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戰友們……”


    茶灣行宮前,夜鶯看著死亡之幕中的戰鬥,仿佛一切回到了二十五年前的死亡之海。


    自從那一天之後,她從一個普通的戰士,一躍成為真正的死亡魔女,不論她走到哪裏,惡魔們聞風喪膽,因為她能召喚出來的亡魂簡直是一支強橫到匪夷所思的力量。


    怎麽可能不強呢?那是曾經陪伴寧宇征服整個魔界的戰友啊,他們還在的時候,就連惡魔領主們組成的議事團也不敢興風作浪。


    但是在他們死去、寧宇發瘋之後,一切都變了。


    掙脫了桎梏的惡魔們歡欣鼓舞,它們狂喜地發現,他們的陛下失去了所有的記憶,瘋得隻剩下毀滅的本能。這是一把完美的凶器,它們將他對準了人間界。


    “你們這是要強行打開兩界封印挑起戰爭嗎?”回到議事團的夜鶯怒斥道。


    “不是我們要挑起戰爭,而是陛下本就為戰爭而生。”議事團中,以絕望魔女和怨恨魔女為首的領主們滿臉都是歡愉的微笑,“看吧,我們的陛下終於解開了愛的枷鎖,走在了絕對正確的道路上,他大肆殺戮,為眾生帶去毀滅,恰如他的本源。”


    夜鶯放棄了和這群惡魔爭辯,她去了前線。


    在地下蟻城附近,她見到了一個截然不同的寧宇,他雙目猩紅,宛如瘋魔一般屠殺著妖魔潮汐裏的怪物們,他已經不分敵我,越是殺戮就越是瘋狂。


    “多麽完美的力量啊,這正是我們期盼的陛下。”娜辛站在夜鶯的身後,輕歎著感慨道。


    “但這不是我認識的寧宇!”夜鶯咬牙切齒地說道,“我不會任由你們把他當做武器一樣利用!”


    “你要一個人對抗整個議事團嗎?”娜辛問道。


    寧宇瘋了,隻有夜鶯一個人回來,至於其他人,議事團的領主們猜到了那個血淋淋的結局——他們全部葬送在了死亡之海。


    所以它們有恃無恐。


    可是很快,它們知道錯了。


    當死亡之幕降下的那一刻,不論是戰場上的寧宇還是戰場外的領主們都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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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又一個的亡魂殘影從黑色的巨幕中走出來,他們的身影是如此熟悉。


    這一刹那,發瘋的毀滅魔王停止了殺戮,他呆呆地看著那些殘影,丟下武器踉踉蹌蹌地走向他們。


    他張開手臂,想要擁抱他的同伴,就像從前每一次勝利後那樣。可是這一次,他的手臂卻穿過了冰冷的空氣……


    這隻是殘影,一群死去的、消亡的殘影。


    “啊啊啊啊啊啊——!!!”


    那位發瘋的魔王,那位能夠與世界意誌一戰的勇者,在這一刻突然流淚悲鳴,他跪倒在滿地的屍骸中,崩潰地仰天而泣。


    他已經再說不出一句話來,隻剩下那響徹靈魂的哀嚎聲,在毀滅的深淵中宣泄著他的痛苦與悲憤。


    不知不覺間,血淚已經流滿了夜鶯的臉龐。


    她的腦海中浮現出昔日他們躊躇滿誌的模樣,想起曾經寧宇站在海岸邊的礁石上,迎著黎明時漫天的朝霞,舉起手中的大劍對他們說的話:


    “總有一天,我們會打敗這個世界的主宰——那條混蛋金魚,結束這場我們無從選擇的悲劇,不會再有人和我們一樣莫名其妙地來到這個世界,莫名其妙地被係統安排危險的任務,最後莫名其妙地死掉。我們不應該被這樣對待,這個世界的主宰玩弄我們,我們就要讓它付出代價!所以,勇者們,為了這一天,讓我們向著力量之巔進發吧!”


