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南疆的氣候讓雪妖不適,虛無魔女獨自一人在冰室中彈奏豎琴。


    芊芊十指撥動著金色琴弦,豎琴曼妙的音律在房間裏回蕩著。驟然之間,一陣沒來由的心悸感讓虛無魔女的手指彈錯了一個音節,琴弦崩裂,斷弦擊穿了魔女的皮膚,在她的手指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血液沿著手指流淌,滲入無名指的婚戒與皮膚之間。


    娜辛撫摸著戒指,無聲地輕歎了一聲。


    大門被猛然推開,龍蟻女王帶著全副武裝的衛隊走入了冰室之中,神情冰冷肅穆。


    “虛無魔女,你被捕了。”


    ………………


    地牢之中,虛無魔女娜辛跪坐在地上,恭敬地對來人行禮。


    齊樂人的手裏拿著毀滅之書,這本書上記錄了所有效忠於毀滅本源的議事團成員的名字,這是絕對的生死控製權,隻要他翻開書頁撕下屬於娜辛的那一頁,她就會如同絕望魔女和怨恨魔女一樣,在頃刻之間化為灰燼。


    齊樂人:“剛才使用水鏡通訊的那個人,是你嗎?”


    娜辛:“不是。”


    齊樂人:“不是?”


    娜辛:“但我無法辯解,因為當時我身邊沒有其他人可以為我作證。”


    阿婭在一旁解釋道:“雪妖不適應南疆的氣候,她在南疆的時候很少離開自己的冰室……幾乎都是獨處。”


    娜辛:“正如首席所言。”


    齊樂人並不在乎惡魔,對於叛徒他寧可錯殺也不想放過。但是娜辛有那麽一點不同……她如今是阿婭名義上的伴侶,不由分說直接處死,這裏損傷的是阿婭在議事團的威望。


    他決定給她一個機會。


    於是齊樂人轉頭問夜鶯:“你會審訊嗎?”


    夜鶯:“略懂。”


    齊樂人:“那就交給你了。”


    齊樂人走出了地牢,心中仍然疑慮未消。惡魔們心思詭譎,與忠誠二字無緣,但是這並不代表它們愚蠢。會冒著事敗身死的風險,那必然有一個讓惡魔無法抗拒的誘惑。齊樂人始終覺得,自己並沒有找到那個關鍵。


    理想國?理想國能給的價碼是“不死與永生”,雖然誘人,但是風險與收益並不對等。齊樂人不覺得虛無魔女會押注於此。


    會讓惡魔瘋了一樣心動追求的,唯有力量本身。


    “要是有測謊儀就好了。”齊樂人歎了口氣,“給所有人來一次測謊,一定能把那隻隱藏在議事團裏的老鼠揪出來……測謊?”


    他的腦中靈光一現,恍然想起了一個幫得上忙的人。


    ………………


    地牢之中,娜辛抱著一個雪爐,等待阿婭與夜鶯的審問。


    阿婭:“除你之外,還有誰用水鏡通訊?”


    娜辛:“您。”


    阿婭:“!!!”


    娜辛:“我曾經贈與過您一麵鏡子,您在獄中用它,記得嗎?”


    阿婭:“但那憑借的不是我的力量,而是你的。”


    娜辛:“是,但是這不妨礙您使用了水鏡通訊……用它向我求助。”


    一旁的夜鶯發出了輕嘲的嗤笑聲:“現在可不是攀交情的時候,如果你想活下來,最好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否則,首席大人也保不住你的性命。”


    娜辛抬起頭,被眼罩蒙住雙眼似乎凝視著夜鶯。


    娜辛:“如果當真如此,那隻能說,這是我的命運。”


    夜鶯:“如果你是一個相信命運的人,在你還是一個奴隸的時候就已經毫無價值地死去了。正是因為你不相信命運,你才會逃出那裏,遇見了初來魔界的寧宇陛下……和我。”


    娜辛:“從那時候起,你就不喜歡我。”


    夜鶯:“那隻是一點個人的好惡,我對你向來公事公辦。”


    娜辛:“我能問一句為什麽嗎?”


    夜鶯:“我隻是討厭一切沒有人性的生物而已。雪妖一族已經夠冷漠了,你更是冷漠中的冷漠,除了對力量的追求,你的心中一無所有。”


    精致美貌宛如一具人偶的虛無魔女露出了一個淡淡的微笑。


    “不,你錯了。我正在學習人類的愛。”


    “……”


    “因為我恍然發現,我效忠的兩任陛下都因為愛而強大,或許這是一條正確的道路。”娜辛說道。


    阿婭有一瞬間的怔忪,她忽然想起最近娜辛的異常。她經常無緣無故地來找她,隨身帶著一束不同的花卉,就像是遞文件一樣遞給她。她既不解釋,也不掩飾,這種理所當然的態度讓阿婭根本沒有往那方麵想——她在夢裏也不敢想象,這隻有一顆冰雪之心的雪妖模仿著愛侶之間的行為,試著學懂愛情。


    “你很聰明,擅長用示弱的方式獲取必要對象的好感。可惜,接下來負責審訊的人不是首席,而是我。”夜鶯轉頭對阿婭說道,“你出去吧。接下來的場麵或許有點血腥。”


    阿婭憂慮地看了娜辛一眼,欲言又止之間,她說出了本不會說出的話:“盡早坦誠吧,否則我也保不住你的性命。”


    說完,她提起裙擺離開了地牢。


    地牢中,娜辛抬起臉。


    她對夜鶯說道:“其實,夜鶯閣下也懂水鏡通訊吧?”


