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們喜笑顏開的接了船家退還的銀錢,各自散開下船去了。


    辛渺正跟著小夥計去馬房,剛走到門口,忽然看見一個黑臉黑口的麻衣男人用繩子套住玉獅的脖子,將它扯著往外走。


    玉獅被關在這地方不見天日的晃蕩了幾個時辰,懵懂又疲憊,不明就裏的被他連拖帶拉的往前扯了兩步,才忽然反應過來,明亮的兩隻大眼睛瞪著,忿忿的噴著響鼻,嘶鳴著不肯往前走了。


    那麻衣男人腰上挎著把鐵刀,見玉獅竟然頗通人性認得主人,抬起手來狠狠的給了這畜生兩巴掌,急切的拽了拽繩子。


    他見辛渺是女客,雖然也像模像樣的帶了把好劍,但細皮嫩肉嬌滴滴一個小娘子,實在是眼饞這匹好馬,不免起了奸心。


    實在是無本買賣,若是運氣好能成,將這女子唬住,發個幾百兩幾千兩橫財.......


    “你這作甚!!那馬是你的嗎?!”小夥計立刻挽袖子吼起來,氣衝衝跨上前去。


    玉獅從來沒被人打過,還是個粗野的習武之人的兩巴掌,當即嘶鳴著瘋狂亂蹬亂跳起來,立刻引起一片嘈雜。


    這突如其來的意外事件讓辛渺不由得一愣,然後看著那男人打了玉獅兩巴掌,心裏蹭的就升起了怒火,麵色瞬間冷若冰霜,下意識的握住了手裏的長劍。


    “你放開我的馬!”


    那麻衣男人迅速的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中飽含著一種蔑視和粗俗,他一巴掌擋開小夥計,差點把他從長板上推下去,理直氣壯的嚷:“你看清楚了!這馬分明是我的!”


    他用黢黑粗大的手攥緊了麻繩,硬是將玉獅從船上拽了下去,玉獅看見了辛渺,立刻更高聲的嘶鳴起來,幾次險些掙脫,將那男人拽的一個踉蹌,馬蹄子都快尥到他臉上去了。


    碼頭上的人看熱鬧似的圍上來看著這出戲,伸著脖子張望:“嘿!你瞧這不要臉的黑臉漢!硬是搶人家的馬。”


    可惜了,苦主是個獨身的漂亮姑娘,怎麽和這麽個粗手粗腳的蠻橫男人搶奪哦。


    當然,這男人就是吃準了這一點,當街搶了,迅速的離開,這女子若是無法當場阻攔住他,碼頭上每日人來人往,就算報官又怎麽抓得住人。


    “好個賊囚!動了手了!”那小夥計被他當胸一推,氣得臉漲紅,他也看出此人是個無賴混混,若讓他走了,辛渺怕是要吃個悶虧。


    這麽好的一匹馬!!得值個多少錢!!


    要真讓這賊漢把馬搶走,他們船把頭麵子往哪兒擱!廣燕王府貴人都坐過的船,連客人的馬都保不住?


    夥計立刻衝上前去搶奪繩子,正準備高聲喊其他人來圍住,忽而聽得耳邊傳來輕輕‘嘶嚓’一聲,眼角飛過一道雪亮的劍光晃得他眼睛一花。


    劍刃氣勢如虹的橫劈開空氣,光亮如鏡的劍身發出淺淺的嗡鳴,折射出的寒光晃得在場所有人都眼前一亮,那劍尖正穩穩的指著麻衣大漢的臉,不動分毫。


    而它的主人,如畫如描的眉眼映著劍光,真是驚鴻一麵,神色沉靜又迫人,肩背挺直舒展得像一枝青竹,冷冷盯著對方說:“鬆手。”


    那麻衣大漢頓時僵直,整個碼頭都仿佛為這一劍而一靜,隨後竟然爆發出連連的喝彩之聲。


    “好!漂亮!”


    “給他點教訓!削他一隻賊手!”


    “女俠厲害!教訓教訓這小人!”


    辛渺好險沒忍住,不由得用力的抿了抿嘴,眼神迅速飄過在場圍觀群眾。


    她氣憤之下鼓足勇氣對人拔劍相向,整個人都繃得緊緊的,結果聽見滿堂喝彩,都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了。


    雖說碼頭每日人來人往,同樣的戲碼三天兩頭來一回,但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惡霸有眼無珠欺人反被女俠打臉場麵,還是讓現場的氣氛一下子熱烈起來,竟然還有人痛快得高聲叫好,喜滋滋鬧哄哄得像是逛廟會似的。


    那小夥計立刻又驚又喜得臉都漲紅了,用震驚的目光把辛渺看了又看,然後看著那麻衣漢子煞白驚慌的臉色狠狠出了一口惡氣:“活該!!光天化日下強搶有主寶馬!也不看看女俠手裏的寶劍答不答應!“說的和唱戲戲詞似的。


    夥計插著腰大笑起來,伸手一把奪過他手裏的繩子,連忙將繩套從玉獅脖子上解下來。


    那髒兮兮的一截繩子把玉獅脖子上一圈都蹭得黑漆漆的,更顯得它皮毛白如新雪的耀目,夥計看了都覺得心疼,仿佛是看著一塊等大的黃金被弄髒了似的,情不自禁的想伸手用袖子幫它擦擦。


    沒想到玉獅靈巧的從他和麻衣漢子中間一溜煙竄了過去,像個小孩子似的躲到了辛渺身後,張嘴哼哼唧唧的叼住了辛渺一片袖子,烏黑的大眼睛亮汪汪的。


    那大漢被辛渺的劍指著,汗出如漿,反應倒也很快,之前那一副蠻橫粗野的樣子立刻換了個樣子,迅速的跪倒在地,擠出笑臉,抱拳求饒:“有眼無珠冒犯了女俠,實在是看錯了,對不住,求您大人大量饒了我吧。”


    他眼珠子直轉,又做一副伏低做小的樣子指著船艙上:“我那匹馬也是身量小又是白馬,我自小有眼疾,真是看錯了。”


    周圍人都發出嗤笑來,指指點點笑罵:“好個不要臉的,你能有這麽一匹寶馬良駒還能認錯?”


