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無晦手裏??一團黑紅夾雜的光。光往??延伸, 一直連接到天空中的“祀”字。


    仿佛生怕不夠顯眼,它還不停扭曲跳動,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宛如一個個惡意的嘲笑。


    “你到底做了什麽?”雲乘月盯著那團光, 聲音比自己想象的更平靜。


    注意到她在看哪裏,薛無晦麵上的??容更擴大了一些。但即便如此, ?的????仍然冷淡, 那些惡意都在他眼角眉梢裏,一點一滴地滲出來。


    “正如你所見到的。”


    ?手掌一拋, 那團光就到了?指尖。???玩得漫不經心, 那團光球也“滴溜溜”轉來轉去,很無害似地。


    “這枚‘祀’字是詛咒之文, 能吸取活人生氣,轉而滋養死靈……正合我的需要。”?聲音裏也含著一絲??意, 卻又極冷漠,“我要吸收它。”


    “哦, 你想得很美,建議繼續做白日夢。”雲乘月波瀾不驚, “你知道, 我討厭麻煩, 也討厭浪費唇舌。直接一點, 我給你兩個選擇。”


    她淡淡道:“第一個,??天上那東西搞掉,讓一切恢複原狀, 然後跟我出去救人, 能救多少救多少。我很推薦這個選擇。”


    薛無晦露出幾分詫異:“半日不見,你的自作多??已經嚴重到這個地步了?”


    ?漫不經心地問:“第二個選擇呢?”


    一線冷光——玉清劍的劍刃。


    劍柄微側,劍光如水波閃光;在霧氣與血光中, 這抹劍光幹淨得刺眼。


    雲乘月握著玉清劍,以一種初學者的生疏姿態,指著薛無晦。


    “第二個選擇,你用自己的命贖罪。”


    薛無晦忽然不??了。?一動不動,目光陰鬱,連身下的黑色鎖鏈也緩慢許多。


    ?注視著那一道清潤刺眼的劍光,微微眯起了眼。


    雲乘月的動作實在笨拙,渾身也實在狼狽。她渾身塵土、草葉,頭發散亂,臉上都是擦傷,衣裙破了好幾處,左手臂的傷口才剛剛止住血。死氣滲透了這座山,塵土砂石、一草一木都變得銳利無匹,才能割傷修士的肌膚。


    但那劍光平穩得驚人,她眼裏的光芒也亮得驚人。


    亡靈的帝王站起身。?站在無數鎖鏈之巔,也站在無數“刑”和“??”字之上,長發飛逸,大袖當風。


    “雲乘月,你似乎忘了一件事。”?冷淡地敘述,“我們有契約。誰若主動傷害另一方,誰就會引來天譴,而反過來,反擊的一方卻沒??任何損失。”


    “你要先對我動手?”


    嘩啦——砰!!


    黑色鎖鏈翻飛如浪,擋住了那一道白光,然而即便擋住,它們仍然寸寸消失、化為齏粉,仿佛被那白光頃刻腐蝕!


    可是,它們終究是擋住了。


    淡白光暈消散,“生”字輪廓也悄然散去。


    雲乘月舉著劍,劍尖拖出白光如墨滴,就要去寫第二枚“生”字。但突然,她左手掩住唇,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鮮血逸出唇邊,在她下巴上拖出一道鮮豔的痕跡。


    “居然是真的啊……契約這種東西,真講信用,我很欣賞它這一點……”


    她一邊咳,一邊卻笑出來。她的五髒六腑都在痛,仿佛上天無聲的警告:契約不可違背,否則要承受代價。


    帝王居高臨下,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手裏的詛咒光團卻仍是不動。


    “書寫???你竟學會了,還用來對付我……還真是長本事了。”?????中隱藏著一絲怪異的??緒,“你可知道,從這時起,我就能隨意出手,再無顧忌——”


    話音未散,陰風已出!


    ?伸出手,蒼白的指尖迅捷如電,遊走出龍蛇般蜿蜒的痕跡。


    頃刻,巨大的“死”字成形。


    黑霧暴漲如潮,匯為“死”字。它飄忽卻又真實,線條煞氣騰騰,劃破了空間,劃破了夜色,也劃破了那驟然亮起的生機之光!


    ——原來玉清劍化為銳利的筆尖,也同樣劃破空氣,連寫出“生”與“光”二字。


    黑霧如龍,那淡白的生機之光卻也如龍。隻是黑龍盤旋陰沉、昂首怒吟,正值盛年而氣勢無匹,白龍卻纖細輕盈,好似尚未長成的幼龍。它也昂起頭,沒有絲毫畏懼,更沒??絲毫猶豫,全力飛出去、重重撞上黑龍!


    一黑一白,一死一生,一長一幼……它們都惡狠狠地咬上對方,帶著狂怒和燃燒般的恨意,撞擊出巨大的轟鳴!


    狂風大作。


    在清泉山上,在通天觀??,在天空中暗紅的“祀”字之眼的凝視下,生死之道互相絞殺,陡然將四周夷為平地!


    草木摧折,磚木建築也頃刻破碎,化為颶風中無力的黑點;但當它們擊打在地麵時,卻又爆發出恐怖的力量。


    “唔……!”


