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時候,齊樂人就從專長是演戲的母親那邊學會了一個道理:一個充滿魅力的女性,隻需要一點演技,就可以有一萬種方法轉移別人的注意力。


    永遠做那個主導話題的人,隻有這樣,你才能回避你不想回答的問題,讓別人跟著你的節奏走。


    而最好用的方法,莫過於……


    夏夜,晚風習習,皎潔的月光與通明的燈火照亮了這片宮廷露台。


    露台上,美貌多情的茶花女一言不發,她翡翠一般的綠眼睛幽幽地看著輪椅上的白發青年,眼眶突然就紅了。


    濕潤的水汽在她翠綠的眼瞳邊匯聚,濃密的睫毛輕輕一扇,水汽化為了眼淚,沿著她白皙無暇的皮膚落下,她無聲地哭了,帶著一點輕愁的幽怨,欲語淚先流。


    輪椅上的白發青年愣住了,不論是出於禮貌還是本能,他本來要說的話被卡回了喉嚨裏。


    茶花女打開了羽毛扇,擋住了自己的臉,用手帕拭去臉上的淚痕。再放下扇子時,淚痕被擦去了,可是她的鼻尖微紅,眉毛輕蹙,誰看到她都知道這位美貌的佳人剛剛哭過。


    “抱歉,嚇到您了嗎?”她的聲音裏帶著輕微的哭腔,“突然間想起了很多事情……”


    尾音上翹,勾著人順著她的話提問,關心她因何哭泣,然後順理成章地相信她說的一切。


    輪椅青年歎了口氣,神色擔憂:“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齊樂人:???


    靠,他好不容易絞盡腦汁編好一套鬼話了,為什麽這個坐輪椅的白毛不按照他的計劃來?他到底明白了什麽啊?!


    搭戲的演員不配合,但是這出戲還是要演下去,齊樂人倔強地強行推進對話。


    隻見茶花女低低地啜泣了一聲:“不,您不明白。自從上一次與您分別之後,後來……後來……發生了很多事。”


    快問我發生了什麽!


    “是那件事吧,我略有耳聞。”輪椅青年給出了一個石破天驚的回答。


    齊樂人:???


    這個搭戲演員真的不行,比梅菲斯特差遠了!齊樂人絞緊了手帕,殺心頓起。


    “原來您也聽說了嗎?我還以為,向您這樣的大人物無暇關心我這樣身份卑微的女子。”茶花女露出了一個受寵若驚的笑容。


    這聽起來像是一句奉承話,但是絕對不會出錯。如果這個輪椅男能上道一點,下一句話就能聽出他的身份以及和瑪格麗特的關係了。


    然而,這位搭戲演員從來就不按齊樂人的思路走。


    輪椅青年語氣溫柔地說道:“對於你,我永遠萬分關心。”


    齊樂人:“……”


    這家夥好難搞,齊樂人的大腦在飛速運轉,不能和他繼續糾纏下去,對話再深入就有露餡的風險,他必須想辦法脫身。


    恰好舞會的音樂聲響起,樂隊奏響了前奏曲目,這給了齊樂人絕佳的借口。


    但是還不等齊樂人開口,輪椅青年就款款問道:“基於這份關心,能夠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騎虎難下,齊樂人隻得點了點頭。


    萬一露餡,他就把這家夥打暈了藏起來,等到舞會結束再放走他。


    不料,白發紅眼一身病弱氣息的輪椅青年眉眼含笑,認真地看著他:“我想請教你的姓名。”


    齊樂人:???!!!


    輪椅青年的笑容逐漸擴大:“其實我們素昧平生。剛才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認錯了人,本來想糾正錯誤,沒想到小姐你好像也把我錯認成了別人……”


    齊樂人裂開了。


    草,這是他表演史上的滑鐵盧!


    但是他剛才無比流暢的接話是怎麽回事?要不是他故意誤導,齊樂人也不至於演到翻車。


    齊樂人頓時起了疑心,一把匕首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的手中,藏在了羽毛扇的背後。


    控製住這家夥,把他轉移到半領域中關起來,避免他走漏風聲,齊樂人在心中做好了打算。


    輪椅青年對此一無所知的樣子,他似乎對剛才的“誤會”饒有興致,繼續說道:“真是讓我意外,我還以為我這樣特殊的外貌,隻要見過一次就一定不會有人認錯,沒想到……”


    “原來你在這裏啊。”露台的大門被人推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了這裏。


    梅菲斯特用手杖輕輕敲了敲門扉,妝容誇張妖異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戲謔的笑容:“哦~你是在和這位美麗的小姐談心嗎?”


    輪椅青年笑著點了點頭。


    梅菲斯特這才正眼打量起了茶花女:“瑪格麗特?怎麽好像很久沒有在舞會上看到你的身影了?”


