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晉不愛財,但對官帽子卻是很喜歡。


    這並不是壞事,事實上有能力的人渴望坐在更高的位置上對社會的貢獻更大,爭權,有時候也是為了做大事。


    “縣長,我是許晉。我有件事想向您匯報…”


    當他三言兩語把事情簡單地在電話裏匯報的時候,他聽到電話那頭急促的喘氣聲。


    有門!


    果然,還沒有等到他把說完,褚縣長已經作了指示了:“那個小唐,現在就在你那邊?”


    “是的,他今天來我家吃飯…小唐和我家孩子關係很好,也是因為這層關係,他才會提到這個事,然後我覺得我們應該爭取下。”許晉不失時機地和唐求套了近乎,借此增加自己的分量,以便在未來決定負責人選的時候讓自己加分。


    “那你能把他帶到我家裏嗎?我們見麵聊一聊。”


    許晉一陣狂喜。褚縣長是個對私人空間很注意的官員,平時,就是幾位副縣長也極少聽說能到他家裏坐坐,更別說局長之類的下級官員了。


    這是難得親近的機會。


    他出了房間,看看穩坐在沙發上的唐求,覺得真是自己的福星!


    “小唐,褚縣長要見你,我們快點吃飯,正好等下車。”剛才他已經讓單位的司機開車來他家了。


    許欣張大了嘴巴。開始時就見爸爸對這事很熱心,急著要她找唐求來,原來真的很重要,這不連縣長都驚動了。


    “爸爸,他騎車來的呢,這麽晚了,到那邊一來一回再回學校就很晚了!”


    唐求是她喊來的,她必須為唐求負責。


    這在許晉眼裏還是什麽事不成?他馬上接口說:“車子就放我們家吧,如果回來太晚了,我會直接把小唐送到學校去!”


    這還差不多!許欣才安心,不過又擔心唐求的穿著來:“爸爸你也不說要見縣長,他穿這樣能直接見縣長嗎?”


    因為天熱,下午又是自習,唐求就和班上很多男生一樣,穿著大褲衩,套著涼鞋。這樣涼快是涼快了,可是去見這麽大的官合適嗎?


    沒想到許晉並不在意:“年輕人樸素點是好事,再說褚縣長是不拘小節的人。隻要事情能談成了,這比穿什麽都重要!”


    官字兩張口,怎麽說都有理。


    褚縣長的家在縣政府不遠處的縣府大院。這個從前唐求和他的夥伴們看一眼都覺得神聖的地方,今晚對他完全敞開之後,發覺也就那麽回事。


    許晉的車上有通行證,很容易就進來了。


    這是個濃眉大眼麵相樸實的人,也就四十來歲的樣子,正是官場中春風得意的年齡。他的人也確實像許晉說的那樣“不拘小節”,這體現在他完全沒把唐求當外人。


    “小唐,天氣幹燥,吃點水果…”


    “老許,你把這件事的原委從頭到尾跟我講講,再說說你的看法…”電話裏知道唐求隻是對方推在前台的人,當然要以許晉這種主導了第一輪麵試的人來分析能更好地給他思想的啟迪。


    同樣的一幕又開始了,隻是這回主講不是唐求而是許晉,而後者對事件描述的很詳細很中肯,態度無疑在裏麵。


    “這三個條件其實並不過分!”褚縣長到底老道,畢竟縣長是全縣主抓經濟發展的第一人,在很多事情的看法上眼界更寬:“但是收音機廠在具體的債務方麵,小唐這邊得到的要求是怎樣處理的?”


    他一下子問到核心問題了。


    在很多人心中,收音機廠本來就是一團爛賬,搞不好已經資不抵債。所以被人收購,褚縣長沒有半點負擔,這也絕對不存在有國有資產流失的問題。


    它可以倒閉,按照破產法的規定:企業破產的,用企業的破產財產償還所欠債務;破產企業沒有財產償還的,債務消滅。


    但是如果被承包或者被收購,承接方就必須考慮這個問題。不然到時候糾紛不斷,相信唐求“背後的人”不可能看不到這點。


    類似收音機廠這種情況的企業其實有不少,人家偏偏選擇了它,不可能隻是唐求口中所說的什麽情懷,肯定有利可圖。


    搞不好是想著讓縣裏把負債接下來,而對方留下廠房等資產!這樣縣裏就成為冤大頭了,既負擔了職工的事,又扛下了債,還丟了企業!


    如果對方之後把廠房等賣了呢?找誰去!這些年來,報紙上南方各省因為這種爭端出後遺症的事多了,很多到現在還沒拎得清。


    如果是這樣,就沒得談了。


    “這個需要我們安排人查賬…如果債務超過了廠房、土地及附屬設施所評估出來的資產價值,那多出的部分需要縣裏承擔,否則我想我們完全可以另起爐灶!


