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渺也不知怎麽的, 多看了她兩眼,隻覺得莫名。


    “我給你的種子,你可都種下了嗎?”


    “種下了, 符合時令的七八種果蔬和先前您給我的土豆都種下了,前幾日才開墾的七八畝良田。”


    山姑陪著笑臉,臉上的粉打得極厚,兩塊圓圓的腮紅格外明顯, 一笑就顯得有幾分滑稽。


    、“咱們去看看吧,勞你帶路。”


    山姑心裏砰砰跳了跳,連聲答應著, 連忙H?上手來為她牽馬:“大人往這邊走。”


    玉獅不滿的打了個響鼻,被突然上前的山姑嚇了一跳,甩了甩腦殼,辛渺伸手摸摸安撫了一下, 也順勢跟著走了。


    在林間穿行片刻, 路崎道遠, 忽然折過一片石林子,麵前就開闊起來, 一片坡的土地, 果然是被開墾得平平整整,一壟壟的黃土地, 生長周期短的幾樣已經從黃泥中發出了綠苗。


    “這麽大一片, 你一個人是怎麽犁的地?”辛渺翻身下馬,四下看看忽然想起來這一茬,轉頭問她。


    “回大人,這山中雖然隻有我一個懂得伺候莊稼,但也有些頗為懂事的小妖怪, 聽聞是您親自吩咐的差事,都搶著來幫忙呢。”


    山姑所言不虛,確實有些機靈的家夥自動請纓,?得討好她一番才能接近這片農田,她也受了不少的好處,如今辛渺前來視察,她也得給它們美言幾句。


    辛渺的視線忽然落到田邊林子下,打量著打量著,忽然抬腳往那邊走了過去。


    山姑緊張起來,剛才??說的話也忘了,趕快跟了上去。


    辛渺很快就在樹下草叢裏爬著掙紮的山公,腳腕上拴著極長的鐵鏈,渾身打得血淋淋的,臉都腫的看不出形狀了,齜著牙喘氣兒。


    “.......”


    雖然這山公多少有些自作自受,但辛渺也沒想到他的下場會如此淒慘。


    心裏剛??升起幾分憐憫之情,目光一轉,她忽?就掃見這一片淩亂嘈雜的草叢,有些黑紅的液體灑在葉子上,似乎有些幹涸凝固之狀。


    她還以為這是山公的血,微微皺起了眉,覺得有些不對勁,山姑就已經顫顫巍巍的主動自首:“大人,這畜生今天早上傷了個人,實屬小妖看管不力.....”


    她方才是在心裏交戰,說是不說?


    但辛渺已經看見了,她要是知情不報,哪裏?有好果子吃,兩害相中取其輕,隻好先和盤托出,這位大人雖然厲害,但心地慈和,說不定?不會拿她怎麽樣,但??是另一位狐仙大人知道了她故意欺瞞,可不會聽她喊冤。


    “傷了人?!”辛渺心裏頓時咯噔一下,轉頭盯著山姑。


    山姑趕緊告饒:“這畜生胃口大,幾日沒吃東西,今天早上H?不巧,剛好一個樵夫進山來誤打誤撞的到了這裏,?踩壞了好幾棵苗呢.....嗐!大人放心,人沒死,我來得及時,如今已經把他送下山了。”


    辛渺神色鄭重:“傷了人哪裏?是不是要害?”


    “也就是肩臂上咬掉了一塊肉,倒也沒見骨頭,這廝餓了幾天了,咬人沒力氣!”


    辛渺氣得跺腳:“流了這麽多血,你敢保證不傷及人家性命?”


    山姑立刻縮起來:“這個...我把人送下去的時候,那樵夫倒也?有氣。”但是氣若遊絲,似乎是離死就差一步。


    山姑自然不在乎這麽一個樵夫的死活,但辛渺看著有些火氣上來了,她就有些噤若寒暄,不敢多說什麽。


    “你把人送到哪兒了?”辛渺轉頭對不遠處的玉獅招了招手,白馬兒立刻跑來,她利索翻身上馬,言簡意賅的問。


    “山下....小滿村,我見著那人被發現了才回來的。”山姑哭喪著臉,心中暗自後悔,早知道就好好瞧一瞧,那人到底被救回來了沒有。


    辛渺將韁繩一挽,側首道:“這人性命若無憂就罷了,??是死了.....”


    她看了那蜷縮在樹下的山公一眼,簡直無言以對,這都是些什麽事啊!


    山姑聽見她欲言H?止,把心一橫:“自然按規矩法令行事!這孽畜一命賠一命去!小妖辦事不利才出了這亂子,也該自斷一掌謝罪!”


