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山,通天峰。


    周瀚睜開眼時,還有些迷茫,盯著屋頂怔然片刻,猛然坐起來,似是記起什麽,捂臉痛哭。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眉清目秀的小少年紅著眼跑進來,一把抱住周瀚,“表哥!”


    周瀚身子一僵,將捂著臉的手移開,看著抱著他的少年,滿麵錯愕,“驚羽?”


    這時,門外又跟著進來個相貌普通的孩子,看上去比驚羽小一兩歲,眼眶也是通紅,顯然也是剛哭過一場。


    林驚羽抹掉眼淚,哽咽著道,“爹娘都死了,村子裏的人全都死了……”


    此言一出,周瀚更懵了,“舅舅和舅媽都沒了?”


    他是不是個災星?把災難帶去了草廟村?


    周瀚痛苦的捂著臉,“怎麽會這樣?”


    可是他明明都沒有進草廟村,連見都沒見到舅舅和舅母,就暈死了過去。


    “表哥,你不是跟姑母住在河陽嗎?怎麽也會被青雲門的人帶回來?”


    林驚羽比張小凡和周瀚都醒得早,醒來時屋裏還有幾個人,隻知道是青雲門下弟子路過草廟村時發現受傷昏迷的周瀚,又見周瀚一身狼狽還有血跡,就去了草廟村查探,這一去,便發現草廟村被屠,找遍整個村子,在村後頭發現了昏迷的林驚羽和張小凡,就把他們三個帶回了青雲山。


    林驚羽有些疑惑表哥為什麽會受傷昏迷在草廟村外,他表哥家在河陽城,在河陽也算有頭有臉的人家,河陽離草廟村有五十裏地遠,他也沒聽說表哥要來他們家,怎麽會在這個時候,昏迷在草廟村外?


    怎麽想都奇怪的很。


    周瀚放下捂臉的手,俊秀的臉蒼白沒有血色,啞聲道,“有個魔教妖人,說我有仙根,要拿我煉什麽東西,爹娘為了救我,被魔教妖人害死,隻有我逃了出來……”


    聞此噩耗,林驚羽瞪大眼睛,“姑父姑母他們……”


    如此,他和表哥豈不是都成了無依無靠的孤兒?


    “咦,你們都醒了?”


    一個陌生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周瀚看過去,就見一個青年道士站在門口,一身藍色道袍,他走進來,道,“正好,幾位師尊也想見見你們,問你們一些問題,你們這就隨我來吧。”


    周瀚跟林驚羽和張小凡隨這個青年道士出了庭院,這裏一看就是青雲門弟子的住處,饒是如此也是處處精致,雕梁畫棟。


    周瀚出身還不錯,又是在河陽長大,沒少見過仙家子弟,倒也沒有太吃驚,林驚羽和張小凡就比不得周瀚,目瞪口呆的看著猶如仙境的青雲門。


    帶路的弟子驚異於周瀚的淡定,倒不妨礙他帶路。


    雲海、虹橋,都是青雲門的奇景,即便是周瀚,也麵帶驚豔。


    上了虹橋,青年道士提醒道,“你們可要小心了,這橋下是萬丈深淵,不小心掉下去,那可就是屍骨無存了。”


    周瀚忙拉住好奇的兩個小孩兒,跟緊了帶路的道士。


    過了虹橋,正前方就是玉清殿。


    殿前有一灣碧綠水潭,一條寬敞石階,從水潭邊向上直通到玉清殿大門。


    青年道士帶著三個孩子正準備從水潭邊的石階上去,水潭深處傳來一聲咆哮,宛若驚雷。


    隻見水潭中心突然出現一個巨大的旋渦,片刻後巨浪卷起,巨大的身影越水而出,滿天的水花撲麵而來,那道士似早有防備,淩空而起停在半空,下方周瀚三人卻躲不開,眼見要被淋成落湯雞時,水花忽然跌回水潭。


    周瀚站在最前麵,盯著這巨獸,心中卻沒什麽恐懼,瞥了眼上方飄著的道士,“這是青雲門的鎮山靈獸,水麒麟吧?”


    那道士驚異的看了眼周瀚,飄了回來,單掌豎在胸前,恭恭敬敬的道,“令尊,他們是諸位師尊特意召見的。”


    見道士對那水麒麟說話,沒理會他,周瀚也沒惱,隻是好奇的盯著水麒麟。


    剛才撲麵而來的水花,似乎是這水麒麟自己控製落下去的,不然定要將他淋成落湯雞。


    靈尊瞪了他一眼,抬起爪子將道士扒開,湊到周瀚跟前,一雙大眼睛盯著周瀚,周瀚身後的林驚羽張小凡二人嚇得發抖,動也不敢動。


    青年道士也是頭回遇到這種情況,正要說什麽,靈尊退後幾步,搖搖晃晃走到水潭邊上趴了下來,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的把頭伏下,曬著太陽,睡了過去。


    見狀,青年道士示意周瀚他們繼續走,看了看周瀚道,“靈尊是千年前本派青葉祖師收服的上古異獸,水麒麟。當年青葉祖師光大青雲,降妖除魔,它也是出過大力的,如今是我們青雲門的鎮山靈獸,尊稱‘靈尊’。”


    就是不知道周瀚一個沒修行過的孩子,是如何知道靈尊消息的?