    如果債務小於工廠資產,我們增值的部分也會分期交還縣裏。


    這是指我們收購的情況。


    如果是承包,那麽我們隻負責使用現有的廠房設施並支付一定的租金,其它的概不過問!”


    唐求想的是收購,所以在承包上提的要求有點過分。


    承包哪劃算啊,將來土地增值可是與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再說了,他完全可以拿到工廠後再貸款啊,要不然找楚海益幹什麽?這樣承包、收購對自己的影響幾乎是一樣的。


    聽他這樣說,褚縣長有想法了。


    這次四家國企拿出來競包,財務狀況縣裏其實是了解的。收音機廠欠了縣裏各大銀行大約一百萬,縣財政局聘請的會計師算出現有的資產價值和這個欠款差不多,勉強能算資產債務平衡。


    隻是因為這年頭土地確實不值錢,在土地價值的認識上,很難讓這個地處內陸縣城的商人們認可,所以第一次競包才流產的。


    沒人承包,估計後麵也不會有什麽人承包,再沒人收購,按它現在的情況就隻能破產倒閉了,而且越快越好,不然損失會更大。


    唐求提出的這個想法,馬上被他抓住了。


    還是被收購好啊,可以保住名聲----企業破產在沿海開放城市是個很正常的名詞也是個很常見的行為,但在這裏,任何主政一方的官員都不想在自己的任內出這種事!


    他可以想得通,但老百姓想不通啊!隻會說他無能,這才導致企業不行了----為什麽在別人的任上沒這個事?還是你無能!


    更重要的是如果操作得當,自己能拉來對方的投資,這樣就能化廢為寶。一旦企業運營得利,那就是妥妥的政績啊!有什麽比讓企業起死回生更能體現出主政者的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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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縣裏又不損失什麽,還創造了就業!


    “你的想法很務實,承包的後繼事務太繁瑣,我認為我們可以就收購問題具體談一下----小唐要不要約個時間,我們安排與出資人直接會晤?這樣可以當場敲下來。”


    盡管許晉在電話裏和他略談了談唐求的角色地位,但褚縣長還是認為這麽大的事情唐求可能做不了主,因此才會這樣說。


    他也好奇到底是哪家銀行站在唐求的背後,能結識一下當然是好,畢竟是來自省城的人脈。


    隻是唐求的話讓他不得不相信人家確實是有權力的:“出資人已經全權委托給我了,現在我所說的每句話,都可以代表出資人的意見!”


    好吧,或許麵前的這個年輕小夥子更好糊弄呢?


    “你提出的三個要求,我們縣裏會研究決定的。不過在新員工雇傭方麵,我希望能盡量安排廠裏原有的員工上崗,小唐能夠給出承諾嗎?”


    廠子被收購後能結出碩果當然好,就怕一時半會沒有起色,而安排被分流下崗的職工又將是一件麻煩事,搞不好又要上訪反對收購。所以褚縣長想著,這種事盡量在不動職工的前提下處理了,這樣造成的抵觸會小點。


    談判談判,不談怎麽知道行不行?


    萬一可以,不是更好對縣裏人有個交待?何況新工廠既然要生產VCD,肯定是需要人的。


    隻是他的話未免格局有點沒放開,廠都建這裏了,普通的用工還要到外麵去找?又不是什麽高精尖的人才需要引進!


    其實唐求並沒有把全部職工趕走的想法,他提出這種要求的目的隻是讓自己即將打造的管理團隊接手容易些。


    企業管理最基本的一條,那就是員工要服從管理。收音機廠原先的老職工習慣的是國企的氛圍,難免行事帶著人情、關係,也一定會在長期影響下形成一定的小圈子。


    在管理學上,這種小圈子是客觀存在的,也有一個名詞叫做非正式組織。它的存在有利有弊,作為在企業裏摸爬滾打二十年的唐求,深知處理得不好,會讓新生的團隊管理起來很麻煩。


    不是搞不定,而是他沒有這個時間。


    幹脆全部打破,然後來個競爭上崗,最終決定能不能被錄取的人就是團隊裏的各個骨幹。


    每個管理者都要為自己的決定負責,這點唐求會給他們洗腦的。


    不破不立。這樣之後,人應該會明白工作的來之不易,對錄取自己的管理者也會有感恩之心,這樣也會好管些。


    “褚縣長,我可以對您托底,工廠建成後用的人比現在隻多不少,而且原職工會至少會要一半。隻是我覺得縣裏對我們的收購隻提要求,從來沒有想過我們的困難,這樣不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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