    夥計也冷笑連連,這時那船把頭也帶了一堆夥計挽袖子捏拳頭的過來了,眼睛瞪得如銅鈴般凶神惡煞的:“誰在鬧事?!”


    王府貴人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不長眼的來觸他的黴頭!!


    夥計三言兩語將前因後果說了,周圍圍觀的人七嘴八舌的幫腔:“幸好這是位武功高強的女俠,要是個小姑娘還不讓他給欺負死!”


    船把頭一腔怒火高漲,肌肉虯結的黢黑手臂肌肉鼓起,一把將他領子連人攥起來,往他臉上狠狠的啐了一口摜在了地上,滾了一身髒灰。


    有人去將船艙裏的一匹毛色花灰瘦小的老馬牽出來,眾人都哄笑:“這你還能看錯?還舔著個臉說有眼疾呢。”


    除了拔劍震懾住場麵之外基本沒有發揮餘地的辛渺隻能默默的將劍收回劍鞘裏,看著眾人七嘴八舌的譏諷這臉皮賽城牆的無賴貨。


    這人倒是有點機靈,立刻擠出了幾滴馬尿,混得臉上一臉黑灰,隻對著辛渺邦邦磕頭:“饒了我這半瞎的人吧,饒我一命!”


    沒想到辛渺根本沒看他,船把頭惱怒這人大好的日子裏在他船上鬧事,立刻招呼夥計們把人拴起來嘴塞上。擋在辛渺麵前:“這人在我船上幹這種事,打我們夥計壞我們名聲,幸虧您這匹寶馬沒出事,女俠您要是沒空處置這無賴,我一定給他料理處置得妥妥當當!您看怎麽樣!”


    辛渺一手攬著玉獅摩挲著,心裏有一瞬間懷疑船把頭會用點她不會想知道的手段,不過她倒並不因此而心軟。看著周圍看熱鬧圍攏的人,她隻想趕快離開,很幹脆的一點頭:“勞駕。”


    船把頭見多識廣,辛渺這種衣著氣度又滿臉純善,多半是家門豐裕正派子弟,剛出來曆練,乍然碰著這種潑皮無賴是沒辦法的。但凡著了道,或是功夫不到家那就是噩夢了。就算打得過,人沒皮沒臉哭的一臉鼻涕眼淚,磕得一頭血葫蘆似的滿地求饒,長期接受家學正道熏陶的,總會心軟慈悲放人一馬,尤其少年意氣,又不易聽勸,一意孤行江湖道義。


    運氣好放了就放了,運氣不好嘛,前腳磕頭求饒被放走後腳就背後殺來冷刀子,可憐得很。


    畢竟江湖上走的人可不是都會老老實實守什麽江湖規矩,講道義的。


    好在辛渺並不多費口舌,與船把頭道了別,帶著她的小白馬兒轉身就走了。


    往來人都頻頻側目,看著她步履輕盈,一人一馬飛快消失在碼頭人群中,離了碼頭,衣袂飄飄的一路往娥鏡山方向去了。


    船把頭看著那被夥計馬糞塞了滿嘴,捆得嚴嚴實實抖如篩糠的麻衣漢子,心裏餘怒未消,上去就是兩腳,把人踹的如滾地葫蘆。


    豬油蒙心的無賴雜種,平白給今天這麽個好日子添了個大堵!


    夥計們一擁而上給他一頓好打,打的一張蓬頭垢麵的黑臉上五顏六色,半死不活的吐著血,船把頭才叫停:“去報官,就說此人當街持械搶劫,王府轎子都還沒走遠呢!文大總管慈心為一船人付了渡船銀錢,這銀子竟便宜了這等小人,貴人心慈,我卻不是!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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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袖子一甩,轉身走了。


    辛渺一麵撫慰受了天大的委屈的玉獅,一麵腳步不停的沿著山道往上走。


    玉獅哼哼唧唧的要她揉揉剛才被拍了兩巴掌的地方,使她一時之間竟然顧不上在意自己剛才第一次對人拔劍相向的新鮮體驗。


    不過她也覺得這種事以後恐怕不會少,武俠世界縱然快意恩仇,但今天還近距離接觸了一下這個時代的統治階級,心裏就隱約升起一種預感來。


    即使是王府這種皇親貴胄,也不一定能完全通過階級碾壓,控製住來自民間的武藝高強的俠客強豪,民間有這些以武犯禁的江湖人,那麽相對而言皇權和統治階級的權利就會弱,法律教條禁錮不住這些人,決戰紫禁之巔這種事都能有。


    她難免感慨,在這個世界當個老實的小老百姓恐怕有點困難,以後還是勤加練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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