    雲乘月被接連砸了好幾下,都咬牙忍著、寸步不離。早知道她就該拿一套鎧甲來……不,拿十套!她旋即又苦笑,可是情況危急,哪裏來得及。而且她靠著書文特性走得太順,幾乎忘了自己真實的修為境界,更可笑的是其他人也忘了……所以有時候,人不能表現得特別強悍、特別可靠,否則容易被認為無所不能、無堅不摧,卻忘了她也是個人,也會??痛得想哭的時候。


    她不知道盧桁本來打算同?,隻是臨時被熒惑星官阻止,此時也正後悔不迭。


    她隻是突然想起來,以前聽唱戲,戰鬥時也都咿咿呀呀、大馬金刀,個個中氣??足,茶樓裏說書的講某次著名戰鬥,也總是講得驚險萬分。戰鬥的主人公可能孤勇狂傲,可能沉默堅毅,但沒人會想哭。


    現在自己站在這兒,感覺到皮膚、肌肉乃至骨頭,都被尖銳地割破或者沉重地鈍擊,痛得太陽穴突突地跳,生理性的眼淚已經湧上來了。她想罵人,怎麽沒人早點告訴她,痛到極致是能生生??人痛哭的。


    但她忍著,因為事??還沒有結束。


    黑白二龍搏殺,仿佛經過了漫長的時間。但實際上,隻過了不到一盞茶的時候,書文的力量就散去了。


    風也漸漸平息。許多雜物更是如雨點落下,重重砸碎在雲乘月腳邊。她瞥了一眼那根木頭——顯然曾經是橫梁,覺得自己可能僥幸逃過了腦袋開花的下場。


    不過,就算現在不開花,可能遲早也會開花。


    “呼、呼……”


    她彎下腰,用玉清劍當拐杖,不停喘氣。丹田中的靈力旋渦瘋狂旋轉,與眉心識海的書文配合,努力恢複靈力、努力修複她的身體。然而,即使??結靈之心在,她最多也隻能算半個第三境修士,力量終究有限。


    迷離的夜色裏,黑霧蔓延。


    煙塵尚未散盡,一道人影已經出現。?半個身軀都消失了,衣物邊角翻飛,如殘破的戰旗。但很快,黑霧匯聚,修補了?的傷勢。


    ?走了過來。


    “雲乘月,你太小看我,所以才會如此狼狽。”


    她用力吸了一下鼻子,抬起頭,正對上?的眼睛。


    “當初在帝陵,我剛剛蘇醒,身上沒有一絲陽氣,才會被你的生機書文壓製。但是,我們結成契約後,我就從你身上得到了一縷生機。再經過浣花星祠,我又恢複了部分力量。現在,我更有……”


    ?唇角的弧度一動不動:“‘祀’字帶來的——數十萬活人的精血與生氣。”


    “你再??天賦,也不過第一境。你的書文再??潛力,現在也僅僅是天字級。”


    亡靈的帝王站在她身前,彎腰垂眸。?捏住她的下巴,凝視著她,目光中絲絲惡意如??實質,好似要往她靈魂深處流去。


    “你,如何能與朕相比?”


    雲乘月隻覺?手指冰冷得可怕。她扯扯嘴角,感覺皮膚也被凝固的血扯得疼——就不能有個不痛的地方嗎?——可沒精力去管。


    “當初也不知道是誰……被我嚇得躲在棺材裏,不敢出來。”她懟回去,又止不住咳嗽,違背契約帶來的傷害還在蔓延,不過也還好,反正她渾身都痛、內??都痛,痛多了就麻木了,也就習慣了。人生本來也就是不斷習慣無奈的過程……


    習慣個鬼,痛死了!


    她努力站直,努力握緊玉清劍的劍柄,左手用力抓住他的手腕。


    “你這個騙子。”她有些咬牙切齒,因為疼痛也讓她暴躁。


    ?靠近了一些,目光在她唇邊血跡一掠,凝住不動:“我騙你什麽?”


    “你說你被我的生機書文克製……我就想著,不管你搞出多大的麻煩,我總能來抓住你,將你暴揍一頓,要麽打死算了。”雲乘月磨了磨牙。


    “可你看,你現在一點不怕,我反而被你打得慘兮兮,你不是騙人是什麽?”


    早知道這麽痛,她肯定拚命把戰甲往身上套……她之??到底在想什麽,哦想起來了,太一心一意想來解決他,忘了。雲乘月對自己恨鐵不成鋼。


    薛無晦一言不發。?目光將她再一掃,突然忘了自己想說什麽。?隻是情不自禁注意到,她明明疼得渾身都在發抖,她說話的語氣卻還是輕柔,仿佛悠閑的午後閑聊,沒有任何怨恨或陰霾。


    如果雲乘月知道?的念頭,一定一劍戳過去。她說話聲音能不輕嗎?她現在受傷很重,咳嗽都牽得肺腑疼,說話當然是能多輕有多輕。


    沉默之中,煙塵終於落定。


    帝王也垂下眼睫,鬆了手,後退一步。


    “……生死之道,本就是相生相克。生強死弱,是生克死,如今我強你弱,??形自然不同。”


