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林在王逸鳴離開之後就從床上爬起來,一晚上的折騰讓他看起來比平時更加疲憊。他慢條斯理地穿好衣服,抬眼時不經意地看到鏡子裏的自己,下意識就扯出一個溫良親和的笑容,他的唇彎的恰到好處,眼睛也盈著笑,不算這一身出格的打扮,儼然就是個家教良好的世家公子。


    吳林的笑容維持了幾秒鍾,然後他動了一下,頓時,唇角的弧度沒了,眼睛裏隻剩一片冷然,整個人尖銳中透露出一股燥氣,就像困在籠裏的野獸。


    吳林眯著眼,靜靜看著這樣的自己,終於輕哼了一聲,打碎了一室的靜滯。


    他伸手擰開水龍頭,捧起溫水開始細細地洗臉,直到水汽覆住了鏡子才抬起頭。


    這樣,就什麽都看不見了。


    吳林回到房間,拿出了手機。


    16:37,這時候王逸鳴應該已經回到王家了。


    吳林坐在床上,把散落的飾品一件件戴回身上。


    之前在王逸鳴身邊時,他隱約聽到電話裏說到王之信出了事,那麽王逸鳴這次回去,目的肯定不那麽單純。


    王之信受傷應該是今天早上的事情,現在這個時間,消息大概已經傳遍了。


    吳林的手指在手機上滑動了一下,果然,上麵還有一個未接電話和一條短信。


    電話是他哥打來的,他的手機一向調的是震動,之前跟王逸鳴玩得正開心,他根本沒注意到有電話打來。


    來電時間是12:43,那會兒,王之信應該受傷沒多久。


    吳林把玩著手上的手機,一向極少主動和他聯絡的吳森突然打電話來約他見麵,還是在王之信出事沒多久打來的,說這兩者之間沒有關係他都不信,吳林收起手機,他決定赴約。


    吳林和吳森約在市中心的一家西餐廳,餐廳所處的位置雖然繁華,但內部卻非常安靜,很適合聊天。


    吳林到的時候,吳森已經點好了餐點,他坐在位置上翻著一本金融雜誌,燈光打在他的臉上,聚合出溫柔靜謐的味道,但這一切都隻是假象,吳林心底冷嘲著。


    他走過去,拉開吳森對麵的椅子坐下來,吳森抬起頭朝他笑了笑,“沒吃晚飯吧,我已經幫你點好東西了,都是你愛吃的。”


    實事上,對於他的口味吳森並不了解,畢竟他們一起生活的時間很短,但吳森習慣這麽說,吳林也習慣一言不發地聽著。


    吳森既然已經自作主張地點好了東西,吳林也懶得再去換,等到服務員送上餐點,兩個人就開始吃起來。


    燈光之下,兩人相對而坐,各自吃著食物的樣子竟然十分相似。這並不奇怪,吳林擱下刀叉,觀察著坐在他對麵的吳森,他那些所謂的溫柔優雅有一大半都是從這個男人身上學到的。包括偶爾地一個抬頭,或者看人的某一個角度,隻要是吳林需要的,他都從吳森身上拿下來了,然後再加以改良,讓那些變成自己的東西。


    所謂的溫柔優雅,其實都是可以學習的。


    吳林冷哂了一聲。


    坐在他對麵的吳森,不管他的內裏是怎麽陰險虛妄,麵上露出來的永遠是一派溫和儒雅,這些就像是刻在他骨子裏的東西,所以一旦他以這樣的表情說出那些令人惡心的話,總會讓人有巨大的落差感。


    上次在樂峰的周年慶上,吳森跟他說:“你要牢牢抓住王逸鳴,男人可以在外麵玩,但是最後一定要回到家裏,回到你的身邊,有些事情你睜隻眼閉隻眼就過去了,隻要不弄出孩子,其他的有什麽關係呢,你要知道,抓住了王逸鳴就等於抓住了意榮,甚至是他背後的王家,有這樣的男人當靠山,你下半輩子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而這一次,吳森還是用著同樣溫柔謙和的語氣,仿佛勸慰一樣跟他說話。


    他擦幹淨嘴巴,溫和地看著他:“王之信在今天早上摔傷了,不出意外,接下來王家和傅家的合作應該是交給王逸鳴了。”


    吳林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


    吳森繼續微笑,“這次的國際醫療中心是政府工程,吳家要是能夠參與進去,至少五年都不用為公司的盈利操心,你是王逸鳴的身邊人,接觸這件事情並不難,說到底你也是姓吳的,這時候該為家裏出出力了。”


    吳林笑了,他抬頭看著吳森,輕聲道:“王家和傅家既然有本事吃下這塊餅,為什麽要分給別人呢?”他喝了一口咖啡,微微側頭露出光潔的下巴,又柔和了語氣,甚至隱隱約約還有些撒嬌抱怨的意思,“大哥,逸鳴從來就不讓我接觸工作上的事情,那些我也不懂,我就是想幫忙也幫不了啊。”


    吳森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像是安撫不聽話的小動物,“你大學的時候好歹也學了一段時間商科,這些年待在家裏也不怕荒廢了,成天拉琴總不是事,我找時間跟王逸鳴說說,讓你進公司。等你鍛煉一段時間就回來吳家給哥幫手,吳家怎麽也是有你一份的。”


    這樣充滿誘惑力的條件吳林怎麽可能不動心,但說話的是吳森,再怎麽誘人的條件也不值得他冒險。


    從三年前那件事之後,王逸鳴對待他的工作就像一個固執的國王,絕不容許其他人插手,特別是他的情人,他可以縱容情人提出的任何苛刻的要求,卻絕不會任由他們在他的工作上指手畫腳,這也是為什麽整整三年吳林對王逸鳴的工作完全說不上了解。


    王逸鳴的逆鱗,吳林不會去碰,他知道隻要有王逸鳴這個後盾,吳家總有一天會是他的。不需要他去爭去搶,隻要他耗得起時間,日益衰敗的吳家在窮途末路時隻能選擇依靠他,到那個時候整個吳家就是他吳林一個人的,吳森算什麽!