    看看,什麽叫專業捧哏,梅菲斯特在配合演戲上簡直是天賦異稟,齊樂人感動壞了。


    “承蒙您關心。”茶花女用羽毛扇子遮掩著自己的紅唇,微微俯身行禮,“之前不幸感染了瘟疫,明明是社交季卻不得不在城外養病,幸好現在已經無恙了。”


    “嗯,難得你們聊得不錯。瑪格麗特,今晚的舞會你要好好照顧餘燼閣下,務必讓他領略到我們諾亞城的風貌。走吧,舞會就要開始了。”梅菲斯特打了個騷包的響指,邁著輕快的步伐離開了。


    “瑪格麗特小姐?”白發紅眼的餘燼輕笑了一聲,“接下來就麻煩你了。”


    茶花女從容地微笑著,主動上前為他推輪椅,實則將道具欄中某個精巧的小道具攥在了手心裏:“是我的榮幸。”


    ………………


    餘燼,這家夥竟然是餘燼!


    那個和姬晨星一樣深居簡出,幾乎從不出現在人前的永無鄉領域主餘燼!


    這家夥太有問題了,齊樂人壓根兒不相信他一開始是認錯了人,他絕對是發現了他有問題,故意來試探他。


    他發現他是姬晨星了嗎?


    但是看餘燼現在的表現,他似乎沒有要在梅菲斯特麵前拆穿他的意思。


    這家夥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齊樂人佯裝從容地推著餘燼的輪椅,其實神經緊繃,自從得知餘燼=金魚之後,他就對餘燼充滿了戒備。


    餘燼不過是金魚的傀儡,真正支配他的是他皮膚上那條會遊動的金魚紋身。


    可惜這條金魚紋身現在齊樂人看不到,它應該是藏在了他衣服裏,他又不能扒了領域主的衣服強行檢查。


    這個餘燼不良於行,和金魚有什麽關係嗎?齊樂人一邊思考,一邊將輪椅推入了舞會的大廳中,不動聲色地在輪椅上留下了一份“小禮物”。


    這裏歌舞升平觥籌交錯,梅菲斯特站在二層的挑空天台上,對著舞會的嘉賓們宣布,為了歡迎永無鄉的領域主餘燼閣下的到來,今日他們在這裏舉辦舞會,務必要賓主盡歡。


    他向所有人介紹了餘燼,滿足了這群貴族們對這位神秘領域主的好奇。坐在輪椅上的餘燼對眾人點頭微笑,姿態優雅從容,即便病弱到需要坐輪椅,也不失一位領域主的翩翩風度。


    不論怎麽看,都比瘋瘋癲癲神經質的梅菲斯特更像一位“神明”,在場的貴賓們不由自主地在心中腹誹。


    負責推輪椅的齊樂人也順帶著被所有人的眼神掃射了一遍:這個交際花是怎麽勾搭上餘燼閣下的?舞會甚至都沒正式開始呢!


    樂隊奏響了舞曲,舞會正式開始。


    餘燼坐著輪椅,自然沒法跳舞。但他有一顆好奇的心,時不時向齊樂人提問,詢問某位舞池中的貴族是誰,齊樂人感覺自己像是被老師抽查背誦成果的倒黴學生,絞盡腦汁地回憶著瑪格麗特和狐狸給他的資料。


    “那位穿著黃色禮服的小姐,這件衣服的材質看起來是絲綢,頗有星河眾城的風格,她叫什麽名字?”餘燼問道。


    糟糕,這位小姐他不認識,齊樂人冷汗涔涔。


    但是麵上,齊樂人絲毫不露怯,他篤定地說道:“那位小姐啊,她是諾亞城有名的美人,名叫露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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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字當然是他瞎編的,他壓根兒不認識那位小姐,但隻要他答得足夠沉著,餘燼大概率是不會去現場求證的。


    為了防止幸運e發作,齊樂人熟練地轉移話題,他指著舞池另一位他認得出來的女士:“比起露絲小姐,我認為芙拉夫人更勝一籌,就是那位穿著藍色天鵝絨禮裙的女士。她的舞姿動人,一向是諾亞舞會上最靚麗的風景。”


    餘燼讚賞地點了點頭,感慨道:“我深居簡出很多年了,今天看到了舞會現場的熱鬧,倒是心向往之了。”


    你心向往之也沒用,齊樂人默默心想,畢竟你坐輪椅,跳不了舞。


    “對了,瑪格麗特小姐應該也很擅長跳舞吧?”餘燼突然抬起頭,含笑問道。


    齊樂人笑意盈然,合格的交際花瑪格麗特怎麽能不擅長跳舞呢,於是他用驕傲的語氣說道:“那是自然。請容許我稍稍自誇,我的舞姿便是芙拉夫人也會感到嫉妒。”


    “那太好了。”餘燼輕輕拍了拍膝蓋,在齊樂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站了起來,對他伸手邀舞,“能賜予我這份榮幸,與你共舞一曲嗎?”


    舞池中,盡情舞蹈的賓客們齊刷刷地看向站起來的餘燼,交頭接耳,原來餘燼閣下並不是身有殘疾啊。


    燈火通明的舞會中,優雅的紳士對美貌的淑女邀舞,這本該是一副美景,但是這一刻,“淑女”的腦中充滿了髒話:


    你他媽能走路能跳舞為什麽要坐輪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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