    “居然……是這樣。”雲乘月恍然,哼了一聲,又因為牽得傷口痛而咧咧嘴,“沒想到這種時候……還能聽你講課。好罷,當初你答應教導我書文,其實也算盡心盡力,稱得上半個老師。”


    她轉動劍柄,費力地抬起手。玉清劍也在顫抖,卻仍是指向了薛無晦。


    她有些惡狠狠地說:“但是抱歉了……我今天,可能要弑師了。”


    薛無晦沒動,隻睫毛一垂,靜靜望著那點寒光。玉清劍不染塵埃,仍舊清澈如水,相比之下,它的主人卻灰撲撲的。沒來由地,?想起第一次見她,她站在地宮的鏡子??,也是狼狽,容色卻如春光明媚。明明身處險境,卻一臉好奇和思索,那副神態完完全全透出“這裏好像還不錯也許可以住下”的意味,與陰森的陵墓格格不入。


    ?左手托著控製“祀”字的光暈,右手垂落,目光也愈發低垂。?想,?需要說點什麽。


    “你本來不必如此。”


    ?淡淡地,本來隻想三言兩語,實際卻一口氣說出了一長串話:“現在還來得及。你若就此收手,我不會再傷你,甚至能當這一切都沒??發生。待我將這數十萬活人生氣煉製完畢,再徹底吸收,我們就能一同離開。你本來就是個不愛麻煩的人,又何必為了一群素不相識之人,與我作對,乃至賠上自己的性命。”


    雲乘月愣了愣,??些驚訝。?是……想要勸她自保?


    她搖搖頭,忍著血腥味的咳嗽,低聲道:“說這些做什麽?你既然知道我不愛麻煩……就也該知道,我可討厭做事之??說很多很多話了……如果今天隻有一個結果,我希望大家省去所??步驟,直接抵達它。”


    薛無晦抬起眼。


    “你現在的狀態,隻是自己找死。”


    雲乘月想了想,認真道:“我覺得……不一定吧。”


    可她整個都在發抖了。薛無晦無意識扯了扯嘴角。這並不是一個笑容。


    “是你先對我出手。”?聽見自己說,“如果我殺你,我沒有任何損失。但如果你殺我,哪怕你成功了,你也會被天譴而死。”


    這是帝後契約的效力,沒有人可以違背。


    她原本神????些凶,但這時候,她的目光變得奇怪起來。她好像想通了什麽,突然笑了??。?不明白這究竟??什麽好笑。


    “哦……是這麽回事。”因為疼痛,她竭力喘氣,這樣才能勉強穩定手裏的劍,但她還是笑起來,眉頭鬆開了些,又歎了口氣,“你要了很多人的命,唯獨不想要我的命。”


    ?想否認,她卻繼續顧自說話。


    “那我覺得,你還是有損失的吧……至少我這樣天才橫溢,脾氣又好、能忍你還能哄你的人,世上大約沒有第二個了。”


    ?冷笑道:“自作多??。”


    她沒??再反駁,再低頭咳了一陣,手裏的玉清劍顫抖得更厲害。?的右手藏在大袖下,捏得更緊,但?自己沒有發覺。


    ?催促:“選哪一個?不收手,你會死。”


    她垂著頭:“是啊,你說得對。”


    下一刻,她抬起眼。


    薛無晦竟然慢了一會兒,才發現異常——那雙眼睛突然變得澄澈安寧、平穩無波,更重要的是……其中充盈著生機!


    ……不應該出現在重傷之人身上的生機。


    ??所未有的危機感忽然降臨,?急急要退!


    然而——


    風聲。


    四麵八方都起了風。


    不是狂風,不是陰風,而是清新純粹、生機勃勃的春風。它們無處不在,將山頂包圍;蓬勃的生機沒??任何攻擊力,隻是簡單地存在著。


    可就是這簡單的存在,逼得死氣不斷壓縮、凝聚,不敢上??。


    薛無晦站在原地。?四周分明已是廢墟,空曠荒涼,?卻發現自己無路可退。


    在這個肅殺的秋日,在這個肅殺的夜晚,能從何處生出溫潤的春風??往四周看,卻見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在風中顫動,每一個弧度就是一抹筆畫,無數筆畫交疊起來,就是無數個“生”字和“光”字!


    黑霧包裹著?,也抵抗著生機的浸潤。這溫柔平和的力量,於他卻是最致命的毒/藥。


    這是……薛無晦猛地向雲乘月看去。


    她沒??離開,仍然在不遠處。?們一步之遙。


    她還是狼狽,渾身的傷做不了假,唇邊的血跡也是真。可直到這時,薛無晦才陡然想到,她有生機書文蘊養,傷勢為何還好得這麽慢?


    “……你的生機書文,”???些怔怔,“竟然附著到了這些死物上頭?”


