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菇尚未反應過來,腦袋裏就像是有人用手在翻天覆地的攪弄。


    而這時候香桐趕緊用手扯著阿菇的袖子:“姑娘,姑娘,樓主是在問你!姑娘!”她壓著嗓子,害怕聲音太大了被白寒聲聽到,隻是語氣裏帶著的的激動是劫後餘生的欣喜。


    “樓主?”


    阿菇不是軟弱的人,若是白寒聲真是在問她要如何處置這個女人,她自然也不會客氣。


    不過,她還是要事先確認。


    所以她直起了跪在地上的身子,仰著頭看著白寒聲。


    白寒聲冷冷清清一張臉,不見任何情緒。


    不過,卻是點頭回答了阿菇的疑問。


    “還需要本王再問一遍?”


    他雖是再問,但是阿菇卻不敢真叫他真的再說一遍了。


    白寒聲是怎樣的人,即便是這幾年的元國,許多中正的大臣依舊覺得與白寒聲說幾句話是莫大的榮耀。


    不僅僅是因為他精通兵法,十分善於領兵作戰,而是因為他帶領元國走出了最困難的那幾年,到如今發展成為中原第一大國。


    阿菇自知幾斤幾兩,並且她也不是那種做事魯莽之人,隻是她認定的,能夠得到的,一樣都不會放過而已。


    如今既然白寒聲已經發話,那她就不再客氣了。


    她抬眸深深的看了一眼已經被目前的狀況弄得呆住了的女子,然後麵無表情的伸出了自己受傷的那隻手,攤開手掌,可以看到掌心的傷口深可見骨。


    “樓主說過,我的手是您殺人的利刃,如今利刃被傷了,奴婢自知有罪,那位姑娘是哪隻手傷了門主的利刃,就請門主砍掉她的哪隻手。”


    阿菇的話,說得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這話一出,不僅是那女子驚呆了,便是連跪在一側的香桐也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了,隻是驚詫的看著阿菇,腦海裏如同走馬花一樣的回想起了阿菇之前的模樣。


    在花口樓裏溫潤沉默,不喜與人爭執,最常待的地方就是小廚房,高興的時候喜歡一個人做吃食,不高興的時候也會一個人做吃食,香桐一直覺得自己的主子是個十分溫順的小家碧玉,而當前這個一開口就要一人手掌的女子——


    ——雖說與以往主子的模樣不搭邊兒,不過,這剛毅不二的模樣,香桐卻是喜歡得緊。


    “賤人,我可是大公主的親表妹,你敢砍我的手,你信不信我殺了你!”


    那女子沉不住氣了,跳出來對著阿菇一陣怒吼。


    大公主的表妹。


    阿菇在腦海中略微思索,便終於在知道這女子是誰了。


    大公主的外家乃是當朝最赫赫有名的殺戮將軍司徒一家,司徒一家血性根強,與大公主平輩的子孫有三十幾人,除了一個庶出的女兒之外,全是清一色的兒子。


    於是這個孫女雖說是庶出,卻被司徒大當成寶貝一樣的養著,性格乖張狠厲,阿菇在花口樓都不止一次聽阿九嬤說起過。


    司徒家的寶貝孫女司徒任兒,是京中貴族裏庶出子女裏的一個另類。


    “手伸出來。”


    白寒聲盯著司徒任兒,絲毫不顧她的憤怒,叫她伸手的時候一招手,外麵安盛就領著一名穿著黑色夜行衣的高大男子走了進來。


    那男子生的威猛,見到白寒聲了卻恭敬下跪。


    “末將行衍,參見將軍。”


    “嗯,起來。”


    白寒聲叫起行衍,然後睨了司徒任兒一眼。


    司徒任兒如今見到白寒聲執意要砍自己的手,哪裏肯依,跳起來就要跑:“白寒聲,我是大皇姐的人,你要是敢砍我的手,我就告訴大皇姐,你,你野心不死,還,還養著這些殘兵敗類!”說著她指著行衍,阿菇才看到剛才那叫行衍的男人有一隻手的袖子是空的。


    他是斷臂。


    司徒任兒此話一出,阿菇親眼見到白寒聲的手掌立刻攥緊了,骨節青白森森。


    他是怒極了。


    但是下一秒他卻是笑著開口的,盯著司徒任兒,他抬起手掀著她小巧可人的下巴端倪了片刻,然後丟開,從袖間扯出一張錦帕擦了手之後才道:“既然這樣,命也別留著了。”


    話罷,他不過是隨意的將手中擦拭手指的絲綢手帕丟開,院子周圍四麵牆外便飛進來了六七名黑衣人,他們手中捏著的匕首現出,寒光閃閃。


    司徒任兒臉色煞白,盯著白寒聲,嘴唇哆嗦言不成句,隱約之下隻能聽見饒命,白哥哥這幾個字詞語。


    白寒聲要司徒任兒的命。


    而司徒任兒,是司徒家的愛女。


    阿菇記得,沈自徵巴結的那個丞相大人似乎就是司徒家的走狗。


    如此——


    就在阿菇低頭沉思忍不住多看司徒任兒幾眼的時候,她突然注意到了白寒聲斜著眼眸往這邊睨了一眼。


    “樓主?”