    青年道士說完又向水麒麟行了一禮,周瀚瞥了他一眼,跟著行了一禮,後頭的張小凡被林驚羽拽了一下,對了個眼神,一起恭恭敬敬的行禮。


    水麒麟一開始沒理會青年道士,周瀚行禮的時候,它卻睜眼盯著周瀚,待周瀚起身,便又伏下去睡,不理會後頭的林驚羽和張小凡。


    這下,便是青年道士也看出水麒麟對周瀚的特殊了。


    驚異的盯著周瀚看了看,倒也沒再說什麽,領著他們三個上了玉清殿。


    來到大殿前,隻見門扉大開,殿內供奉著三清神位,氣度莊嚴。


    在神位前,大殿之上,站著數十個人,有道有俗,看起來都是青雲門下。


    殿內眾人正在談話,似乎在談論什麽,帶著周瀚他們進來的青年道士在門外一整衣袍,恭聲道:“掌門,各位師叔,弟子常箭,奉命將三位小……”


    他話未說完,突然間傳來淒厲的呼喊,打斷了他:“鬼,惡鬼!鬼啊!!”


    常箭吃了一驚,但林驚羽和張小凡卻更吃驚,張小凡幾乎是瞬間衝進殿中,大聲喊,“王二叔,王二叔,是你麽?”


    張小凡的喊聲帶著幾分焦急、幾分哭調,殿內眾人看在眼裏,心中不忍。


    在大殿一側牆角,樵夫打扮的中年男子雙手抱頭卷縮在角落,瑟瑟發抖,“鬼,鬼……”


    周瀚不認識這個人,但張小凡和林驚羽都立刻認出這人是草廟村裏的一個樵夫,姓王,排行老二,為人善良,整日笑嗬嗬的,對他們這群小孩兒也是極好,平日上山打柴之餘都會帶些山間野果分給一眾小孩。


    張小凡衝到王二叔身邊,用力抓住他的肩膀,大聲道,“王二叔,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村裏的人都,都死了?還有,我娘呢?我爹呢?他們怎麽樣了?你說啊!”


    王二叔一開始死氣沉沉的看著張小凡,張小凡急了,又是一聲喝問,王二叔麵帶懼色,又恢複之前的樣子,口中喊著:“鬼,鬼,鬼啊!”


    周瀚看著瘋瘋癲癲的王二叔,又看了看淒然的林驚羽,明白驚羽已經知道王二叔瘋了。


    林驚羽上前拉住張小凡,忍著悲痛,“沒用的,他已經瘋了。”


    張小凡愣在當場。


    周瀚看著上方坐著的諸人,想起父母慘死的畫麵,緊緊攥拳,上前猛然跪下,狠狠磕了三個頭,磕得額頭出血,忍著暈眩,抬起頭淚目,嘶啞著聲音道,“真人,我爹娘慘死魔教妖人之手,請真人收我為徒!”


    沒說報仇雪恨,但都明白周瀚言下之意。


    林驚羽也拉著張小凡跪下磕頭,“真人,我們突然遭此大難,實在是不知如何是好,諸位真人神通廣大,能知過去未來,請一定要為我們做主啊!”


    張小凡比起周瀚和林驚羽,就顯得呆一些,“是啊,神仙爺爺,你要做主啊!”


    眾人聽周瀚開口時,神情凝重,林驚羽和張小凡開口時,便不禁露出微笑。


    周瀚和林驚羽小小年紀,遭逢大變,麵對道玄真人這般名動天下的高人,說話井井有條,條理清楚,林驚羽的冷靜已是遠勝尋常孩童,周瀚卻比他還要目標明確,頭腦清晰。至於張小凡,就顯得一無所知,還把道玄當做了神仙。


    草廟村慘案,是青雲門千年來未曾有過、聞所未聞的慘事。


    事情就發生在青雲山腳下,青雲門舉派震動,道玄真人接到消息後驚怒交加,立即召其餘六脈首座商量,此刻除去‘小竹峰’一脈首座水月大師未來,其他五脈首座都在殿中。


    能擔當青雲七脈首座的人物,自然是青雲門中頂尖的人物,而青雲門中的頂尖人物,自也是這世間修真煉道之士的絕頂人物。在座之人,個個都是目光如炬,目光都在周瀚和林驚羽身上徘徊。


    道玄真人微微一笑,道,“這將來過去我是不知道的,但你們居住在青雲山下,我青雲門自然不會置之不理。隻是,我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你們,希望你們好好回答。”


    他的目光落在周瀚和林驚羽身上,至於張小凡,他完全沒寄望張小凡能回答什麽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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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瀚並非草廟村遺孤,而道玄這番話仿佛還不知道周瀚不是草廟村的遺孤。


    還沒解釋,林驚羽就已經點頭,“是,弟子知無不言,請真人問話吧。”


    道玄真人有些意外不是周瀚回答,看他一眼,又點點頭,道,“你是怎麽逃過這一劫的?”