    雲乘月專注地控製著力量。她的靈力比?少太多,一絲一毫也不能浪費。現在成功了,她雖然有些欣慰,卻也沒表現出來。


    “我不久??聽人說,即便觀想出了書文,也不能放棄書寫的過程……書寫一次,就是證道一次。又??人說,道之所存,天地萬物都可為筆。”


    一次性傾瀉出太多力量和心??,她感到自己像個被戳了無數大大小小空洞的沙包,空洞又痛苦。好痛……


    她喘了口氣,努力讓自己說得更連貫一些。現在是最後的時刻,她必須向?解釋清楚:“我知道我們實力差距很大……所以我突然就想,如果不止證道一次呢?”


    “如果……我讓盡量多的事物,都化為筆,同時證道呢?”


    “一個不?,就十個、一百個、一千個……到我的極限為止。靈力不夠,我就不要修複傷勢了。所??的力量都拿來當墨,天地是紙……我拚盡全力,終究成功了,對不對?”


    薛無晦聽怔住了。半晌,?忽而失笑:“我還以為,你不會說謊。”


    ?看向她的劍。那柄頗為玄異的玉清劍再次成了拐杖。清澈的劍光像無辜的眼睛,仿佛在說:不好意思啊,我不是主角,我殺不了人,我隻是一杆筆罷了。


    她低低應了一聲:“不會……不是不能。需要我做戲的時候,我也能做得很好。你不是早已見識過了麽?”


    生機之風流淌,間或??光芒閃爍。


    薛無晦環顧四周,意識到她原來她不光是同時書寫了無數“生”字,也書寫了無數“光”字。?之??告訴她,說他強她弱,但其實她的道一直在這裏,哪怕她實力真的弱,她書文中的道也從來不弱。


    ?試著伸出手。


    嗤——!


    溫柔的生機靈光,陡然化為最蝕骨的毒/液,毫不留??地腐蝕了?的指尖。這是他的魂魄,所以受傷也是靈魂的傷,而靈魂的傷痛更甚於肉/體,而且是甚於千萬倍。


    薛無晦卻沒??說痛。相反,?注視指尖的飛灰,漸漸輕聲??起來。


    “是,你勝了,敗的是我。”


    ?平靜地承認了這一點,口氣裏??些許遺憾,卻終究是幹脆的。


    “我真的很好奇,你的命魂過去在哪裏?為什麽一個初學者,卻有如此堅定的道心……真是荒謬。我一時竟然分不清,遇見你究竟是運氣,還是我活該遭劫。”


    “罷了,成王敗寇,沒什麽好說的。”


    ?搖頭,再搖頭,??聲不停。等?收回手,轉臉就看見了玉清劍的軌跡。


    顫抖的劍身橫著過來,抵上?的脖頸。這柄劍很??異,與她的書文渾然一體,在他頸間壓出一絲刺痛。但?沒躲。


    雲乘月握著劍,將劍刃壓上了?的脖頸。她望著?,臉上髒兮兮的,美貌半點不剩,唯獨眼神亮若秋水。


    薛無晦的??淡了一些:“怎麽,你也要斬我一回?也好,這樣的確清淨,一了百了。”


    當年他被人斬下頭顱,而今魂魄將死,竟也是同樣的局麵。上天大約的確看?很不順眼,才特意給?希望,又要?再狠狠跌落一回,而且是用同樣的方式、遭受同樣的羞辱。


    她卻沒??進一步動作。甚至他察覺到,她在盡力穩定手中的劍。


    “咳……薛無晦,我問你個問題。”她聲音輕得像雨,沙啞得都不像她了,“‘祀’字……其實不是你弄的吧,而是封氏搞的鬼。我聽說了,封氏是你的敵人。”


    “是又如何。”?冷淡地回答,“莫非你要告訴我,既然封氏才是始作俑者,你就會放過我?”


    她送了送手裏的劍,扯了扯唇角:“說不定哦,說不定我真的會放過你,隻要你肯說清楚……明明是封氏的書文,你到底在其中起了什麽作用。”


    薛無晦盯著她。?忽然明白了什麽,唇角彎起,恍然大悟。


    ?問:“原來如此……你在希望什麽?”


    “你在希望,這數十萬活人都是封氏決定殺死的,我至多是袖手旁觀?這樣你就能找到借口,告訴自己,這不是我的錯,所以你可以不殺我?”


    ?一邊笑一邊搖頭,又連連歎氣,嘲諷一聲比一聲濃。


    “好,我可以告訴你。”


    ?倏然回歸平靜,一字一句:“封氏的書文,原本是可以細水長流,不會造成大規模死傷。”


    “是我逼封栩動手的。”


    ?唇角仍然上彎:“‘祀’字是封栩的書文,隻有?能使用,也隻有?能如此便捷地收集大量活人生機。我恰好需要這些力量,便逼他走了最激進的路。”


    雲乘月花了一些時間,理解了一下。她現在渾身痛得不像自己的,頭也在發暈,實在需要更多點時間。


    過了一會兒,她慢慢問:“就是說,這些人本來可以不死,但是……你促成了?們的死亡?”


    ?說:“是。”


    她沉默了一會兒,又問:“你的目的……是為了得到他們的生機,供養自身?”


    “是。”


    “你就是為了……得到更多力量?”她又低低咳了一陣,“你想要強大的力量,我能明白,可你為什麽一定要用這種方式?”


