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悲過往,非貪來日,但憑真心,隻念當下。


    很多年後,蘇念池回過頭來看,這竟是她一生當中鮮少有的安寧時光。


    可惜世事無常,世人總逃不脫無常之苦。


    然而當時,猶自不知,隻以為天降恩賜。


    當那隻白毛靈猿再度出現的時候,溫恕便知,這或許是最後的希望。


    這地方觸目所及隻有冰雪,而它竟能存活於此,可見尚有他們未曾找到的地界。


    他背著蘇念池,心想無論如何也不能輕易放它離開。


    而那白毛靈猿,竟像是專門來找他們的,嘴裏發出不明所以的叫聲,偏過自己的脖頸,然後手舞足蹈示意他們來看。


    溫恕若有所思,上前一看,果見那白毛靈猿脖頸左側,血肉模糊,傷得不輕,四肢和身上其餘部位,也遍布著大大小小的傷,像是經曆了一場凶狠的廝打。


    念池見狀不免笑道:“你倒聰明,知道找我們治傷。”


    隻是自己實在氣力不濟,便坐在一旁,看溫恕替那白毛靈猿一一處理好傷口。


    穹陵穀的丹藥自是名不虛傳,那白毛靈猿不一會兒便也感覺疼痛大減,又開始喜滋滋的上躥下跳起來。


    溫恕連忙背上念池,打定主意這一回無論如何也要跟著它走到底。


    而這一次,那白毛靈猿也像有意要等他們一樣,每隔一段,便停下回望看他們是否跟上。


    所行之路越來越崎嶇險峭,甚至,根本不能夠被稱為是路,如入絕地,險象環生,若非有那白毛靈猿在前帶路,他們根本不知竟還可以這樣走。


    也幸得溫恕內力深厚,雖負著蘇念池,行這絕峰險嶺,也能遊刃有餘。


    不知行了多久,那白毛靈猿終於停下,溫恕跟上前去,隻見絕壁千刃,深不可測,向下望去,但見蒼暗的雲層滾滾而過。


    那白毛靈猿眼見得他二人跟上,眨巴了幾下眼睛,然後手指崖下,吱吱叫喚。


    溫恕道:“你是想讓我們從這兒下去?”


    那白毛靈猿竟似通曉人意,不住點頭,猛指下方。


    溫恕再細看那峭壁,高於雲層之端,雖險峻卻稍有傾斜,若要攀爬也非不可能,可是厚厚的雲層之下,又是怎樣一番光景,誰也不知道。


    他側過頭,問念池:“怕嗎?”


    念池輕道:“我不知道。”


    他正想寬慰,卻又聽見她的聲音,依然很輕,“我自己是不怕的,橫豎都是死,可是,我怕你有事。”


    溫恕微微揚了下唇角,“閉上眼,再信我一次。”


    眼見得那白毛靈猿已經手腳靈活地先行攀爬,他也不再給她多想和拒絕的機會,跟著那白毛靈猿,順崖而下。


    念池伏在他背上,聽他的話,一直閉著眼,如同在虛妄幻境時一樣,全然的將自己交付於他,聽風聲在耳畔不斷呼嘯。而這一次,是他帶著她走。


    再睜開眼是因為聽見他的聲音,帶了一絲隱約的驚喜,“南漪,你看。”


    她睜開眼,竟然看見久違的綠意。


    縱然極寒依舊,仍有冰雪,卻終於不再隻有白茫茫毫無生氣的一片。


    溫恕放她下來,與她一道去看周遭環境,這其實遠未到達山底,隻是半山腰一處並不寬裕的地界,與另一側的絕壁遙遙相對,隻是那邊卻無此平坦之處可供容身,隻有一塊突兀奇石,橫出絕壁之外。


