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封信你妥善收好,倘若我與父親都不能活著,那麽隻有你能將書信傳達至皇後的手中。”信是董琳親手書寫,每一個字每一行皆出自她的真心,肺腑之言。她當然會難過,會嫉妒,但她知道,陛下喜歡伏壽,動了真情。她不知道兩個人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但她不希望陛下後悔,喜歡一個人那就要讓對方真正幸福快樂,所以她願意為帝後鋪路,即使陛下心中從未有她。


    跪在地上的冬梅,顫抖著雙手接過信,就如那熾熱火焰般難以接住,但她咬牙收下了。“冬梅不懂,陛下現在一直在貴人身邊,陛下心中一定有貴人,又何須如此呢。貴人與將軍定……”冬梅接下來的話被董琳所打斷。


    “他的心不在我身上,無論怎麽做都是枉然啊。你以為‘那事’我不希望有個好結果?我跟陛下,還有很多人都希望能有個好結果。但這場仗非比尋常,一旦輸了,後果不堪設想。在結果之前,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董琳扶起冬梅,拍著她的雙手道。


    “全聽貴人的吩咐,接下來如何做?”


    “從明日起,你在屋內臥病不起,我自有辦法讓你‘死’於病中,所有人都不會知道你是活著的,我會安排你出宮,出宮以後你去潁川,會有人接應你。潁川是最適合躲藏的地方,沒有人會猜到你躲在名士之鄉。你要切記,無論我是生是死,你都隻能在來年夏季的時候,混入宮中,將信轉交給皇後。”


    “貴人若相安無事,奴婢可否相認?”


    “萬萬不可,切不可相認。等這事完成以後,你好好在外生活,做個布衣也好過在宮內到老。”


    “奴婢日後不在貴人身邊,要好好照顧自己,奴婢也好安心離去。”冬梅緩緩伏在地上,重重磕首,流下兩行熱淚。


    董琳麵對這照顧許久的宮人,亦是感激涕零。她沒有去扶冬梅,而是跟冬梅一樣,伏在地上,用磕首感謝她這些年的照顧。


    “貴人不可,你是主子我是奴仆,怎可對我這個奴婢行如此大禮。”冬梅想要扶起眼前的貴人,卻被董琳阻攔。“你照顧我許久,受得起。”


    “可惜奴婢看不著貴人身懷皇嗣的模樣了,奴婢還想著陪同貴人一同照顧皇子成長。”冬梅的話讓二人之間一度沉默,她意識到失言了,趕緊回道:“奴婢失言了,望貴人不要放於心上。”


    “我不會怪你的,曾經我亦是這樣盼望。”隻是他心不在這裏,就算懷了孕,誕下皇子,又能如何?“你回去吧,回去好好歇息,之後的一切全交在你手中了。”


    “冬梅定不負所托。”


    冬梅離開以後,董琳換上了寢衣,她躺在床上準備入睡。陛下在她這裏待了近一個月的時間,這期間陛下從未去過椒房殿,用膳皆在她這裏,絕口不提皇後之事。冬梅以及其他內侍宮人都很高興,以為是貴人重拾寵愛,可事實的真相,隻有她知道。這些全都是她從伏壽那裏偷來的時日,陛下與伏壽有了難以打開的心結,一旦打開,她董琳就真的沒有任何機會了。這段時日,陛下因為‘時機’將近,再加心結,備受煎熬。她董琳何嚐不也是因為私情飽受折磨,但她想了許久,還是決定寫下一封信,這封信或許能在日後打開帝後二人的心結。她並非聖賢之人,可還是默默無聲做了這樣的決定,與其陛下痛苦,不如讓她痛苦吧。


    “琳兒,來陪朕飲一杯。”酩酊大醉的劉協,來到董琳的床邊,一把拉起她。董琳輕輕推開劉協的手,“陛下你醉了。妾身這就讓人煮醒酒湯。”她從未見過陛下這般失態,本就難忍的她,終於控製不住,流下眼淚。陛下的苦,她不能分憂,也不能讓陛下歡顏。