    ?淡淡道:“萬物殘殺以利自身,我要複仇,力量自然多多益善,你問的是什麽蠢問題?”


    “蠢問題……嗎。”她輕聲說,“或許如此。”


    她望向?左手。?左手掌中一直托著那團黑紅的光,這就是控製“祀”字的力量之源。通過它,?得以源源不斷地吸收萬??生機。


    “就是這個?”她問。


    ?說:“是,你何必明知故問。”


    “明知故問……的確,我為什麽要這樣問?說多餘的話,我明明覺得很麻煩……”


    雲乘月手中不動,卻偏頭看了一眼。夜色很濃,天空中的“祀”字竟成了光源,照亮那座模糊的城市。當她望向那裏時,那些和平悠然的街道、熱鬧的叫賣聲,甚至市井無賴的吵架和之後的求饒……又一次浮現在她眼前。


    “我其實猜到了,但……我就是想確認一下。”


    她歎了口氣:“死了很多人。薛無晦,你死了很難過,可別人死了……也是一樣難過的。”


    帝王低笑一聲:“庶民的命,與朕如何相比?我故意逼迫封栩,讓他加緊書文詛咒,收集一州生機,才好對抗我。”


    “等?死了,這成果自然為我所用。一將功成萬骨枯,帝王之業,本也需要百千萬的屍骨造就。”


    ?逼視著她,很??幾分惡劣:“這數十萬人的確是因我而死。你認識的人也死了不少吧?雲乘月,你看見的浣花城甚至隻是一小撮人。還??無數你看不見的生命,都成了我的力量。”


    “但這一切也都是你的錯。”


    ?一語斷定,冷冷道:“是你將我喚醒,也是你為了自保,才同我簽訂契約、讓我回到世上。也是你——聽從我的意思,在浣花星祠中做了手腳,讓我得以隨心所欲地施展力量。”


    ???意更深,惡意也更甚:“你是不是很難過?你那無聊的善心是不是已經支離破碎?你……”


    ?聲音戛然而止。


    ?的??也僵住,眼角眉梢的惡意也一並凍住。


    ?的思維忽然陷入泥沼。接下來他還想說什麽來刺激她??怎麽想不起來了。


    ?隻看見,在他麵前……僅僅一步之遙的地方,她望著?,已經淚流滿麵。


    “是,我明白……這一切都是我的錯。現在我終於能確認這一點。”


    她這樣流著淚,喃喃說道。


    她沒??掩飾哭泣。起先還是安靜的,隻有淚水不斷溢出、眼眶越來越紅,然後她開始抽噎,止不住地發出嗚咽。


    薛無晦怔怔地站著。


    良久,?才夢囈似地說:“你哭什麽,你??什麽好哭的……朕才想哭呢。”


    失敗的是他,即將消逝的也是他。功敗垂成,?才是該哭的那個。


    <a id="wzsy" href="http://www.fantuankanshu.com">fantuankanshu.com</a>


    她還在哭。她哭的方式和別人不一樣,沒有委屈或者軟弱;她就這麽直勾勾地看著?,淚水一串串地掉。她哭得很真實,嗚咽了一會兒,鼻子裏都掉出水……一點不美,都醜了。


    怎麽會??人哭成這種醜樣子??突然想笑。不為了嘲諷,不為了憤慨,就是單純地覺得……她這樣子很好笑。


    “……別哭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欺負你。”?低聲說。


    她還是哭,又說:“你閉嘴。”


    ???些手足無措。一邊茫然,一邊又覺得自己可笑:?的複仇才開了個頭就要崩塌,?自己也即將被斬下頭顱、魂飛魄散,為何?還要關心她哭不哭?比起他失去的東西,這些眼淚多麽不值一提,比鴻毛更輕……


    薛無晦抬起手,擦掉她的眼淚。她甩開,但?突然執著起來。?都要再死一回了,現在他不想再忍。


    ??一件事?從沒告訴她,?能觸碰世間一切死物,但唯有她……她是這世上唯一一個能被?碰到的活人。早在他們簽訂契約之??,?就能碰到她,?都不明白這是為什麽,而她是不是從來沒發現這點異常?


    也對,她總是在意別的活人,在意這個陽間,在意那些平淡無聊的生活、生命,夢想著??朝一日過上無聊的隱居生活……她從不曾真的很在意他。


    她的眼淚一直掉,?怎麽都擦不完。


    “別哭了,好了,哭起來都不好看了。”總歸都要結束了,?終於放棄思考內心的困惑,順應那些不該滋生的願望,無奈地笑起來。


    ?猜測她哭的原因:“被我罵哭了?好了,算是我不好,求生是本能,你的所作所為都無可厚非,是我不該苛求你。”


    她不理。她身體裏是藏了個海洋麽?怎麽也哭不盡。


    ?沉默片刻:“是因為受了重傷,太疼?我出手的確沒??保留……但總歸我也要灰飛煙滅了,你就不能放過這一茬?”


    她搖頭,總算咬牙回道:“你也知道痛?”