    現在,站在力量之巔的寧宇墜入了瘋狂,與他並肩戰鬥過的同伴們盡數隕落。


    他們一敗塗地。


    那一天,夜鶯與議事團展開了一場惡戰,議事團調動了軍隊鎮壓這位恐怖的死亡魔女,夜鶯試圖喚醒寧宇,可是她失敗了。


    寧宇的記憶已經淪為一片被侵蝕殆盡的廢墟,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如此悲痛。


    瀕死的危機間,身負重傷的夜鶯殺出了一條血路,她不能死,一旦她死去,大家複活的希望就化為了泡影。於是她再度化作一隻極光鳥,狼狽地逃離。


    她回到了死亡之海,對著同伴們的墳塋痛哭。


    ——對不起,我連寧宇也救不了,沒有大家,我什麽也做不到。


    那一刻的夜鶯並不知道,距離寧宇死於瑪利亞之手,隻剩下不到三個月的時間。


    ………………


    魔界廣袤的南疆大陸上空,炎熱的氣候與優越的光照條件,讓無數天空水母雲集在雲層之上,趁著黎明的到來開始了光合作用。


    從天空往下俯瞰,大海一般的雲層中突然湧現了一片巨大的陰影,仿佛是海麵下的鯨魚正在蠢蠢欲動。


    驟然之間,一條龐大恐怖的黑色巨龍衝出了雲麵,它扇動著巨大翅膀揮散了雲霧,不但雲層被衝散了,強大的風壓將附近的天空水母也一起吹散,蒲公英一般飛向四麵八方。


    更遠處的水母群也混亂了起來,無數水母沿著黑龍飛過的軌跡逃離,恍如被打破了平靜的水麵。


    黑龍的脊背上乘坐著一隻穿著白禮服的魅魔,他肩頭的披肩在飛行中長長地拖曳在空中,披肩的末端浸透了赤色的紅,如同染血的旗幟。


    齊樂人有種強烈的不安預感,他一麵擔心茶灣城裏的情況,夜鶯、小小還有阿婭,一麵擔心星之崖裏的異狀。


    災厄惡魔到底是哪來的自信?難道它不知道一旦他們追到它,一切都結束了嗎?冒著這麽大的風險,它也願意賭命一搏,除非……


    除非它有一個讓它自信到有恃無恐的同夥。


    星之崖近了,齊樂人手握星盤,可是頭頂的星空早已被黎明取代。


    “本來我的星相學就約等於沒學,進了星之崖之後到處都是霧氣,沒有星星可怎麽認路?”齊樂人歎氣。


    【我會認路。】寧舟的聲音在齊樂人的腦中響起。


    齊樂人心裏一咯噔。


    寧舟的方向感和他的幸運值是天生一對的水平。


    齊樂人欲言又止:“我知道你星相學很好,還給我講過瑪爾斯星和兩界戰爭的關係,可是現在沒有星星了。”


    他試圖委婉地提醒寧舟,他可能會迷路。


    然而沒想到,寧舟信心十足地說道:【星星會有的。】


    隨著他的聲音,黎明的東方突然出現了一些變化,齊樂人驀地睜大了眼睛。


    ………………


    茶灣城的入口,原本正在等待婚禮流程的龍蟻女王率先意識到了不對勁。


    她閉上了眼睛,感受著整個茶灣城的變化,秩序的力量從她身邊擴散開來,卻立刻觸碰到了看不見的抵抗,周圍的衛兵們仿佛受到了什麽刺激,舉起武器朝她和身邊的虛無魔女衝來。


    不需要阿婭動手,虛無魔女抬手打了個響指,衛兵們的身體迅速化為了冰雕。


    “它們瘋了嗎?”阿婭皺了皺眉。


    “這不是發瘋,它們被控製了。”娜辛說道。


    阿婭猛然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的嚴重性:“多少惡魔被控製了?”


    娜辛閉著眼睛,淡色的薄唇微微開合:“……所有。”


    阿婭的瞳孔驀然放大了。


    “去茶灣行宮!”她厲聲說道。


    此時她的身上穿著結婚的白禮服,裙擺長長地拖曳在地,這種華而不實的裝扮在這種時刻成了累贅,阿婭毫不猶豫地撕掉了裙擺,露出腰部以下鋼鐵一般的龍蟻軀殼,幾對金屬肢體散發著森冷的異物美感。


    在這危機的時刻,優雅沉靜的女王顯得格外雷厲風行。


    娜辛“注視”著她,這一刻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她跟了上去,提著長長的裙擺前行。茶灣灼熱的大地隨著她力量的外溢化為了冰雪,她看似在走,實則是在冰道上低空飛行,高跟鞋甚至沒有碰到冰麵。


    一路上她凝望著阿婭的背影,沉默不語。


    她們來到了茶灣行宮前。


    眼前是一片被死亡之幕遮蔽的黑色迷宮,隔著錯綜複雜的黑色巨幕,散發出來的恐怖氣息讓人毛骨悚然,仿佛裏麵正在進行生與死的較量。


    夜鶯一手抱著昏睡的小小,和痛苦魔女大打出手。


    夜鶯渾身都是漆黑的死亡紋身,原本金發碧眼的賽芙琳則眼眸通紅,金色的長卷發裏滲出了一縷縷的黑色,還有無數霧氣從她的身上發散出來,融入四周濃密的晨霧之中。


    “夜鶯?賽芙琳?”阿婭驚訝地叫道。


    痛苦魔女歪了歪頭,聖潔的臉龐上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你的同伴來了……碩果僅存的‘同伴’。”


    夜鶯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一掃而過,她將小小塞給了阿婭,手中的長刀直指娜辛:“整個議事團無人幸免,你為什麽沒有被控製?”


    阿婭沒有被夢魔寄生是因為她的境界有領域級,但是娜辛憑什麽?她隻有半領域!除了體質特殊的夜鶯,整個議事團半領域級的惡魔無一幸免,連寧舟的語鷹都被夢魔附身了!