    劉協將她拉入懷中,在她額上落下一吻。“你是不是也要離開朕?阿言,你怎麽哭了。”董琳愣住,是伏壽的小字嗎?她忍著哭腔,替陛下解下外衣。“阿言一生都不會離開陛下。”


    “叫什麽陛下,叫伯和。”


    “好,伯和。”


    莫言不知道劉協醉了以後錯把董琳當做她,劉協也不知道自己醉了以後想的人還是莫言……這個心結究竟何時能打開呢。


    椒房殿


    屋內陣陣琴聲,時而明朗悠揚,時而朦朧婉轉。莫言撥動琴弦,彈奏《高山流水》,她已能完整彈奏此曲,隻不過這琴技,自然無法與劉協相比。一曲結束,她用指尖輕輕撫琴弦,兩滴晶瑩淚珠滴落在琴弦上。昔日伯牙因知己子期病故而摔琴絕弦,她今日又為何而撫琴落淚呢,是為當日的所作所為,還是為了……她應該很清楚。她歎了口氣,偷偷抹去淚痕,“真的很不爭氣呢。”


    “殿下,這都多少時日了,近一個月了陛下都沒來過椒房殿。雖然陛下是天子,有多少後宮都是他說了算,但怎可以連自己的皇後也不過問一句,更何況殿下才嫁給陛下幾個月啊,他就……”春意在殿內來回踱步,這斷斷續續的琴聲更是加重了她的不滿,她為殿下抱打不平,在琴聲結束後,她在殿下身後這般說道,不過她並不知道殿下是何表情。


    “春意!這話你給我吞回去,幸虧這裏是我的椒房殿,否則你難逃性命之憂。”莫言故意抬高了聲調,並非要嗬斥她,而是極力隱藏剛剛的情緒。


    “春意知錯,隻是想替殿下鳴不平!何況殿下不也在思念陛下嗎?不如讓春意……”


    “我沒有,他喜歡誰就找誰,與我何幹。”莫言將琴收拾好,為其蓋上錦布,故作冷漠回應。“我困了,春意你退下吧。”


    “殿下!”春意本還想說什麽,但看到玉娘進屋以後還對其做了手勢,就不再多言了。春意行禮退下,玉娘關上了屋門,此時屋內隻有她們二人。


    玉娘上前為莫言更衣,脫下衣物與“纏布”的莫言,懷孕身軀尤為明顯,這已經是莫言懷孕的第六個月了,為了掩蓋隆起的腹部,隻得用布條來纏繞。解下布條後,莫言鬆了口氣,撫摸著腹部,感覺又像是大了一些。


    “殿下,玉娘做了幾件衣物,不知是小皇子還是小公主,所以多做了幾件。手過於笨拙,還望殿下不要嫌棄。”


    莫言接過玉娘手中的小小衣服,線頭工整,刺繡精美,若非巧手,怎做得出這樣好看的衣物。她捧著衣物,這份禮物她歡喜都來不及,又怎會嫌棄呢。眼尖的她,立刻就發現了玉娘手指上的傷痕,抓住她的雙手,心疼又感動,輕輕吹著手指上的傷。“玉娘,疼嗎?下次不要做這種事了。”


    “能為殿下與陛下的皇子做衣服,是我的榮幸,這每一針每一線都是玉娘的祈福,為陛下,為殿下,為未出生的皇子。這些傷不過是小小傷痕,很快就會好。不過有些傷,怕是好也好不成呢。殿下可要三思啊。”


    “不過有些傷,怕是好也好不成呢,殿下可要三思啊。”玉娘最後的話,在她耳邊縈繞許久,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玉娘早就離開了屋內,隻剩下她捧著衣物。


    不應該發生的穿越,不應該入丞相府,不應該有的孩子,不應該入皇宮,不應該的情愫……她不會後悔那日的所作所為,再過上幾個月,她就可以離開皇宮,找尋回去的方法。她將玉娘所做的衣物放在她的枕邊,低聲呢喃著:“為什麽會難過會心痛呢。做了這事的自己與當時的郭孝嘉、與曹丕有何區別呢?但我不會後悔。”


    不知是在何時,她難忘的初戀早在不知不覺之中,已逐漸淡去。可劉協與她,究竟是無疾而終還是柳暗花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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