    阿菇疑惑。


    “起來說話。”


    白寒聲一揮袖,阿菇趕緊站起來。


    “表哥,白哥哥,我錯了,白哥哥,我是喜歡你的,我是愛你的,大表姐都說過了,我們以後是要成親的,你不會殺我的,你不會殺我的……”


    司徒任兒再開口,嗓音裏麵已經帶了些許的哭腔了。


    白寒聲笑,目光卻是睨著阿菇這邊的,他的笑容裏麵多了幾分惡趣味,似乎想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兒。


    “你覺得我該不該殺她。”


    白寒聲開口,本來是問句的話語,從他強大的氣場裏麵泄露出來就成了一句不帶感情的命令。


    阿菇趕緊垂頭:“司徒小姐侮辱國家忠良為殘兵敗將,實在該死。”她才不會像司徒任兒那麽蠢,那個行衍明顯就是白寒聲跟前得勢的人,不是軍人士兵又是什麽呢!


    在一個將軍麵前侮辱軍人士兵,就是找死。


    “是該死。”


    白寒聲這話說的不予置否。


    “表哥!!!!”


    司徒任兒沒想到白寒聲如此堅決,一下子淒厲的叫了起來。


    白寒聲被吵得皺眉,冷眼盯著安盛:“如此聒噪,先割掉她的舌頭!”


    “是!”


    安盛領命,手中拂塵一揮,便有一名黑衣人上前亮出了手裏的匕首。


    她尚未反應過來,那黑衣人就已經雙手捧著半截舌頭將其呈到了白寒聲的麵前:“將軍。”


    “很好。賞你一匹快馬!”


    白寒聲笑。


    那黑衣人也笑著領命。


    隻是阿菇注意到,這個黑衣人的腿是瘸的,右腿從大腿根兒往下都沒有了,都是靠一根棍子撐著的,棍子裹著布,遠看看不出來這人的腿有什麽端倪,隻是近了一眼就看能出那不能彎曲的一條腿是假的。


    這樣的腿,還能騎馬嗎?


    阿菇疑惑。


    而那邊,司徒任兒已經倒地,在泥濘裏掙紮,嘴裏噴湧出來的鮮血染紅了一地的汙水,也將她渾身上下弄得麵目全非。


    “現在,你說說,該叫她怎麽死。”


    似乎是因為沒有了司徒任兒的聒噪,白寒聲心情好了許多,與阿菇說話的時候眼中的陰鬱也少了一些。


    阿菇心顫,生怕自己答錯了,想了一下之後才道:“樓主身邊的人都是有赫赫戰功的大英雄,不應當為這種人染指功勳,不如將她交給奴婢,奴婢願意替門主分憂。”


    “嗬嗬,好一個分憂。”


    “既然如此,我便將她交與你。”


    白寒聲說完,顯然是不想再多看一眼司徒任兒那狼狽汙穢的模樣了,與安盛低語了一句之後他領著行衍先行離開了。


    在白寒聲走出院子之後,安盛才笑著與阿菇道:“姑娘。司徒小姐交與姑娘之前,還允許老奴從她身上拿走點東西。”


    “安公公言重了,若是需要什麽阿菇去做,盡管吩咐。”


    安盛的地位不可言喻,阿菇可不敢當他那一句允許。


    “這倒不用勞煩姑娘。”安盛顯然是對阿菇的謙卑恭敬很滿意,揮了揮拂塵便對一直立在一側的那幾個黑衣人笑道,“叫幾位將軍久等了,剛才大將軍吩咐,取了司徒小姐的一根手臂就可以了,這司徒小姐的命呀,不值得幾位費力。”


    “哼!取一根手臂,哪根?”


    其中一個黑衣人嗓音粗莽,他說完就立刻站了出來。


    阿菇注意到這個黑衣人雙袖無臂,更有一隻眼睛也是瞎的。


    帶著疑惑,她看向其餘幾人,發現其餘幾人都是重度的殘疾,不是瘸了一根腿就是少了一隻手,更有一位佝僂的老者,胸口都快貼到膝蓋上去了。


    這樣的人,剛剛安盛可是極其恭敬的稱呼他們為——將軍。


    莫非這幾人?


    “姑娘,可否告知剛才司徒小姐是用哪隻手傷了姑娘的手呀?”


    安盛問話,一下子將阿菇從回憶裏扯了出來。


    “回公公,是右手,司徒小姐慣用右手揮鞭子呢。”


    阿菇說完,將係在腰間的鞭子拆下來雙手遞交到安盛的手中。


    安盛端著鞭子端詳了許久之後才笑道:“赤陽鞭呀赤陽鞭,終於到了你重見天日之時了。”看安盛這模樣,仿佛是與赤陽鞭有濃厚的感情。


    阿菇不懂,安盛端詳之後依舊將赤陽鞭還給了阿菇。


    “既然這樣,便卸掉她的右手吧。”


    安盛一揮拂塵,那粗莽大漢便上前一步一角踩在了司徒任兒的右邊肩窩之上。


    非常大力,以至於阿菇隻聽見哢嚓一聲,司徒任兒的右邊肩膀就被踩碎了。


    那人腳下的馬靴一移,就踩著一根被卸下來的手臂往後退了一步。


    司徒任兒的尖叫聲幾乎要掀翻天際了一半,隻是因為沒有舌頭,她的咒罵,她的求饒誰都聽不明白。


    誰都不把她再當成一個人了。


    “如此甚好。姑娘就繼續處理接下來的事兒吧,老奴先去將這手臂與這舌頭送與大公主,回來就替姑娘與將軍準備回京事宜。”


    安盛說著,捧著裝了手臂跟舌頭的木盤子往外走。


    阿菇跟在身後送行,卻想不明白,這樣的物件兒,怎麽會送到大公主的府上?這大公主與司徒任兒,不是關係很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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