    阿婭看了看痛苦魔女,又看了看娜辛:“等一等,剛才發生了什麽?陛下和齊先生人呢?賽芙琳又是怎麽回事?”


    “叛徒是災厄。它勾結了茶灣行宮下封印的夢魔,現在夢魔寄生了整個茶灣城,包括賽芙琳。災厄趁機逃跑,去了血之祭祀的地點,他們兩人追過去了。”夜鶯言簡意賅地說道,手中的刀卻仍然停留在娜辛白皙修長的頸間。


    附身於痛苦魔女身上的夢魔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你們就沒有想過,它還有別的同夥嗎?”


    “我當然想過。”夜鶯的刀鋒往前一靠,鋒利的刀刃劃破了娜辛的脖子,頓時血流如注。


    娜辛一動不動,也不為自己辯解。


    阿婭反而急了:“不要衝動,這隻是夢魔的挑撥。”


    夜鶯冷笑道:“災厄惡魔會屍骨替身術,它就是用這招逃跑的!據我所知,你也精通這個。一次水鏡通訊可能是巧合的偶然,你不會正好又丟了一本屍骨替身術的秘術書吧,娜辛?!”


    輕輕地,娜辛歎了一口氣。


    “我承認,這兩門秘術都是我教它的。我也知道那次水鏡通訊是誰在使用,我為它隱瞞了。”娜辛平靜地承認了。


    “你為什麽不供出它?難道你……你真的……”阿婭握著權杖的手緊了緊,聲音顫抖。


    “因為我是它的同謀……一個半途退出的同謀。”


    “!!!”


    這一刻,不論是夜鶯還是阿婭都震驚了。


    娜辛低垂著頭顱,那一刻災厄惡魔的怒吼聲至今回蕩在她的腦海中。


    那是婚禮前夕,娜辛已經換上了結婚的禮服,平靜地告訴災厄,她選擇退出這次計劃。


    “你不必擔心我會泄密,我與你的誓約依舊有效,但我不會參與接下來的行動了。刺殺龍蟻女王的計劃,到此為止了。”


    “你瘋了嗎,現在?半小時後夢魔的封印就要解除了,你告訴我你現在退出?!”災厄惡魔簡直怒不可遏,“首鼠兩端是不會有好下場的,你明白嗎!”


    “我明白。如果你成功了,你回頭一定會殺我。如果你失敗了,那麽陛下會殺我。”


    “我不會失敗!我們的合作人是世界意誌!隻要遵照祂的指示,放逐陛下的本體,我們都能得到至高無上的獎賞!領域級的力量,這不是你畢生追求的東西嗎!”


    “已經不是了。”虛無魔女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我不可能在虛無本源上進步了。”


    “……為什麽?”


    “因為我不再感覺虛無,我突然有了期待。從我記事起,我就知道這個世界是殘酷的,所有人都為自己而活。我們是惡魔,我們自私,我們冷酷,我們隻會索取而不會付出。所以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有一個人,一個本與你沒有利益糾葛甚至被你利用過、傷害過的人,她卻仍然對你心懷善意。她不渴望從你身上得到任何回報,而是純粹地期待著你。她告訴我,她要教會我愛,而我開始好奇,我到底能不能學會。”


    ——我第一次學到愛情的時候,正好是十八歲,有人教會了我愛是勇敢、犧牲、保護他人的信念和承擔責任的勇氣。十八年後,當我死去的那一天,如果你會為我流眼淚,你就學會了。龍蟻女王這樣對她說。


    ——不,十八年太短暫了,我不想那麽快學會,因為我不想那麽快與你生死永別。雪妖的生命很漫長,所以我可以等很久,等到永遠那麽久。她心想。


    那一刹那,她突然感覺到了本源裏的異樣,就像冰天雪地的世界裏突然吹過了一陣春風,吹得她那雙被人剜去的眼睛裏突然湧出了一股熱流。


    或許不需要十八年,她就已經學會了為另一個人流眼淚。


    原來,對抗著虛無的,是那種名叫愛的情感。


    她已不再虛無。


    災厄惡魔崩潰地尖叫道:“我不理解!我恨戀愛腦!我他媽好恨!恨不得現在殺了你!”


    現在,要殺她的人不是災厄,而是夜鶯。


    “準備好受死了嗎,叛徒!”死亡魔女冷酷地質問道。


    “我準備好了,請動手吧。”娜辛低聲道。


    “夜鶯,住手——!”阿婭高聲叫道。


    來不及了,夜鶯的手腕一動,死亡的刀刃貫穿了娜辛的脖頸,銀發雪妖頓時身首分離!


    “娜辛!!!”阿婭崩潰地撲了上去,雪妖的頭顱被包裹在珍珠簾的頭紗裏,一起滾落到了她的懷中。


    鮮紅的血液染紅了潔白的婚紗,宛如一場靡麗的血色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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