    那白毛靈猿到了這裏,仿佛歸家一般,蹦躂到不知名的樹上,不一會兒,扔了幾個醜醜的果子過來給二人。


    溫蘇二人並未見過這種果子,但眼見得那白毛靈猿已率先張口咬下果肉,吃得津津有味,便也不再遲疑。


    入口隻覺鮮美多汁,周身竟有說不出的通泰之感。


    他二人於醫術均有造詣,心知這必然是大地靈根所結稀世之果,難逢難遇,服下於己大有裨益。


    不一會兒,那白毛靈猿見二人吃完果子,便又手足並用吱吱叫喚著將二人往樹後引。


    二人跟在它身後,沒走多遠,便見那白毛靈猿停住腳步,齜牙咧嘴手舞足蹈,似憤怒,又似挑釁。


    順著它挑釁的視線望去,隻見前方竟還有一隻和它一般體型的靈猿,周身黑毛,同樣傷痕累累,隻是沒有白毛靈猿好運得人包紮。


    二人恍然大悟,難怪上次困限住這白毛靈猿的機關不甚精巧,雪山之上人跡罕至,想來那粗獷的機關必然是眼前這隻黑毛靈猿的傑作。兩隻靈猿身上的累累傷痕,想來也是相互鬥毆廝打的結果。這白毛靈猿一路將他們引至於此,竟是來給它當幫手來了。


    念池暗自好笑,無端攪進這兩猿的紛爭當中,正想著萬一一會兒它們果真大打出手,他們是不是要幫先有一麵之緣的白毛靈猿。


    正想著,卻忽而眼前一亮,視線定定落在了那黑毛靈猿的身後,再移不開。


    類清蓮獨莖,亭亭雪間可愛。


    那是她曾經見過的樣子,隻是如今尚且含苞,未現盛放時的耀目光華。


    上窮碧落下黃泉,曆經千難萬險的找尋,想不到在她已經放棄之際,上天竟又讓她終於遇到。


    難怪無論白毛靈猿怎麽挑釁,那黑毛靈猿隻氣得手舞足蹈齜牙咧嘴,卻始終守在原地,不多前行一步。


    想來它也一直在守著,這即將盛放的雪域優曇吧。


    溫恕的眼光,也落在那朵含苞待放的奇花之上,卻是不敢妄動。


    兩隻巨大的靈猿虎視眈眈,而花尚未盛開。


    穹蒼曾經說過,雪域優曇數十年一盛放,花期卻極短,功效更是如是。需得在其盛放之時現摘現服,否則便無祛病延年、起死回生之奇效。


    為今之計,隻有先將兩猿製住,再靜候花開。


    他慢慢的,一步一步走了過去。


    那黑毛靈猿齜牙咧嘴,發出憤怒不已的嘯聲,手舞足蹈地警告他不準再向前。


    而他迅速出手,直擊黑毛靈猿的咽喉,逼得它不得不蹦起避開。


    那黑毛靈猿大怒,暫時也顧不得守護雪域優曇了,碩大的身軀帶著可怕的力道,直逼溫恕而來。


    溫恕本意隻欲製住它,並不想傷它,又擔心打鬥間會傷損到雪域優曇,是以出手總有幾分容情。


    而那黑毛靈猿不管不顧,一副搏命姿態,又借地勢之利,一時之間倒真奈何不得它。


    念池眼見溫恕與那黑毛靈猿纏鬥,便欲悄然往那雪域優曇處尋去,奈何方有動作,那白毛靈猿便跳將過來,齜牙咧嘴將她攔住。


    她心知自己此刻決計不是它的對手,又料著那花一時半刻也不會開放,便隻得無奈停步,與那白毛靈猿一道去看溫恕和黑毛靈猿的過招。


    她看溫恕並不出任何狠厲招式,心下便知他所想,可這黑毛靈猿乃天地精華孕育的靈獸,威怒之下其力更是無窮,也不會懂手下留情之說,她既擔心溫恕吃虧,又恨自己此時幫不上忙,恰見那白毛靈猿在一旁手舞足蹈地觀戰,不時興奮嘶叫,不由得氣得拍了它一下,道:“你也不去幫忙,就知道看好戲。”


    那白毛靈猿不防被她一拍,倒嚇了一跳,但或許是心情大好,又或許是將她歸為自己一派,並不與她計較,衝她呲了下牙,便又興致勃勃地轉頭,欲接著觀戰。


    可是忽然,它本已轉過的頭又猛地扭了過來,然後巨大的身軀便如離弦的箭一般,飛快地從念池麵前掠過,奔襲而去。


    念池一怔,隨即扭頭去看,隻見皎皎月色下,悄無聲息間,雪域優曇,已然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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