    吳林看著還在他麵前不斷施以誘惑的吳森,心裏冷冷地嘲諷起來,他攪動著桌上的咖啡杯,為今天的赴約懊悔。王之信出事的時間和吳森找他的時間太接近了,本來以為吳森長進了,靠著弄傷王之信讓王逸鳴上位,借機讓吳家從中獲取利益。原來是他想得太多了,吳森雖然陰險,內裏卻始終是個草包,除了那一身溫柔的骨皮,實在沒有什麽能讓他再度興奮的東西。


    吳林百無聊賴,甚至打算喝完這杯咖啡就結束這次無聊的約會,卻在轉頭的瞬間,愣住了。


    透過虛掩的花草,他看到隔著走道的另一張桌,桌邊坐著的竟然是他昨晚才見過的兩個男人!


    吳林的心提了起來,腦子裏一時間掠過無數種猜想,他眯著眼睛看過去,漸漸地,他發現對麵的氣氛似乎並不如他猜想的那般融洽。


    傅臨n在笑,笑容卻不是對著邱悅的,邱悅也在笑,但那笑一直未入眼底。


    在服務員給對麵端上飲料的時候,他驚覺,原來對麵坐著的並不隻有兩個男人,在傅臨n身邊靠裏的位置還有一個女人!之前因為角度和花草的原因導致吳林沒有第一時間看到她。


    難怪他們之間的氣氛會那麽奇怪。


    吳林挪動了一下身體,讓自己能夠看得更加清楚。


    從他的位置,不管是邱悅還是傅臨n,甚至連那個女人臉上的表情都能盡收眼底。


    他看到邱悅靠坐在椅子上,臉上的笑容很微妙,明明是帶著笑的,眼神中卻彌漫著一股苦澀,那種感覺很淡,幾乎讓人看不出來,但吳林卻在一瞬間發現了,他心裏猶如被什麽東西抓了一下,那種奇異的感覺讓他整個人都有些不對勁了。


    他看著邱悅一邊喝咖啡一邊和對麵的兩個人說話,傅臨n和那個女人很親近,幫她切好了餐盤上的牛肉,還低著頭和她說笑,那個女人也仿佛沒有骨頭一樣整個人賴在傅臨n身上,說話間臉上都是嬌嗔的味道,傅臨n似乎是被她逗地笑了出來,親昵地吻了一下她的額頭,那一刻,邱悅的眼神明顯浮動了,連嘴角的笑容都不如之前那麽自然。


    吳林一邊看著,心裏翻湧了無數次的答案似乎已經漸漸清晰。


    在同學會上,看著邱悅對陳新的親近,他一直以為邱悅看上了陳新,原來不是的。


    樂峰的周年慶上,傅臨n和邱悅的關係明顯很好,昨晚的“國王遊戲”,他們卻一直爭鋒相對,特別是邱悅,明明是那種溫和包容的個性,對著他的朋友卻絲毫不讓步。之前吳林一直因為這些覺得奇怪,甚至突兀。但現在,他終於明白了。


    看到邱悅麵對傅臨n和那個女人的親昵時所表現出來的態度,困擾了吳林許久的疑問引刃而解。


    可是,得到這樣一個答案,吳林的心裏卻並沒有絲毫的快.感,甚至不像以往抓出那些人的隱秘時內心會一陣愜意。


    原來邱悅喜歡的是傅臨n!看著對方明明難受又要保持一身優雅,吳林的心裏更加別扭。說不定傅臨n根本不知道邱悅喜歡他,邱悅一直以來都是暗戀,又或者傅臨n明明知道,還特意帶著女人到邱悅的麵前,就是為了為難他?!


    吳林抿著唇觀察著對麵的一切,如果是以前,某個人像這樣明明喜歡一個人還強裝笑容坐在對麵看別人親熱,他一定會罵一聲‘蠢.貨’,但是,當那個人的名字變成了邱悅,這一聲‘蠢.貨’他卻怎麽都罵不出來了。


    他怎麽也想不通,邱悅這樣的人怎麽會看上傅臨n?


    傅臨n連陳新都比不上,論家世或許不錯,但他們家的繼承人明顯是傅臨裕,將來他最多也就是一個衣食無憂,比起一般人或許算好,但對他們這種層次的人而言,僅僅衣食無憂又怎麽可能足夠。


    論能力論長相,邱悅都應該有更好的選擇,可他居然會栽在一個二世祖紈絝子弟的手裏。


    看著眼前荒謬地場景,吳林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在‘國王遊戲’結束的第二天,傅臨n帶著一個發.騷的女人一臉得意地坐在邱悅的對麵,而邱悅竟然還在若無其事地和他們聊天!


    吳林手上的勺子劃在杯壁發出刺耳的聲音,這種一廂情願的暗戀簡直就是這世上最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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