍的惡意相待,對無辜者報以憐憫,她對天生的惡以惡對待,對天生的善以愛意維護。


    (因為你是亞瑟王故事裏最純潔的一個篇章。)


    你將用自己的生命捧起聖杯,完成亞瑟王身上的有一個榮光,成為最為無辜、最為純潔的犧牲品。


    女王陛下覺得自己有必要多給亞瑟王增加幾個綠帽篇章了。


    她暗自做出了決定,隨後才回答了這個問題:“你看過數千萬萬人死亡的戰爭嗎?”


    女王陛下先是提出了一個看似無關的問題。


    加拉哈德被這個數量震撼到了。


    他不是對數字沒有概念的人。


    所以才會為了這個數字感到震驚。


    “我見過那場戰爭。”打了兩次的世界大戰死得人何止數千萬萬,“但是我隻知道一個士兵拒絕殺人,他被迫加入戰場後一直在救人,救了75個人,得到了最高的榮譽。”


    加拉哈德那雙蜂蜜色的眼眸中燃燒起了希望的光芒。


    “救人……您是說,他救了人。一樣獲得了榮耀?”


    “是啊。”女王陛下沒有告訴這位年輕人一開始拒絕服兵役的黑曆史,也沒告訴他這個人後來差點上了軍事法庭,後來他爹找了老戰友的麵子求情才讓不至於死罪的親兒子去參加那場戰爭,“這個人拒絕使用武器殺人,他在一場慘烈的戰役中救了人,然後他獲得了應得的榮耀。”


    加拉哈德問道:“隻有一個人?”


    “是的,隻有一個人。”


    “太好了。”加拉哈德笑了起來,少年的笑容仿佛能讓年輕的女王聞到蜂蜜的香氣,“已經有人做到了。”


    “那麽,告訴我,年輕的騎士。”女王陛下用自己那雙碧綠色眼眸注視著麵前的騎士,他們兩個人之間隔著一條小溪,潺潺流動的溪水掩蓋了讓他人聽到兩個人交談內容的可能性,“你想到了什麽?你得到了解答嗎?”


    “我想到了您讓我知道的事情。”加拉哈德行禮致謝,他以騎士最高的禮節感謝了這位女士的幫助,“感謝您的解答。森林裏的智者。”


    女王陛下笑了一下。


    “你不想知道我的名字嗎?”


    年輕人的臉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我能擁有這個榮幸嗎?”


    年輕的女王感到了些許的無奈。


    這位騎士已經有了效忠的對象,他不可能向自己低頭了。


    這一點讓女王陛下由無奈中產生了些許的羨慕。


    為什麽他是別人的騎士呢?


    加拉哈德是亞瑟王的騎士,這一點毋庸置疑。


    這一點讓女王陛下感覺無奈。


    “伊麗莎白。”


    她依然告訴了他自己的名字。


    “請記住我的名字,年輕的騎士。”


    “那也請您……”加拉哈德取下了腰間的佩劍,“我不需要這把劍了。請將她收下,從今往後,我不再揮劍。請您保管她吧。”


    女王陛下接過了加拉哈德的佩劍。


    交出佩劍的年輕騎士解脫一般笑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坑娘:您(伊麗莎白)獲得了聖遺物+1


    ====


    我是不會放棄賣加拉哈德股的。


    小莫他在比武大會上奮戰。


    我戰鬥描寫特別苦手,昨天也是因為這個沒寫更新【當然還有今天考試的原因


    但是我大致規劃好了戰鬥的劇情,明天挑戰一下。


    如果你們發現明天的戰鬥劇情有頭沒尾,那就是我挑戰失敗了。


    那麽,大家晚安,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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