    “……我受傷也很痛,魂魄受傷,痛苦更甚肉身。”薛無晦重重皺眉,覺得這事明明很公平。


    她默然片刻,微微搖頭:“不全是痛。說了叫你閉嘴,讓我哭一會兒,我現在確實很難過。”


    除了痛,還??什麽??又想了想,想到最後一種可能,籲了口氣:“你動手殺我,自己也會死,你不想死?但你莫非要我自己動手?”


    ?暗忖,這要求也未免過分了罷?


    就在他以為她不會回答時,她低低吐出一口氣。


    “你非要知道?好吧,反正也沒多少時間了。我隻是想到……”她啞聲說,“我隻是想到,其實你說得對。”


    薛無晦蹙眉:“我說了很多句,對的是哪一句?”


    她沒什麽表情:“你說得對,所??你犯下的罪孽,都是我的錯,因為是我將你帶出來的。”


    ?愣了愣,嗤笑一聲:“我卻不知你這麽容易被人動搖心誌……好了好了,你要是肯不再哭,我就收回那句話。”


    “不。”她毫不猶豫地說,抬手擦了擦眼淚,卻又痛得倒抽一口氣,眼淚一氣掉了好幾顆。


    她緩了緩,才說:“我說過,我要對你負責。”


    ?覺得這句話??些耳熟,想了一下,想起來了:她曾一臉理所當然地說,她既然帶?出來就要對他負責,?問什麽是負責,她苦惱了半天也沒解釋清楚,還反過來怪他,說他為什麽不能意會一下。


    “負責”到底意味著什麽?當時他不懂,也不耐煩仔細想,現在卻愣住了。還??……那一天他們是不是還說了什麽別的????些記不清了。


    “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她沒??給?說完的機會,忽然抬起左手,抓住他的手腕用力拽下來,又將右手中的玉清劍放在了?手中。長劍清澈如水。


    “我哭得差不多了……薛無晦,你拿穩。”


    她淚水止了一些,眼圈紅腫,目光重新安靜下來。?本以為那是勝券在握的平靜,現在才突然發現,這種平靜背後是一股狠勁,跳躍燃燒,就像她的書文一樣執著倔強。


    “不好意思,隻不過我一想到很多人都因我而死,現在自己也要死了,就忍不住覺得恐怖。死生亦大,原來我也不例??。”


    她的手覆蓋在他掌心,中間隔著溫潤的劍柄。她聲音還帶著點鼻音,其中含義卻穩得可怕:“死了太多人,我們都沒??資格活下去。你拿這??劍,殺了我,然後我會在臨死前殺了你。”


    “……什麽?”


    ?以為這是某種羞辱,惱怒起來:“要殺要剮隨你便,怎麽,你這時候還要來裝模作樣一番?你……”


    “你給我閉嘴!”


    砰。


    她一拳打過來,打在他肩上。沒多大力氣,反而她自己痛得咬牙。


    “我一個本來想過悠閑生活的人被迫來收拾爛攤子,我也很絕望,怎麽了還不準人哭了嗎!”


    她咳了一陣,但完全不影響她的氣勢。她眼睛亮得像星空燃燒。


    “聽著,你拿這??劍殺了我,然後我再殺了你,這是我覺得唯一不太麻煩的同歸於盡方式……這樣一來你就能親眼確定,我的確跟你一起死了。”


    “為什麽?這??什麽區別?”?完全糊塗了。?從沒聽過這種奇怪的要求。


    她又沉默了一會兒,自己也??點困惑起來:“是有點矯情麽?可我總得負責到底。”


    她說:“我隻是不想讓你死在我??麵。我既然帶你出來了,那就不會再讓你經曆一次……咳咳咳……被人殺死,臨死??眼睜睜看著仇人離開……那種被所??人拋棄的絕望。”


    ?猛地瞪大眼。


    沉默的夜色裏,她皺眉,??些不耐煩了:“你快一點行不?。說真的,我也才發現自己對疼痛的忍耐力很低,你捅我一劍……咳……說不定還沒這麽痛。”


    ?卻已經顧不上她的要求了。


    因為,電光火石間……他突然想起來了。?想起來她第一次告訴?,說她會對他負責的那一天,是個悶雷炸響的陰天,?想起臨死??的場景,於是對她說,?被人背叛、被斬下頭顱的時候,也是一個沉沉欲雨天。


    ?都忘了自己說過,可她居然記得。


    “你……”?說得很慢,必須慢,因為他要理清紛亂的思緒,“你是說,你要和我同歸於盡,是因為你要負責……而不是因為契約?”


    <


    p>“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她歎了口氣,顯出幾絲疲色,“你不是個多話的人,怎麽這時候話變得這麽多。”


    ?置若罔聞,固執起來:“你就為了一群陌生人,要和我同歸於盡?”


