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江戶之後,鯉伴也依照著之前對江戶周邊的熟悉程度,前往了有鹿群的樹林。


    進入了樹林之後,周圍失去了江戶城中的人聲鼎沸,變得安靜起來。


    明明應該變得安靜,卻並沒有變得特別的寂靜。


    失去了人聲之後,取而代之的是樹林的枝葉碰撞的聲音,還有各種蟲類的叫聲,偶爾能聽到清脆的鳥叫。


    在文人墨客的筆下,無論是畫中還是文章裏,樹林都是非常的幽靜而又美好的地方。但這僅僅是文人墨客的幻想而已。或者說,這些地方都是已經被先行者開發過的地區,已經確認了安全的地方。


    真正的,罕有人跡的森林,危險而又詭異。


    甚至在許多地區,這種人跡罕至的森林中常常出現山男和山女的傳聞。


    傳說居住在山中的山男和山女,和外麵的人類村落中的人類有著截然不同的體型,連語言也無法溝通,山男的體型巨大,偶爾有看到山男的傳聞,也有山下村落的女性被山男擄走的傳聞,也有行商和腳夫,或者是樵夫和獵人在山中見到了哭泣的女子,一問才得知對方是被山男抓到山中,成為了山男的妻子,如此,過著不見天日的生活。


    這些人聽說了女子的悲慘遭遇,心生同情,卻又害怕山男,隻好匆匆離去,留下女子,獨自留在遠離人間煙火的山中。


    山女則都是一些獨居的老年女性,長相可怖,又讓人心生畏懼,見到之後,就嚇得人連滾帶爬的跑了。


    這些山下的人將山男和山女當做是妖怪對待,但是鯉伴卻知道這是一些山中的居民,有的是祖祖輩輩就居住在森林中的原住民,和他們相比,那些山下的居民才是外來的侵略者,有的則是在許多年前為了逃避山下的戰亂和嚴苛的稅收而脫出戶籍,躲入山中的逃亡者,有的能與人交流的山民,他們的祖輩甚至可以上溯到源平合戰時期,在戰爭中失敗的平家部族。


    鯉伴非常的清楚,如果山中真有妖怪,山男和山女也不是妖怪。他們都是人——


    語言不通,本來各地的方言都是有所差異,嚴重的情況,甚至是無法用語言進行溝通。


    仿佛對方不是來自鄉下的武士,而是來自異國的武者。


    鯉伴本來以為能在林中遇到山男——山中的居民,但是非常湊巧的是,或者說非常不湊巧的是,他沒有遇到一個山民。


    他帶著姑獲鳥和狒狒,自己父親的兩員大將,前往了林中狩鹿。


    要狩獵鹿群,也不是站在樹頂上往下看去,就能找到鹿群的。


    鯉伴用了最簡單的方法。


    他沿著水流去找鹿群。


    鹿群總是要喝水的。


    既然如此,那麽找到流動的水源,就能找到鹿群了。


    唯一的麻煩之處,就是找到了水源後,能夠找到的不僅僅是鹿群,還有其他仰賴飲水為生的動物。


    萬幸,鯉伴是妖怪,並不畏懼動物。


    姑獲鳥本想問為什麽不去問問森林中的妖怪上哪兒去找鹿群,但是卻又怕這也是鯉伴心上人的家長所設的考驗一環,自己若是貿然提問,幹涉了考驗的內容,破壞了姻緣——那就糟了。


    其實,換姑獲鳥本心而言,也是想見見那位讓鯉伴少爺如此動心的女性。


    鯉伴沒有找到水源,倒是找到的一串鹿蹄印記。


    “往這裏走。”


    循著印記一路追上,最後終於找到了鹿群。


    一群鹿在溪邊飲水。


    那群鹿正在悠閑自得的飲水。


    奇怪的是,這群鹿並不擔憂,毫無憂慮之色。


    然而,鯉伴看的不是鹿,這些鹿沒有警惕之意,這是本就是有些奇怪,但也不是最奇怪的地方。


    這些鹿的頭鹿,是一頭金色的鹿。


    宛如——


    神話中的場景。


    鹿群的頭鹿是一頭金色的鹿。皮毛是金色的,在陽光的照耀下,仿佛是某種鹿形的神明。


    “這是——”鯉伴褪下了肩上的弓箭,把弓箭放在地上,走上了前去。


    金鹿看到了鯉伴,歪過了頭,看向了他。


    金鹿的雙眸也如同黃金一樣的璀璨耀眼。


    被這頭金鹿盯著看,鯉伴也有些緊張。


    “我——”鯉伴對金鹿張開了口,他說,“我有一個心上人。”


    他爽爽快快的將自己的事情告訴了金鹿。


    “我心上人的家長說想要吃鹿肉。”


    他又把話說了。


    “那是一位名士,”理所當然,就是一位名士,“他從不出什麽刁難的話題,倒是這次,突然提了這個事情。”


    “所以,這是一場考驗。”


    鯉伴苦惱的表情似乎逗笑了金鹿。


    金鹿開了口,說道:“我知道了。”