    ………………


    齊樂人一邊和寧舟閑聊,一邊等待夜鶯複命。


    如今,很多事情已經不需要他親力親為了,齊樂人覺得自己在使喚別人這點上有了長足的進步。


    寧舟在擦拭自己的那對雙刀,擦拭完了之後又取出了一柄斷劍——那是他母親的聖劍。


    齊樂人的心中一咯噔。


    果然,寧舟認真地端詳著這柄劍,眉頭緊皺,似乎在思考它的來曆,以及它為什麽會斷。但這是獨屬於他本體的記憶,他並不記得。


    “我的。”齊樂人把聖劍撈走了。


    “?”寧舟懷疑地看著他。


    齊樂人抱著劍,理直氣壯地問道:“你拿著這柄劍手不疼嗎?”


    這把劍裏充滿了神聖力量,寧舟拿著它純屬和自己過不去,但是據齊樂人所知,寧舟用它用了三年。


    這是什麽樣的自虐精神,齊樂人悶悶地心想。


    他知道這是為什麽。這是寧舟在提醒自己不要忘記為何而戰。


    寧舟想了想,掏出了一副黑色的皮手套:“我應該很常用它,不然也不會準備特製的手套。”


    齊樂人一時語塞。


    寧舟真是越大越不好騙了。


    “我最近正缺一把武器,借我用用?”齊樂人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寧舟遲疑之際,他已經笑嘻嘻地湊過去親他了,親得格外響亮:“這是定金。尾款等還你了再付。”


    寧舟同意了。


    同意之後他才慢了一拍地問道:“尾款是什麽?”


    齊樂人笑眯眯:“洞房花燭夜啊。”


    寧舟:“洞房是什麽?”


    這是一個需要特定文化背景才能理解的詞匯,寧舟陷入了知識盲區!


    齊樂人笑出了聲,他掏出了那本《魅魔的飼養指南》:“就是這個。”


    寧舟:“!!!”


    寧舟恍然大悟,隨即耳朵發紅,移開了視線。


    齊樂人已經渾然忘記了當時不敢追問寧舟看沒看的心情,揶揄地問道:“災厄惡魔說你沒收了它一本,所以你看了嗎?”


    寧舟吭哧吭哧了半天:“……看了。”


    齊樂人嚴肅地說道:“這本書畫得不對。”


    寧舟:“哪裏不對?”


    此時的寧舟充滿了求知精神,他迫切想知道準確的信息——畢竟這事關他能不能照顧好他的伴侶。


    齊樂人義正辭嚴:“咳咳,當然是……”


    當然是體位!魅魔都是下麵的那個,這是魔界刻板印象!他要打破這種刻板印象!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夜鶯的聲音,她站在敞開的門邊,清了清嗓子:“兩位陛下,審訊的結果出來了。”


    說完,她的視線落在了齊樂人手裏的那本書上。


    這一刻,夜鶯沉默了。


    她似乎來的不是時候?


    齊樂人若無其事地把書藏了起來:“無妨,你進來吧。說說情況?”


    夜鶯應聲而入,對兩人行禮。她的衣服上沾染了大量血跡,這個出血量讓齊樂人不禁懷疑娜辛已經死了。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問,夜鶯解釋道:“她還有一口氣。我出來時遇到了首席大人,她進去給娜辛治療了,死不了的。”


    說著,夜鶯回憶起了她出來時的場景。


    龍蟻女王就等在地牢外,在看到她身上血衣的時候流露出了顯而易見的恐懼,直到夜鶯告訴她人沒死。


    “我可以進去看看嗎?”阿婭問道。


    “你想去給她治療?”


    “可以嗎?”


    夜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


    阿婭:“既然你沒有確定她是那個背叛者,那她就仍然是議事團的核心成員。這是她應得的待遇。”


    夜鶯:“同情是一個危險的開始。”


    她放龍蟻女王進去了,自己則來到齊樂人這裏複命。


    夜鶯:“我認為,虛無魔女並非叛徒。”


    齊樂人:“理由?”


    夜鶯:“我沒有從審訊中得到確鑿的證據,但是僅憑水鏡通訊這一點,並不能百分百確定就是娜辛所為,這項秘術雖然傳承不多,但是並非獨屬於雪妖一族,譬如我,我就會水鏡通訊。而且娜辛承認了一件事:多年前她遺失過一本水鏡通訊的秘術書籍。”


    齊樂人:“是嗎……”


    夜鶯:“還有,娜辛因為不適應南疆氣候,在南疆的時期會很少出門,大部分時間都在冰室獨處,這是議事團所有人都知道的。或許那個真正的背叛者正是利用了這一點,在關鍵時刻將嫌疑甩在了娜辛的身上。”


    齊樂人:“我同意這個觀點。但是我們必須找出那個叛徒。”


    夜鶯:“對此,我有一個提議。我有一個朋友,她有一項神奇的天賦:讀心術。如果將她請到這裏,一定能幫得上忙。”


    齊樂人驚訝地抬起頭。


    夜鶯:“我最近一次收到她的來信時,她告訴我她要去黃昏之鄉‘考公’……好像是考取審判所職位的意思。”


    說到這裏,夜鶯看著齊樂人臉上越來越微妙的表情,突然回過味來:“說起來,您似乎是審判所的執行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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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樂人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很高興你記得這件小事。順便一提,你的那位朋友正好是我的新任秘書,我剛才正是在考慮把她借到魔界一用。”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出了那個名字:“小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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