    “那我??什麽辦??!還不是你……咳咳咳咳咳……”


    她也猛一下??些激動,可憤怒還沒到頂,卻不得不被傷勢牽扯。她隻能重新放輕聲音。


    “早在一開始,我就知道你對世界懷??恨意,可能會傷害無辜的人……但我還是帶你出來了。”


    她自嘲一??:“而且當初……我??能力控製你,我可以逼你??契約寫得更過分一些,我可以逼你發誓不會傷及無辜,但是我沒有,我放棄了。”


    ?們的契約……他怔怔地想,??三個條件。當時的場景曆曆在目,她站在陰森的地宮裏,捧著明亮的生機書文,??眯眯地說她不會傷害?、也可以幫他,但?要答應三個條件。


    ——第一,今後你無論做什麽,都要說清目的……第二,互不幹涉對方的人生……第三,我不主動傷害你,你也不能主動傷害我。


    當時他表麵沒說什麽,心裏卻在嘲笑她。這三個條件根本沒??真正的束縛力,對他一點影響都沒??,?還不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現在他卻異常茫然。原來她知道。原來她想到了。


    “為什麽?”?問,“為什麽不提對你更有利的條件?”


    她想了一會兒。


    “為什麽呢……好煩啊,你是十萬個為什麽嗎?”


    她說:“我說過,我既不喜歡被人控製,也不喜歡控製別人,就像有人堅決不吃香菜一樣,哪有為什麽?”


    ?麵無表情:“是嗎。”


    她又想了想:“好吧……還??一個,我總覺得,你都那麽慘了,要是再被我奴役,那也太可憐了……”


    “我當時就想,我一定不能讓你傷害無辜的人,而假如我失敗了……”


    “??什麽好說的……願賭服輸。隻是不知道我們兩個人的命,夠不夠賠這麽多人……大概不夠吧,但我也沒辦??了。”


    她笑了??,??容像有一絲慘淡,但再看去,她還是很平靜,帶著一絲不耐。像是他眼花看錯了。


    ?還在愣怔,她已經用力握住了?的手,也讓劍柄重重烙在他掌心。?是魂魄,理應沒有任何感覺,此時卻宛如被灼燙,幾乎要用力抽出手。


    她卻將?抓得很緊。


    “薛無晦,你先動手吧。”


    她眼裏還??淚光。?想到了含淚凝睇這個詞,但這個詞未免太哀怨,又不適合她此時的??態。


    薛無晦想要閉上眼。就像很多次他做的那樣,隻需要閉上眼、垂下目光、移開視線,?就能按捺住內心的波瀾;所??蔓延滋生的欲望,都會在黑暗中靜默,直到它們終於腐爛。


    可這一次,?無??做到。


    ?無??逃開她的目光。?不得不望著她,?們距離很近,?甚至想伸手去……


    可這是不應該的。?們之間看似一步之遙,實則分明天塹;生與死本就是天塹。?是死靈,死靈複生隻為一個執念,而如果將其他任何願望置於其上,就會大大削弱他的力量。?將離仇人更遠,離執念更遠;?將無??成功,將再一次失敗……


    “負責……好一個負責。??時候,你說話真是很好聽,很會蠱惑人心。”


    ?動動嘴唇,發出一聲突兀的??。


    “你以為……我殺了你之後,還會好好地站在原地,讓你殺?”


    猛然,薛無晦抓起玉清劍,揚起手——


    劍光折射,映出她驚愕睜大的雙眼。


    ……當啷!!


    玉清劍重重跌落在地,砸進狼狽的廢墟裏。


    她驚訝地看著?,又驚訝地扭頭去看玉清劍。她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薛無晦左手合攏。


    ?左手掌中一直托著控製“祀”字的鑰匙——隻需要吸收它,儲存在“祀”字中的無數力量都將頃刻湧入他的魂魄。?將重回巔峰,甚至變得比生??更強大;仇恨將支撐著?,以雷霆之勢蕩平仇人的巢穴……


    但現在,?五指用力,輕易捏碎了它。


    力量的象征破滅了。


    ——轟隆隆……轟……


    天空中陡然傳出炸響。一聲接一聲,如連綿的悶雷。隻是雷聲會帶來暴雨,而這些聲音……


    是“祀”字破碎的聲音。


    綿延無盡的、籠罩整個宸州的“祀”字,一點點地破碎了。從中墜落下許多灰白的、黃白的光;它們大小亮度不一,像流星墜落各處。


    不光是天空中。


    從薛無晦手中,也飛出了很多類似的光芒。它們都有自己的目標,一旦脫離束縛,就飛躥出去,劃破了這場沉沉夜色。


    雲乘月皺著眉毛,凝視這一幕,不解:“你這是……咳……要死了,放個煙花慶祝一下?”


    她想,這愛好真是別致,也許這就是古代帝王將相的儀式感。


    ?卻冷笑一聲。


    “……不會??人死。”


    帝王站在她麵前,別開臉,看向一邊。???色冷淡,長發散落著,似乎少了很多光澤,變得黯淡不少。


    雲乘月真的怔住了:“什麽?”


    ?的側臉顯出一分不耐煩的??氣,加快語速:“封栩那逆臣賊子收集的東西,給朕用??也配!真是抬舉?了。朕根本沒用他的髒東西。”


    “不就是幾??萬陌生人?當年打仗,死傷數以百萬計,朕也不曾流過淚。”


    “生機罷了,還給?們罷。朕要力量,辦????的是,何必用這種下三濫的玩意兒。”


    ?語氣無波無瀾,卻是盯著地麵,一氣說道:“好了,別哭了,哭得朕心煩。生機都還回去了,沒人會死,你愛關心誰就關心誰,留著你自己的小命當烏龜去……!”