    林驚羽一呆,道,“回稟真人,我昨晚還記得在家裏床上睡覺,但早上醒來卻和小凡一起躺在野外一棵鬆樹下,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後來小凡叫醒了我,我們一起跑回村去,便見到那、那、那個景象,就嚇昏過去了。”


    道玄真人聞言眉頭一蹙,看向張小凡,“是你叫醒他的,那你又是如何呢?”


    張小凡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怎麽搞的就到那裏去了,醒過來看見驚羽在我旁邊,我就叫醒他了。”


    見林驚羽和張小凡都不知道,道玄真人看向周瀚,“那你呢?”


    周瀚深吸一口氣,“小子並非草廟村的人。”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道玄蹙眉,“你不是草廟村的人,怎麽會在草廟村?又為何說你爹娘死於魔教妖人之手?”


    林驚羽想說什麽,周瀚已經先一步開口,“小子家住河陽城,家母出身草廟村,半月前,有幾個魔教妖人盯上我,說我有仙根,要拿我煉什麽東西,爹娘為了救我,慘死妖人之手,隻有我逃了出來,阿娘讓我來找舅舅,我就一路往草廟村逃,在草廟村外就暈倒了。”


    “魔教妖人,當真猖狂!”蒼鬆怒喝道。


    “蒼鬆師弟,你先別怒,”道玄看著周瀚,“殺害你爹娘的魔教妖人,你可知是誰?”


    “小子隻知道他們善毒,旁的就不清楚了,我周家滿門,連狗都沒放過,隻有我逃了出來。”


    周瀚恨得咬緊牙根,他一定會報仇的!


    道玄真人和其他首座對視一眼,眼中都有迷惑之意。


    如此說來,草廟村的慘案跟周家的滅門慘案沒什麽幹係,不然周瀚哪兒還能活著等到青雲門弟子帶回來?


    但也不排除有高人搭救,但若是有高人搭救,又為何隻救這三個小孩?


    若不是高人搭救,這三個孩子又是怎麽活下來的?


    怎麽想都說不過去!


    道玄真人沉吟道,“也就是說,你們都對昨晚之事一無所知了?”


    “是!”


    道玄真人歎了口氣,叫了一聲,“宋大仁。”


    “弟子在。”


    一個青雲弟子應聲而出,高大魁梧,作俗家打扮。


    剛才他所站位置在一位坐著的矮胖之人身後,看來是那人門下弟子。


    “是你最先發現草廟村一事的,你便把當日情況,再說一遍吧。”


    宋大仁將自己發現的情況說了一遍。


    林驚羽顫聲問,“這位大哥,請問你們清點過人數了麽?”


    宋大仁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我找到了一位平日與你們村裏交易柴火的師弟,他對你們村裏村民的情況很是熟悉。經他辨認,再經過我們點數,草廟村四十二戶人家共二百四十七人,除了你們三人和王二叔,都死了。”


    盡管心裏早有預感,但聽到宋大仁明白肯定的話後,林驚羽與張小凡仍是禁不住眼前一黑,幾乎又要暈去。


    道玄真人輕輕歎了口氣,左手輕拂,袖袍內飛出一顆紅色小珠,飛到張、林二人身前,在他們額上心口滾了幾滾,頓時一股清涼之氣,透體而入。不知怎麽,他們心中原來緊繃繃的神經似乎也鬆了鬆,頓覺心力交瘁,忍不住便躺在這大殿之上,睡了過去。


    隻有周瀚,沉默的跪在那裏,沒有任何反應。


    道玄真人看著周瀚,揮了揮手,站著的眾弟子紛紛行禮,然後依次退了出去。


    大殿之內,隻剩下六位首座。


    這時,那矮胖之人道,“掌門師兄,你現下用‘定神珠’安定了他們,但他們醒來之後,你準備如何處置?還有這個孩子,他不是草廟村遺孤,又該如何安排?”


    道玄真人沉吟片刻,轉頭道,“蒼鬆師弟,你意下如何?”


    “此事疑點甚多,急切間怕是查不清楚,但草廟村民一向樸質,我們不可對他們遺孤置之不理。我看還是把他們二人收歸門下吧。”


    道玄也讚同這個建議,“我也是這個意思,不知哪位師弟可將他們收歸門下?”


    周瀚不清楚這幾位真人的實力,也隻能由著他們安排。


    蒼鬆道人對周瀚沒有爭搶之心,倒是執意將林驚羽收歸門下,周瀚則被田不易收歸門下,因周瀚不是草廟村遺孤,張小凡由無人肯收,道玄便大手一揮,將張小凡也歸於大竹峰門下。


    有了周瀚,田不易雖然有些不喜歡資質差的張小凡,但也還能接受。


    周瀚被田不易親自禦劍帶回大竹峰,昏睡過去的張小凡則被宋大仁禦劍帶回。


    到了大竹峰,周瀚就行了拜師禮,成了大竹峰第七個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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