    鹿——神,點了點頭,繼續說道:“那便——給你一頭鹿吧。”


    金鹿輕輕地一點頭,從鹿群中竄出來一頭小鹿。


    那是一頭非常可愛的小鹿。


    柔軟纖細的身軀,靈巧的動作,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


    小鹿注視著鯉伴,微微側了側頭。


    三個吐息之間,鯉伴就敗退了。


    “我認輸了。”鯉伴喃喃自語,“麻煩您和我回去吧。”


    他帶著小鹿踏上了回程。


    狒狒看著那頭小鹿,知道這鹿沒有開了神智,不算是妖,隻能算是有些靈性的動物,可鯉伴卻沒有殺了這頭小鹿,而是把活生生的鹿給帶了回去。


    “為什麽要帶活鹿回去。”鯉伴歎氣,“唉,我總不好帶著死鹿上門。”


    鯉伴實在是下不了手。


    如果這真是考驗,那帶一頭活鹿回去,也不算是那三個不符合要求的條件裏了。


    姑獲鳥和狒狒對視一眼,知道了鯉伴的心情。


    這位小少爺還是心慈,過於善良,連鹿都不願意殺。


    這等仁慈,也不算壞事。


    但——如果是心慈手軟,那要繼承奴良組可還是有缺陷的。


    兩個妖怪又是欣慰,又是擔憂,心情又驚又歎,一路上仿佛沒走多少時間,就回來了。


    回到江戶的時候,天都黑了。


    小鹿的姿態依然矯健,走在江戶的路上,仿佛走在林間,是如此鍾靈慧秀的可愛。


    讓人瞧了,就忍不住心生喜愛之意。


    鯉伴想了法子,帶著小鹿去找了自己心愛的姑娘。


    狒狒和姑獲鳥互相對視了一會兒。


    狒狒輕聲說:“知道那位小姐住哪兒了。”


    姑獲鳥看著鯉伴帶著鹿進去的宅邸,也忍不住說道:“這裏……好像是水戶藩的宅邸。”


    各藩在江戶都有駐地,這裏就是水戶藩的駐地。


    這個府邸裏麵住著的可是德川禦三家之一的德川光國。


    “那位小姐……是武家的千金嗎?”


    狒狒聽到姑獲鳥這麽猜測,又覺得不像:“若是武家的千金,鯉伴少爺也不會喜歡上了吧。”


    鯉伴少爺最是討厭那些規規矩矩的武家小姐,無論是性格果決,還是行事穩妥的小姐,隻要是武家出身,都有一些讓鯉伴少爺唯恐避之不及的特性。


    那是出身武家的小姐特有的特性——她們太過在意武家的麵子了。


    這是鯉伴最不能理解的一部分。


    麵子怎麽會比命還重要呢?


    他特別反感這種輕賤生命的做法,更不能接受麵子比命重要的特性。


    鯉伴少爺不會喜歡從心底就有理念衝突的女性。


    不知道為何,兩個妖怪對自己從小看顧長大的半妖少爺非常的有信心。


    “那又是哪家的女孩子,能讓少爺如此在意——”姑獲鳥想到了自己在寺子屋聽到的消息,“聽說,這個府裏,住著明國東渡而來的大儒。”


    “哦,好像有這麽一個事情。”狒狒也聽過這個消息,可一直認為這和妖怪沒什麽關係。


    但是現在回想,或許也是真的有關係的。


    “那位明國的大儒還有一位好友也在此地,”姑獲鳥想到了寺子屋裏流傳的那些印在黃裱紙上的三國誌的故事,“那位先生據說也是名士……他還帶了一個孫女……”


    那或許,不是孫女,是女兒?


    那也許——


    狒狒忽然出聲:“鯉伴少爺,不是喜歡上了那位明國來的小姐吧?”


    姑獲鳥抬起雙翅,交疊的捂在了臉上。


    “我去接那些小孩子們放學了。”


    說完,她就振翅高飛,前往了寺子屋。


    狒狒想了想,這一天都過了,也不差這麽一些時日,就繼續等在了一旁。


    ◇◇


    鯉伴進了院子,敲了敲門,正正經經的對前來開門的明月鞠了一躬,隨後,他才說道:“幸不辱命,我帶了鹿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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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指身側,那頭小鹿就探出了頭。


    明月小姐“呀”了一聲,壓低了聲音,打開了院子的門。


    “進來吧。”


    鯉伴還沒踏進院子,小鹿就躍進了院子。


    它動作很自在,倒顯得鯉伴的躊躇有些好笑。


    院子裏麵,山翁正坐在石椅上賞月。


    他看了一眼鯉伴,從頭到腳掃了一眼,“嘿”了一聲,指了指石桌上的酒壺。


    “來,和我喝兩杯。”


    鯉伴笑嘻嘻地說道:“沒有問題。”


    明月轉身向著鹿走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我的存稿裏發現了一個bug,連夜趕工修文,對不起大家,放晚了。


    已經改得差不多了,我們明天見。


    大家晚安,麽麽噠。


    ====


    下麵是股東大會,唉不知道還有沒有股東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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