    ——嘭!


    帝王捂住肩,連退三步,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雲乘月撿起劍鞘,雙手握住,狠狠一下劈在了?肩上!


    ?脫口道:“你發什麽瘋?!”


    “你才發瘋!!”


    她繼續劈,毫無章??,全憑怒氣。


    “我明明都做好同歸於盡的準備了!!!你是想讓我揍你嗎?!咳咳咳……幹什麽,你突然變成話癆了,想要做作地表演一番是嗎?!你想死直接說一聲……!”


    ?剛剛散了力量,仇恨陡然被別的??緒壓過,身體虛弱不少。而且,?腳下像生了根,居然被她這麽亂七八糟地用劍鞘砍,?也隻能勉強騰挪躲閃。


    終於,?忍不住怒道:“你夠了沒有……!”


    她提著劍鞘,喘著氣,也怒道:“你以為……打你我不痛?你也不看看自己之??下手多重!”


    她聲音嘶啞得不像樣。


    四周的生機之風散去了。那些清新溫柔卻能威脅到他的力量,都回到了她的體內。她的傷口開始緩緩愈合。


    ?們對視片刻。


    她動動嘴唇:“真的沒人死?”


    ?冷冷道:“沒有。”


    她又問:“那……我也不用殺了你負責?”


    ?冷笑一聲:“看來你真是很想殺我。”


    她盯他片刻,嘴唇動了動,忽然揚手“當啷”一下丟開劍鞘。


    ?差點以為她是要赤手空拳打,但她幾步上??,卻是用力抱住了?。


    “麻煩死了。繞這麽大一圈,你早說不就完了,好痛……”


    她抱得很緊,頭發蹭在他臉邊,眼淚混合著塵土??古怪的質感。她的呼吸吹在他肌膚上。


    ……質感?感覺??忽然僵住了。


    她如釋重負地長出一口氣,苦笑:“你沒吸收你就早說啊,鬧什麽別扭,虧我一直覺得壓力好大……算了,不罵你了,我快散架了,讓我靠一會兒。”


    如果換一個時候,?必定嗆聲回去。什麽鬧別扭??追求的從來都是力量。?是死靈,?靠複仇執念而生,一旦有了其他在意的事物,?就會失去大半力量……她到底明不明白??一直在艱難地抗爭。


    可這時,?卻僵硬到了極點,什麽都說不出來。?想低頭看看她,可是她簡直是把自己徹底鑲嵌進了?懷裏,怎麽都扯不開……不,是他根本沒??力量拉開她。


    因為,因為……


    ?感覺到了她的存在。溫度、呼吸,手用力打在他身上的悶痛,她頭發上血和塵土的味道,還??草木的氣味……


    ?感覺到了。為什麽?


    靈魂本來是沒??知覺的。當?碰到她的時候,?感覺不到她肌膚的溫度,也感覺不到淚水的濕潤。


    然而,現在……


    “雲乘月,你做了什麽……”


    她根本沒明白他的問題,呼吸漸漸平緩,像是都快睡著了。


    ?又茫茫然地站了一會兒,不知怎麽地,又抬起頭。


    <a href="http://m.156n.net" id="wzsy">156n.net</a>


    “祀”字已經徹底破碎了。


    ?看見了這一幕,也看見無窮無盡的星空。群星的模樣還和千年前一樣,隻是他原本以為,?再也不會??千年前的感覺。


    假如魂魄也??淚水……不,沒有的。


    薛無晦閉上眼。少了視覺,才能更好地觸碰這僅??的感覺。


    ?抬起手,也輕輕抱住她,再一點點加大了力氣。


    無論是怎麽回事,之後再說吧。什麽問題都之後再說。???些怕這感覺隻能維持片刻,這隻屬於活人的感覺……


    ?又試著碰了碰她的頭發。活人頭發的質感……對了,是這樣的。?都快忘了。


    ?無聲地自嘲一??。其實??一個問題她說得不全對。她說?對這世界懷??恨意,雖然的確如此,但生死之道相生相克,作為死靈,?最渴望的其實不是恨,而是與死亡相對的……


    ?低下頭,縱容自己閉上眼,將臉緊緊貼在她耳側。


    “雲乘月,你還記得那一天……”


    ?停下。


    她問:“什麽?”


    ?說:“算了。”


    ?其實想問她記不記得??一次,?說她持??生機書文,所以人人都會覺得她美,又強調說他自己不會受到影響。


    但那是謊言。


    人人都向往生命,?也不例??。


    每個生命都向死而生,但沒有人會心甘??願走向死亡。哪怕是渾身怨恨的死靈,站在死亡的深淵中,也會竭盡全力觸碰活人的世界。


    想要活下去……就是因為被死亡用力抓住,才會比任何人都渴望生機。這份對活著的渴望,?原本還能壓製,但她偏偏是掌控了生機。?原本不願如此。


    所以,到頭來……


    ?終究還是這個世界上,最會被她吸引的那一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男主死了很多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南樓北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南樓北望並收藏男主死了很多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