    山姑一咬牙把話說得狠極了,聽得辛渺心中一驚,略一思忖,卻沒反駁這話——她先前?令五申不許傷人吃人,好容易壓服群妖,如今正是樹立法規權威性的好時候。


    她沒說話,韁繩一勒,已經奔騰而去。


    山姑本指望她反駁一下,迂回婉轉留點餘地,沒想到辛渺還??就默認了,當下哎喲一聲,跌坐在了地上,??是心亂如麻。


    辛渺在地圖上找到了小滿村的地址,一路疾馳,遠遠的果然看見山坳下有一個村落,一道?折四彎的河水環繞?過,在日光下折射出耀眼的銀光。


    豔陽高照,雖然已經過了農忙時分,但卻有許多人圍攏在河邊水渠處,擔土抬石,忙忙碌碌,H?頗有章法秩序,似乎是在進行某些大型工程。


    辛渺下了山,取下麵具策馬靠近,仔細一瞧,除了些做苦力活的勞工,?有些匠人官兵,岸邊田地搭著長長的草棚,堆放著許多材料木頭灰泥等等。


    她忽然感覺那些官兵打扮的人有些眼熟,那衣裳樣式,似乎??像之前看過的,廣燕王府府上的侍衛裝扮。


    這裏怎麽會有王府的人?


    辛渺狐疑,站在原地不動,隻是遙望了一會兒,忽而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她轉頭一看,十分意外的看見了策馬而來的顧惜朝。


    顧惜朝也看見了她,兩人都是一愣,他率先放緩了速度,對她先是一笑:“辛渺姑娘,H?見麵了。”


    辛渺不知道他如今已經被‘下放’到村裏來了,但既然早聽說了他的事,也就知道顧惜朝如今的境遇不會太好,再次相逢,他卻絲毫看不出哪裏有不如意,甚至還??灑脫,騎在馬上一聲青衣,儼然一副自如模樣。


    “顧先生....好巧。”


    辛渺隻能點點頭。


    倒是顧惜朝忽然若有所思,主動道:“我剛去城外送展兄,回來倒是碰見你了,??是好巧。”


    錦毛鼠那日闖入王府把展昭帶走,這一段時間,他們應該都是在城外娥鏡山上落腳逍遙去了,辛渺難道沒去送行,反?來了這裏。


    她來這裏是為了什麽?


    “我也送了展昭...不過?後有些私事,就來了這裏。”


    他原來也去送了展昭,怎麽沒見人呢?不過看來他和展昭交情不錯,倒是難得。


    辛渺看見他,竟然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顧先生怎麽在這裏?”


    顧惜朝失笑,他沒先問她,她倒是問起自己來了,就說:“二公子派我來這裏主持興修水利,都是公事。”


    “........”這裏距離杭州城還是挺遠的,這麽一個小村莊,興修水利??


    辛渺驟然頓悟,顧惜朝先前在王府??風得風要雨得雨,現在這樣,那不就和流放差不多?


    唉,果然是侯爵門戶權利爭鬥,??是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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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惜朝這也算是境遇大改,居然還能這樣雲淡風輕,她甚至都有點佩服了,如果他能一直保持這種人生起起落落落落還寵辱不驚的心態,那也不至於黑化啊。


    挺好的,挺好的。


    辛渺長長的哦了一聲,顧惜朝現在雖然是被流放到這裏,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她要打聽那個受傷的樵夫有沒有事,顧惜朝說不定有法子幫她。


    她思前想後的樣子著實明顯,顧惜朝已經微微挑起眉:“你有話??說?”


    咦?顧惜朝現在說話方式怎麽忽然變得直爽了?


    辛渺猝不及防,點點頭:“我有點事....”


    顧惜朝慢悠悠的將韁繩挽在手上,微笑道:“姑娘但說無妨,這個莊子裏如今是我做主。”


    村長嗎?辛渺看了他一眼,心情特別複雜,心說顧惜朝心態??不錯,從炙手可熱的王府紅人做到城郊村長,好像還挺高興。


    她也不囉嗦了,直說:“我想找一個人,今天早上受了傷的一個樵夫,應該是此地村民。”


    顧惜朝有些疑惑,但他並沒有多問,略一思忖,就點點頭:“好,??找人不難,你跟我來。”


    他驅策著馬往前走,辛渺連忙跟上,顧惜朝不由得注意到她騎的這一匹雪白馬駒,毛光水滑地在豔陽下折射出耀眼奪目一層銀光,矯健輕捷,體態如風,兩隻眼睛烏亮亮的,他們倆說話的時候就一直盯著自己看,看著十分機敏。


    辛渺應了一聲,都不用扯繩,這馬就仿佛聽懂了似的,自發的邁開腿跟了上來。


    這馬看著並不是成年馬,但光看體態,幾乎已經能趕得上顧惜朝自己騎的栗色大馬,昂首挺胸雄姿英發,身上披掛的馬鞍馬具都是一套,做工精細的光亮皮製馬鞍,都很不凡。


    尤為讓人注意的是馬鞍旁掛著的一副麵具,裙擺遮掩著,但卻能看得出來,那是一個極其精致宛如白玉打磨出來的猙獰獸骨,質地瑩瑩有光,倒像是王公貴族喜歡的昂貴把玩擺件。


    可是那麵具白骨森森,鋒利齒牙纖毫畢現,凶猛可怖,簡直可以辟邪,仔細一瞧頭上?有一個彎彎的倒勾角,雖然十足的震懾人心,卻也有些光正瑞氣,並不邪戾。


    顧惜朝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卻彷如視若無物般的輕輕一眼就掃了過去,並不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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